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八回 以德報怨
2023-09-25 16:15:25 作者: 瑾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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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施清如又特意去了司禮監見韓征。
韓征卻正發脾氣。
不是那種疾言厲色的大發雷霆,只是冷著一張臉而已,卻足以讓沈留柳愚等人膽戰心驚了,「廢物,這麼多人一天一夜下來,連個女人都找不到,終於找到了,卻已是屍體,本督養你們到底有何用?去給本督起那女人的底,寧可錯殺一百,也不許放過一個,定要把她背後的主子給本督三日內揪出來,否則就都提頭來見吧!」
所以聽得小卓子在外面戰戰兢兢的回稟:「稟督主,恭定縣主求見。」
沈留柳愚幾個都是如蒙大赦,只差忍不住喜極而泣了,幸好姑娘來了,不然督主還不定得噴他們到什麼時候,才會讓他們退下,如今姑娘來了,肯定立時就會讓他們『滾蛋』,以免耽誤他見姑娘了……面上卻都是越發的恭敬,頭也埋得越發的低了。
果然韓征聽得施清如來了,臉色瞬間緩和了許多,沉聲吩咐一旁同樣霜打了一樣的小杜子,「你還愣著幹什麼,還不迎你姑娘去呢?」
待小杜子忙忙應了「是」,卻行退下後,方又冷聲與沈留柳愚幾個道:「記住了,三日,你們只有三日的時間!退下!」
沈留柳愚幾個忙也都恭聲應了「是」,行了禮往外退。
施清如讓小杜子引著剛過了穿堂,就遇上了沈留柳愚,忙笑道:「有日子沒見二位公公了,一向可好呢?」
沈留柳愚忙都呵腰給她行禮,行完了沈留指了自己的臉小聲道:「姑娘看我們這一臉的菜色,像是好的嗎?才差點兒沒被督主生吞活剝了,幸好姑娘來了,救了我們一命,不然姑娘以後沒準兒就見不到我們了。」
施清如見他和柳愚果然都一臉的菜色,可他又說得實在好笑,忍俊不禁道:「督主也就是面上冷了一點,實則面冷心熱,外硬內軟,可能是今兒遇上了什麼煩心事兒,等回頭煩過來,自然也就好了,兩位公公可千萬別與他一般見識。」
柳愚忙道:「姑娘千萬別這麼說,我們可萬萬當不起,若不是我們辦差不得力,督主又何至於這般生氣?」
看向沈留,斥道:「你再胡唚,看我嘴不撕爛了你的!」
沈留忙賠笑,「姑娘,我都是胡說八道的,您才是千萬別與我一般見識才好,督主向來待我們這些底下人都極好的,也就時不時會凍我們一下而已,方才屋裡就冷得夠嗆,好懸姑娘來了,才一下子暖和了起來,若不然……」
見柳愚與小杜子都一起瞪他,忙捂住了嘴,拼命搖頭:「我再不胡說了,再不胡說了,這破嘴怎麼一叨叨起來就沒個完,怎麼都管不住呢?」
逗得施清如再也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正待再說,柳愚卻已怕沈留再胡說八道,沖她拱手行了個禮,便拉住沈留逕自走了。
施清如只得笑著隨小杜子繼續往裡走,一邊走,一邊還得讓小杜子安心,「我真沒生沈公公的氣,相反因為他這番插科打諢,我心情本來挺不好的,也好了許多。」
小杜子這才笑起來,引了她繼續往裡走。
屋裡韓征早已等得不耐煩了,見施清如總算進來了,小杜子在時還能繼續冷臉,「退下吧,不叫不許進來。」
待小杜子行禮退下,並且關上了門後,臉上的冷意立時都化作了委屈,「怎麼這麼久才進來啊,明明都能聽見你的聲音了,卻老是不見人進來,再不進來,我都要出去找你了。」
