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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6:22:01 作者: 假山南
「晚妝嘗嘗千層糕。」孟渺渺遞來一碟子奶黃酥點。
江婉兒斜睨一眼,冷哼道:「孟姐姐何必瞎好心,秦府是什麼樣的人家?哪裡看得上我這兒一疊千層糕。」
她可見過秦家人,就算是旁支,也各個兒是眼高於頂的樣子,仗著本家是雲州首富、商行遍及天下就狂到沒邊兒了,連他們湘王府都不放在眼裡。
上不得台面的東西。
「好吃呀。」
絨白的渣滓粘在嘴角,甜甜的酥香味兒在唇齒間醞釀開,秦晚妝眉眼彎如月牙兒,似乎沒聽清江婉兒的話,水靈靈的眼睛裡滿是疑惑,拿著千層糕的手顯得呆怔:「江三小姐方才說什麼?」
一口氣被堵在胸腔,拳頭打在棉花上一樣,江婉兒對上略帶稚嫩的目光,氣得甩頭,抓起千層糕往秦晚妝嘴裡送:「吃吃吃,吃不死你。」
秦晚妝拿錦帕擦擦嘴角,卻不吃了,悄悄往邊兒上挪兩步。
這人好兇。
這時,身量姣好的女子抱著琵琶進來,步姿款款,對著江婉兒行禮道:「奴見過三小姐。」
江婉兒擺擺手,揚著下巴同秦晚妝炫耀:「這人原先是錦屏樓的樂師,琵琶彈得極好,我上次生辰時,長兄將她買來送給我作生辰禮。」
姑娘們此時都在廊下,圍著長桌坐下閒談,周圍艷羨聲四起。
錦屏樓閒雅,裡面的樂師要麼有大才,要麼有稀世的好容顏,慕名而去的人熙熙攘攘,可惜一座難求,一盞茶的價格都被炒至百金,能進去的人屬實不多,更遑論買下樂師了。
心下又不禁感慨不愧是湘王府。
「傳言錦屏樓的樂師都價值千金,大公子竟然捨得。」
「自然捨得,婉兒可是大公子最疼愛的妹妹。」
「......」
琵琶女著青紗,聽著談論沉默不言,在院落里站著,江婉兒要她彈琵琶才微微欠身,環顧一圈卻找不著座,於是跪坐在金茶花邊,眉眼低順,絲毫不憚濕土爛泥,葇荑細指勾上琴弦,輕快的樂聲流出。
秦晚妝嘴裡的甜茶也喝不下去,微微戳了戳江婉兒:「怎麼不擺座?」
江婉兒沒有看見秦晚妝眼裡的艷羨,有些氣悶,乍然被她一戳,才意識到琵琶女就坐在茶花邊的泥地上,又氣起來:「沒有座不會自己叫嗎?啞巴了,倒顯得本小姐苛待下人一樣。」
她回身又瞪秦晚妝一眼,冷哼:「就你善良。」
泥人尚有三分氣性。
秦晚妝對上不善的目光,有些委屈,她覺得自己應該生氣,又不知道該怎麼生氣,於是故意拉下臉色同她商量:「你能不能不要那麼凶。」
秦晚妝比江婉兒矮一些,這時揚著小臉,滿臉認真,一雙眼睛水靈靈的,嗓音卻帶著微微的潮意。
似乎因著病弱的緣故,江婉兒每次見她,她都是這般柔弱無骨的小樣子,連架都不會吵,惹急了就自認為很兇地回咬一口,小兔子咬人也輕飄飄的,但這隻乖兔子竟然以為自己是只老虎。
笑死人了。
江婉兒扭頭,壓著聲音悶悶道:「知道了。」不跟傻瓜一般見識。
想了想她又冷哼一聲,故作冷漠地警告:「不要撒嬌。」
秦晚妝莫名其妙,恰好婢女又沏好一壺甜茶,正要伸手去接,卻又聽到身邊人別彆扭扭地說:「你那麼在意一個賤籍女子做什麼?」
「賤籍女子?」
「是啊。」江婉兒嘟囔,「一個樂師而已,再金貴也不過是拿錢就能買到的玩意兒,她自己要坐泥地上,你管她做什麼。茶花可比她貴多了,你不看茶花,看一個樂師,不識貨。」
秦晚妝喝著甜茶,也有些不解:「可是剛才那個姐姐不開心啊。」
「你管她開不開心。」江婉兒不耐,擺擺手讓她閉嘴,把一整壺甜茶都擱到她眼前,「算了,跟你講不通道理。」
蠢死了。
孟渺渺坐在一邊,看著江婉兒被氣得說不出話的場面,又默不作聲移開眼,看向樂師,抿了口茶水。
*
江曲荊自打走出院落,溫和的神色便冷淡下來,身後的小廝噤若寒蟬。
踏著曲折縈迂的石子路,灰牆黛瓦在雨水的沖洗下愈發潔淨,迴廊頂的彩繪雕梁有些已然落了漆,顯得蒼舊起來,不知名的草木在小道兩邊肆意生長。
主院書房並不大,江曲荊站在門口,把氅衣褪下遞給小廝,心情有些煩悶。
他年少時見過繁盛時的湘王府,父王在京師盤踞生根,院內各色奇珍數之不盡,歇山轉角、九曲迴廊,湘王府亦是全京師都艷羨的朱門大戶,如今卻淪落到這個地步。
想起秦晚妝的話,江曲荊神色愈顯陰冷。
區區一個商女。
先生在書院慣來是清貴做派,向來不為任何外物折腰。父王親自上山請了他幾次都請不來,這樣清貴的人竟然願意為一個商賈家的小姑娘下山。
何其荒唐。
湘王坐在案邊,燕頷虎鬚,身上帶著沉澱數十年的威嚴,他看著江曲荊進來,目光如炬:「秦家那個小姑娘你見過了?」
「是。」
湘王滿意地頷首:「甚好,你再與她多相處相處,待到時機成熟,為父代你上門提親。」
江曲荊抿了抿唇,垂首下拜:「父王,孩兒有惑,她只是一介商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