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頁

2023-09-25 16:14:43 作者: 汪孟苓
    沒有任何言語足夠形容她此刻心中的沮喪,過去數天來的甜蜜,歡笑宛如逝去的春夢,現在的他,嚴峻、冷硬如冰石,眼睛頻頻瞟向窗外似乎並不屑於看她。

    「嗨,女兒。」唐立德似笑非笑的微微牽動唇角:「你終於決心下樓了,幹嘛躲在房間呢?我們父女已經好久不見,應該好好敘敘舊。」

    「還不夠久!」唐若可立即回嘴,面對他,她總會回想起過去那段孤單、寂寞的歲月,那段她努力想拋卻的晦暗歲月。

    「哇,唐,到現在我還是無法相信,你竟然有個這麼大的女兒。」有著一頭捲髮的女人嗲聲嗲氣的說話,還不忘賣弄風情的眨動眼皮上的假睫毛。

    「我想,他也經常忘記有我這個女兒。」她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嘲諷。

    她的話一點也不好笑,但他笑了。唐立德並非是一個愚蠢得聽不出別人話里諷刺意味的笨蛋,但他非但沒被激怒,反而露出笑容,仿佛因她的諷刺而沾沾自喜,他漫不在乎的態度加深了若可心中的傷痕。

    唐立德沒事般的替他們引介,指著長相平庸而沉默寡言的同伴,「這是我的朋友王中弘,他邀我來鄭先生的牧場度個小假,順便挑選幾匹好馬。」

    「還在玩馬?」她澀聲問,心裡明白,他愛馬更甚於自已唯一的女兒。「你知道的,那是我最大的興趣。」他繼而指著那個裝模作樣的女人,「這是小珊,很漂亮的女人,不是嗎?」唐若可不置可否,小珊就像他一向往來的女人,空有漂亮的臉蛋,卻膚淺、乏味,做作得教人反感。

    小珊因他的讚美而霹出喜孜孜的笑容,更費力的賣弄自以為是的風情,塗著大紅蔻丹的十指緊緊纏曹唐立德的臂膀。「你爸爸真好,不但帶我來度假,還答應教我騎馬哦。」

    唐若可木無表情。「他很在行的,他將大半輩子的時間耗在馬身上。」

    「你呢?即使你媽已經死了,你還是遵循她的家規,決定犧牲騎馬的樂趣?」唐立德開始反擊,語氣中帶有比她更深的嘲諷。

    唐若可恨透了他在提起母親時,那種極盡嘲諷之能事的態度,幾乎壓抑不住頻臨爆發的怒氣,但只是幾乎,唐立德眼中的挑釁和在場的眾人阻止了她。

    「我寧願把時間花在更有意義的事上面。」她模仿唐立德方才滿不在乎的口吻。

    「很可惜,其實你多少遺傳到我控制馬匹的基因。」他眼中的控訴多過於惋惜。「你們知道嗎?她十歲那年我首次教她騎馬,她的馬術可能要比一般男人還好上許多,我記得,她還曾經參加過一場小型比賽,贏得了冠軍。」

    鄭威奇終於正眼瞧她,眼中的憤怒、冰冷,令唐若可心碎。

    她明白他心中的想法,氣她又騙了他一次,但若可並不後悔,否則,她就無法保有與他共同馳聘的美好回憶。

    「我想,你事先並不知道我在這裡吧?」她注視著原該最親近,卻又如此陌生的父親,忍不住抱怨起上天無情的作弄。

    「我已經有整整三年的時間,不知道你的半點訊息。」

    她無言以對,只是仔細的審視著他,他的眼中是否有一絲的怒氣和落寞?

    他繼而露出的嘲諷笑意打破了她的想像。「女兒,你該不會以為我是專程來找你的吧?」

    她的心在淌血,但強忍著,不願流露出半點心傷,半諷刺半自嘲的回嘴:「不,我從來設有這麼看重自己,相信我離家的這三年對你來說,差別並不大。」

    唐立德輕挑眉鋒:「我想還是有點差別的,你離家出走以後,我省下了不少開銷,這三年來,我銀行里的存款終於節節上升。」

    「你怎能睜眼說瞎話?我從來不曾亂花過你的錢!」她失控的提高音量。

    唐立德聳聳肩,故意露出一抹心照不宣似的訕笑。

    一股深切的悲哀情緒充斥若可心中,她究竟做錯了什麼,老天爺為什麼給了她一個不惜在外人面前扯謊,以侮蔑自己女兒的父親?

    自小,她所渴望的不是金錢,不是物質上的享受,而是愛,他始終吝於給她,現在卻又想使外人相信,她是個嬌蠻奢侈的女孩。

    唐立德繼續發動攻勢。「女兒,以前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嬌嬌女,現在,我不得不對你刮目相看,明顯的,你很懂得如何在這個複雜、多變的社會求生存。」他戲劇性的頓了頓,專注的視線在她身--亡搜尋。「有時候我在想,像你這樣的女孩獨自離家,不曉得會落魄到什麼樣的境地。現在看來,你非但活得很好,而且相當不簡單,竟能結識赫赫有名的鄭氏企業兩位繼承人。」

    他不但將她形容成一個奢侈、浪費的嬌嬌女,甚至進一步的暗示,她是個愛慕虛榮、擅耍手段、一心想釣金龜婿的女孩。

    唐若可將小巧的下巴昂得高高的,藉以保有她僅餘的自尊。「我是湘奇的秘書,來這裡純粹為了工作。」

    唐立德故作驚訝的挑高眉鋒。「秘書?我一向驕傲的女兒能忍受別人的使喚?我記得耐性並不是你的優點之一,你真能安於終日坐在辦公桌前,處理那些繁瑣、麻煩的公務?」

    「我深信,我的老闆相當滿意我在工作方面的表現。」她語帶驕傲,或許在他的心目中,她一無是處,但來自鄭湘奇和其他同事、甚至客戶對她的肯定,已讓她找到自己生存的價值。

    「秘書的薪資夠你開銷嗎?」他故作不可思議的猛搖頭。

    「你是在告訴我,你已經學會不買名牌的時裝、不買昂貴的飾物,改掉揮霍無度的壞習慣了?」

    唐若可緊握雙拳,極力忍住想對著父親尖叫的衝動。多年來,他始終對她不聞不問,不曾給過她--絲父愛,現在,又想毀滅她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來的世界。

    對她這個獨生女兒,他為什麼捨不得付出一丁點的關愛?難道,他從不曾牽掛過她,為她擔擾過?他明顯的對她心存怒氣,為什麼?因為受損的自尊?

    唐若可只能無語問天,默默忍受這種錐心的痛苦。他們畢競是父女,身上流有相同的血脈,為什麼他們總是忙著針鋒相對?忙著傷害彼此?

    「爸,你實在應該改行當演員,你相當擅長扮演無辜的角色,總習慣將一切過錯推到別人身上。」她以嘲諷的口吻掩飾心中的傷痛。

    唐立德偽裝的笑意已消逝不見,眯起雙眼覷著她。「女兒,不論你是以何種方式過日子,反正我很高興已經擺脫你這個負擔。」

    她早知道父親不愛她,但現在聽他說出來,仍教她感到心碎不已。

    小珊撒嬌的往唐立德懷裡偎,無知的打破這種僵持、尷尬的氣氛。「這裡應該有電視吧?幹嘛坐在這裡,我好無聊吔。」

    無聊?唐若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珊正在觀賞一出精彩、刺激的父女相殘,卻還感到無聊?她懷疑,這個世界上恐怕再也沒有任何事能引起她的興致。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