施清如走到他身邊,笑道:「遇見沈公公和柳公公,想著好些日子沒見他們了,所以問了個好,說了幾句話兒。聽他們說來,督主方才罵他們了,怎麼了?」
韓征讓她坐了,方冷哼道:「那個映紅死了,在靠近冷宮的一口井裡找到的,屍體都泡脹了,應當是昨兒知道事敗後投的井。可恨撒了那麼多人手出去,卻一直到午後才找到了屍體,也暫時斷了線索,叫我怎能不罵他們?」
施清如上午聽得廣陽郡主說映紅自昨兒起就不見了,便已猜到她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如今果然證實了,饒昨兒對映紅恨得不行,亦不知她到底是被滅口的,還是自盡的,心裡依然免不得不舒服起來。
片刻方嘆道:「還真是人命如草芥啊,看來她是早就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準備!不過督主也別生氣,你自己都說了,只是『暫時』斷了線索而已,總能再找到新線索的,畢竟『雁過留痕,人過留名』。」
韓征「嗯」了一聲,「我已經氣過了,再大的氣,看見你也盡消了。倒是聽說你上午去見過廣陽郡主了,她說什麼了?」
施清如道:「我正是為她而來的。她一口就承認了昨兒的事,說映紅背後的確有人,但她也是進宮之前才知道的,還說她不知道私闖太后小佛堂的人會被杖斃,她以為,至多也就是會被罵一頓,乃至打一頓,事情也就能揭過去了,若是事先就知道,她一定不會答應的。但她也不肯說背後的人是誰,只求我能別牽連她母妃,至於她自己,要打要殺,都絕無半句怨言。」
韓征冷笑道:「她以為她說不知道,我們就會信她,事情就能就此揭過去了?還想不牽連衛親王妃,這世上豈能有這麼便宜的事!還是她以為她馬上就要出嫁了,有夫家做靠山,就可以高枕無憂了?我倒要看看本督發了話後,襄陽侯府還敢不敢娶她!」
頓了頓,「她如今不肯說她背後的人也沒關係,回頭自然會有她哭著求著你想說的時候!」
要拿捏區區一個郡主,一個既沒人也沒權的親王府,於他來說比碾死一隻螞蟻,真難不到哪裡去。
施清如握住了韓征放在憑几上的大手,「督主且先聽我說好嗎?若廣陽郡主裝傻充楞,無論我說什麼都與我打哈哈,或者我把話說明了,她也與我揣著明白裝糊塗,什麼都不承認,我可能現下也會與督主一樣,恨她恨得牙痒痒。而她若鐵了心要抵賴,一時半會兒間我們還真奈何她不得,畢竟事情是映紅做的,映紅又失蹤了,如今更是死無對證,她素日與我說的那些話,認真追究起來,也都沒毛病,誰讓我自己沒有防人之心的?」
「但她沒有這樣做,我一進去她就直接把丫頭都打發了,與我把話挑明了,向我說『對不起』時,我也能感覺到她是真的後悔,真的難過。她對她母親的孝心,更是做不得假的,這一點,我也相信自己不會看錯,所以我猜她的苦衷,應當是與她母妃有關,——要麼就是怕自己出嫁了,沒人照顧她母妃;要麼就是怕她家過繼嗣子的事一直辦不下來,或者由不得衛親王妃說了算;要麼就是怕她母妃老無所依,甚至,那背後的人直接就拿她母妃來威脅她也未可知。」
韓征挑眉,「所以呢?」
點了點她的額頭,「你這傻丫頭當真是什麼都好,惟獨就是心太軟了些!」
施清如噘著嘴捂住了自己的額頭,「督主把人家戳好痛!——心軟怎麼了,又不是什麼壞事,何況我也不是對誰都心軟,也要看具體情況的。是人都有弱點,有軟肋,譬如我的軟肋就是督主,只要是為督主好、對督主有利的事,無論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去做,我相信督主對我也是一樣。」
「同樣的,廣陽郡主的軟肋如今看來,就是衛親王妃了。她從小和母親相依為命,母女間的感情肯定極深,我方才在來的路上一直在想,若是處在她的立場,我會怎麼做?想來想去,一邊是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哪怕後來熟識起來後,多少有了幾分情意,一邊卻是打小兒相依為命的親娘,孰輕孰重,不言而喻。何況她說她不知道太后曾杖斃過誤闖小佛堂的人,若是知道,定不會那樣配合映紅,我相信也不是假話……所以她雖有錯,但情有可原,我還是願意給她留一次餘地的。」
韓征蹙眉道:「你的意思,是想讓我不跟她計較了?那豈不是太便宜了她!」
施清如忙道:「督主,我們都是早早就沒了母親的,在母親去世之前,你不必說了,一直都是與母親相依為命,我雖那時候還有所謂親人,在旁人看來,也是一大家人一起和和美美,可說到底,與我母親又何嘗不是相依為命?在我們心裡,各自的母親都是這世上最親最好之人,可惜造化弄人,我們根本來不及孝敬她們,她們便已……所以廣陽郡主那句『子欲養而親不待』,是真說到了我的心坎兒上,就沖這句話,我也願意給她留一次餘地,也請督主給她一次機會,好嗎?」
頓了頓,「我這會兒過來,主要就是想與督主說這個。我上午沒見她之前,很生氣,見了她後,還是很氣,但後來出了西三所,慢慢往回走後,便漸漸冷靜了下來。說到底,她也是個可憐人,人非聖賢,誰又能沒有犯錯的時候呢?關鍵要看犯了錯後,知不知道悔改,當初我剛進太醫院時,羅異也曾陷害過我,但我給了他一次機會,如今怎麼樣?他成了師父和我最得力的助手,我當初的不計較讓我如今得到了大大的收穫,焉知將來廣陽郡主不會也給我一個大大的驚喜呢?」
要依韓征的本意,自然不可能輕易饒過廣陽郡主,那豈不是太辜負他睚眥必報的「美名」了?
可他的小丫頭說了這麼多,他也不忍她失望,只得道:「好吧,那我就給她一次機會,這次便不與她計較了,但她最好是真待衛親王妃至孝,而不是扯的幌子騙你,也是真的已經知錯了,否則,我還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施清如忙笑道:「那就這麼說定了啊。」
韓征晲她,「我以後可真得把你看得越發緊了才是,以免你傻乎乎的,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呢,就沒有想過,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嗎?」
施清如斂了笑,認真道:「想過的。但對情有可原,又是真心知錯悔改的人,我都願意給一次機會,反之,就只能以直報怨,絕不手軟了!」
廣陽郡主面對她時,雖真心知錯也後悔了,卻沒有哀求她,沒有一味的訴說自己的苦衷與不得已;也沒有因為事敗,就見風使舵,把自己背後的人供出來,為自己謀一個從輕發落的機會,——足見她品性德行是真沒有問題的,這樣的人,自然符合她願意給一次機會的條件。
當然,可能也是因為她與如今的廣陽郡主,還有當初的羅異感情都沒深到那個地步,所以才更多只有失望與憤怒,也才更容易原諒吧?
韓征就想到了自己上次感嘆過他的小丫頭到底還是心太軟了,可他同時也感嘆過,這是她的難能可貴之處。
以致他至今也不忍逼她改了,那以後她的雙眼便只能看到黑暗與骯髒,再看不到陽光與美好了,所以還是由他來直面黑暗與髒髒,讓她繼續做她自己吧,——不然怎麼辦呢,自己選的老婆,無論如何也只能自己寵到底了!
他輕嘆一聲,握住了施清如的手。
施清如見他滿臉的認真,只當他還有什麼要緊的話要說,誰知道就聽他道:「你剛才叫我母親什麼來著,我好似聽見你直接叫的就是『母親』,怎麼著,等不及想要改口了?」
她的臉一下子紅了,啐道:「督主成日裡就會渾說,我那是泛指我們各自的母親,不然我怎麼說,一口一個『令堂』的?」
韓征低笑道:「我不管,反正我聽得清清楚楚,你就是叫的母親。你也不必不好意思,我隨時都可以改口叫『岳母』的,這有什麼嘛,說到底只是一個稱呼而已。」
施清如臉更紅了,「岳什麼母,我可什麼都沒答應過你,你要改口,只管改你的去,反正我不會認的。」
「真不認?」韓征說著,作勢起身要抓她,「那我只能用點別的法子,讓你認了。」
施清如忙靈巧的往後一躲,隨即起身跑到了門前,這才停下,哼笑道:「想抓我,沒那麼容易,想讓我認,也沒那麼容易……呀……」
見韓征忽地站了起來,直衝她而來,忙驚叫一聲,拉開門跑了出去。
跑出老遠了才敢回頭看,就見韓征只是站在門口沖她笑,並沒繼續上前抓她的意思,這才拍著胸口放鬆了下來,終於想到了自己是在司禮監,不知道明里暗裡多少人正看著她呢,可不能太輕狂太不穩重了,丟了督主的臉。
忙又做出一副沉穩持重的樣子,隔空瞪了韓征一眼,這才轉身去了。
餘下韓征滿臉是笑的看著她走遠了,心情雖已好了許多,想到廣陽郡主的所作所為和差點兒產生的可怕後果,還是不能消氣。
等小杜子送了施清如回來,便冷聲吩咐他:「你即刻去一趟西三所見廣陽郡主,就說因為有姑娘給她求情,本督這次便不與她計較了,但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否則,本督一定不會再對她客氣,讓她想想,屆時到底還有誰能保得住她們母女!」
本來還想讓小杜子逼問廣陽郡主到底是誰指使她的,都不必疾言厲色甚至動刑,只消以衛親王妃的安危威脅她就夠了,到底是在宮裡,人多口雜,他不想把事情鬧大,且逼迫女人也從來不是他的行事作風。
那便罷了,總歸他遲早會查出來的。
可他總得讓廣陽郡主知道他的小丫頭的好,知道她是如何以德報怨的,看廣陽郡主會不會羞愧欲死!
「是,乾爹。」小杜子忙領命去了,不用韓征吩咐,也知道動靜儘可能要小,遂只帶了個小太監,一路抄僻靜的小路近路到了西三所,見到了廣陽郡主。
廣陽郡主自上午施清如離開後,便一直無聲在流淚,午膳也沒吃,太后傳召也沒去,一雙眼睛哭得又紅又腫。
她的另一個貼身丫鬟倚綠一直在勸她,卻因不知道出了什麼事,總勸不到點子上,心裡很是不安。
不想就聽得小杜子來了,那可是韓廠公的乾兒子,宮裡娘娘小主們見了都得客氣有加,到哪哪兒都橫著走的主兒,平白無故怎麼會來求見她們家郡主?
倚綠心裡就更不安了,可又不能把人拒之門外,只得賠笑著好生請了進來。
小杜子見了廣陽郡主,自己是奴才人家是郡主,禮數先還是要做周全的,恭恭敬敬的打千兒行了禮,一張臉笑得花兒一般,說出口的話卻與臉上的笑背道而馳,「都退下,咱家有話與郡主說,不叫誰也不許進來!」
倚綠心跳得更厲害了,忙拿眼去看自家郡主,見廣陽郡主點了頭,才滿心惴惴的帶著屋裡服侍的人都出去了。
小杜子這才斂了笑,道:「郡主,咱家的來意,您應當很清楚了吧?」
廣陽郡主如何不知道此番縱施清如肯放過自己,韓廠臣也不會放過?早做好了準備,聞言點頭啞聲道:「我心裡都清楚,韓廠臣要殺要剮,悉聽尊聽,只求能別牽連我母妃,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小杜子卻道:「我乾爹倒是想打人殺人,可惜我們縣主是個心軟好性兒之人,明明才被人陷害差點兒丟了命,卻還願意以德報怨,親自去求了我乾爹,讓我乾爹別與那差點兒害了她性命的人計較,給那人一次機會。這樣好的一個人,那陷害她之人得多狼心狗肺,才下得去那個手,做得出這樣的事來!」
廣陽郡主臉也一下子紅透了,又是意外又是羞愧,片刻才低聲苦笑道:「縣主她竟如此善心,品性竟也如此高潔……公公說得對,得多狼心狗肺之人,才能做出陷害她之事?」
她越發唾棄自己,不齒自己了!
小杜子哼笑道:「我乾爹有多看重縣主人盡皆知,縣主都開了口,他縱然一百個不願意,也只好答應縣主了。郡主現下心裡一定很高興,原來差點兒害死了人,也可以如此輕而易舉就揭過去吧?」
廣陽郡主越發羞愧欲死了,訥訥道:「我沒、沒有高興,真的,我一點都沒高興,反而更後悔、更慚愧了……」
縣主那樣的女子,她若與之繼續交往下來,是能成為一輩子交心摯友的,那樣的朋友,人終此一生,能得其一,已是三生之幸了,可她卻愣是把那樣的幸運給折騰掉了,她乾的到底都是些什麼事兒啊!
小杜子察言觀色,見廣陽郡主的確從頭至尾都是真的羞愧後悔,心裡對她的惡感總算淡了兩分。
冷聲繼續道:「既然郡主如此後悔慚愧,那便把到底是誰指使的您害我家縣主說出來,當是恕罪,也當是報答我家縣主的寬宏大量吧!」
可惜廣陽郡主縱已淚如雨下,還是不肯說,「對不起,我、我已經辜負了朋友,不能再當一個言而無信,背信棄義之人了,對不起公公,我真的、真的……」
氣得小杜子只差忍不住要罵人,合著後悔慚愧都只是嘴上說說而已,一點實際行動都不肯表示?
偏韓征還說了,讓他只把話帶到即可,旁的不必多說,也不必多做。
小杜子無法,只得強忍怒氣,把韓征的原話學了一遍給廣陽郡主聽畢,末了又自己補充了一句:「郡主好自為之吧!」拂袖而去了。
餘下廣陽郡主看見小杜子的背影,翕動了幾次嘴唇想要叫住小杜子,說她願意說了,卻終究還是一直到小杜子的背影徹底消失不見,都沒能叫出口,唯一能做的,便是繼續流淚了……
申正時分,映紅「不慎」跌進井裡的消息在後宮大半傳開了。
直殿監的太監打聽到映紅是廣陽郡主的侍女後,求見了廣陽郡主,請她儘快著人去認屍、安排後事。
廣陽郡主這才知道映紅已經不在了,雖早猜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了,心裡還是沉甸甸的。
隨即便去見了太后,求太后允准她即刻出宮回府去,以免給仁壽殿沾染上了晦氣,那她就真是『萬死也難辭其咎』了。
好在是太后一口就准了,廣陽郡主方暗自鬆了一口氣,回去便開始收拾東西,趕在天黑宮門下鑰之前,出了宮門,回了衛親王府去。
東廠的緹騎正暗中起衛親王府的底,不想廣陽郡主就回來了,只當多了一條線索,越發廢寢忘食了。
可惜眼看韓征給的三天期限已經到了,卻什麼新的線索都沒找到,眾緹騎只得戰戰兢兢去向沈留復了命,沈留只得又戰戰兢兢去求見韓征。
適逢柳愚也在,正與韓征回稟他奉命起仁壽殿所有宮人底的結果,「……都是屬下無能,竟一個可疑的目標都沒能鎖定,還請督主降罪。」
韓征卻是難得的好說話,「仁壽殿便是一個粗使雜役,只怕都早讓太后將其祖上五代都查得清清楚楚,絕無可疑之處,你一時半會兒間鎖定不了目標,找不到新的線索,也是情有可原,本督便饒你這一次。但人手先不要撤了,繼續給本督盯著,一日不行就十日,十日不行就百日,遲早總會有人露馬腳的!」
短促的哼笑了一聲,「倒是沒想到,他們在宮裡竟那麼早就開始安插了人手,還安插得這般的隱秘,毫無痕跡。本督以往不與他們計較這些,是覺著犯不著,沒有意義,這些都只是小節而已,對前朝大局都毫無影響,如今方知道,螞蟻在關鍵時刻,還是能咬人的,雖然不痛,但總歸讓人心裡不那麼愉快就是了!」
柳愚恭聲道:「那督主的意思,是要好生清一清所有宮人麼?」
韓征手指扣著長案,沒有說話,轉而問沈留,「衛親王府有線索了?」
沈留見問,滿臉的羞愧,低聲道:「稟督主,暫時還沒有。那個映紅是八年前被買進衛親王府的,與王府的人都走得不近,只有個遠房姑媽,一年會去王府探望她兩三次,想來便是她真正主子聯絡傳信給她的人了,但宮裡既也有他們的人,那映紅的死訊自然對方也已知道了,那個姑媽肯定也不會再去探望她……除此之外,衛親王府再無可疑之人,應當的確都不知情。所以屬下想請示督主,能不能就設法撬開廣陽郡主的嘴巴呢?屬下有把握至多一夜,她便一定會開口了!」
韓征笑起來,笑意卻未抵達眼底,「已經知道你們都是廢物了,卻沒想到,你們能廢到如此地步,簡直令本督嘆為觀止啊!還妄圖對一個郡主嚴刑逼供,你是覺著東廠名聲太好了,打算等事情鬧開以後,好讓東廠名聲更好呢?自己去領罰吧,人手也都撤回來,不必再查了。」
他既答應了清如饒過廣陽郡主這一次,自然就不會出爾反爾,言行相悖。
至於到底是平親王府,還是安親王府是映紅背後的主子,宇文皓一向與衛親王府走得近,嫌疑自然更大些,卻也不能說明安親王府就沒有嫌疑了,往往最不可能的那個可能,恰是真相。
不過沒關係,反正兩家他都要收拾的,那索性趁此機會一起來吧!
過了幾日,隆慶帝忽然下旨,指了宇文皓去戶部觀政,宇文瀾去吏部觀政。
宇文皓與宇文瀾接旨後,都是大喜過望,他們都快及冠了,卻至今除了個空頭世子的名號,什麼官職都沒掛過,什麼政事都未參與過,便是將來過繼立了太子,德不配位,才不配位,又當如何服眾?
自然該早早的就歷練起來,才能讓文武百官都知道,他們不是繡花枕頭,除了會投胎以外,一無是處。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隆慶帝終於想通了,要讓他們學著觀政,鬆了口子願意栽培他們歷練他們了,那豈不是意味著,過繼立太子的事終於有眉目了?
那他們當然要趁此機會,將對方牢牢的比下去,讓皇上和文武百官都知道,自己才是最優秀最合適的儲君人選,自己才是眾望所歸才是!
一時間堂兄弟兩個都是躊躇滿志,摩拳擦掌。
可惜很快隆慶帝又下了旨意,太后的千秋節快到了,今年他要為太后好生辦一場壽宴,好生熱鬧一番,令屆時所有四品以上的官員都攜家眷進宮為太后賀壽,宗室更是除了有萬不得已不能出席的之外,所有人無論男女老幼,都必須進宮列席。
太后今年並非整壽,事先也從沒傳出過消息,隆慶帝要為太后舉辦盛大千秋節,故而消息一出,所有人都有些驚訝,猜不准隆慶帝到底是怎麼想的。
便是太后自己,也有些懵,不知道自己的皇帝兒子想幹什麼,除了與段嬤嬤苦笑著感嘆一回:「以前先帝每每讓哀家覺著『聖意難測』便罷了,倒不想如今連自己的兒子,也讓哀家生出同樣的感覺來了!」,亦只能靜觀其變。
但隨即就有了小道消息,隆慶帝有意在所有宗室里挑一個最出挑、最合心意的侄子過繼,這次便是為了先親自看一看,宗室里這一輩到底有多少子弟,先有個大概印象的。
這個小道消息恰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又恰如在滾油里潑進了一滴冷水一般,立時炸得所有宗室都心潮澎湃,不得自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