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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6:10:20 作者: 木子曉風
是什麼讓他在這漫漫長夜裡無心睡眠,獨自徘徊在這一方荷塘邊,又是什麼讓他看起來總是這麼孤獨而寂寞,仿佛時時刻刻游離在這世俗之外?信寧不知道,她思索半響,驀地一件事情襲上心頭,這件事眾人皆知,但卻鮮少有人提及,難道大少爺是因為這個嗎?
印浩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並沒有發現身後有人。他想了很多,夜裡涼風習習,不僅吹走了暑氣,也吹得他頭腦更加清醒。
今天晚上他挨罵了,老太太因為印浩天受傷而遷怒於他,話里話外的意思居然還懷疑是他下的手不讓二弟好過,當著下人的面毫不留情地訓斥他,半點顏面也不留。或許在她這個祖母眼裡,他與下人本沒有什麼區別?
他冷笑一聲,眼裡的嘲諷畢現,府中諸人皆是踩高捧低,相府的那些親戚也全是人精,看老太太的態度就能知道什麼叫親疏,即使同樣的嫡親孫子,同樣的相府少爺,在大家眼裡也是大有不同。
不,孫子的父親都是老太太的兒子,但是母親卻不一樣。一個在她看來是低人一等的商戶女,一個是京城裡頗有名氣的大家閨秀,孰輕孰重,孰優孰劣,還不是一目了然?
他的母親一定是被她分到低等人那一列的,他心中一凜,手上不自覺用力,竹笛承受不住如此的勁道,「啪」地一聲斷裂,木刺戳入他手心,瞬時疼痛由掌入心,但他僅僅只是微一蹙眉。倒是一直在一旁盯著他的信寧被這突兀的斷裂聲嚇了一跳,慌亂間踩到一小截枯枝,發出一聲清脆的噼啪聲。
夜裡這麼靜,這一點點的聲音也會被放大,印浩天聞聲轉身,便看到了一身白衣粉裙的信寧,對上一雙有歉意和關心的眸子,清亮溫暖,他突然就笑了。
信寧還在為自己不小心打擾了大少爺而懊惱,又見他看過來,被人發現偷看,總歸不好,她尷尬地行了一禮,因為是正對著,她眼尖地發現印浩雲手中的竹笛斷了,那白色的衣袖沾染的紅色十分明顯。
「大少爺,你的手……」她上前幾步,吃驚地問道。
印浩雲這才鬆了手,斷成兩節的竹笛掉在地上,他攤開手掌,那裡果不其然有鮮血流出。
「流血了。」信寧急忙拿出帕子,覆在印浩雲的手上,熟練地纏繞了一圈便繫緊了。
她低頭認真地包紮,一頭如瀑青絲垂下,幾縷髮絲不聽話地斜下來在她的臉頰,霜華如銀,她整個人都被光暈所包裹,有著淡淡的柔和的光芒。似琴音瑟瑟撥動心弦,他被久違的溫暖擊中,怔怔的,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大少爺,你的手還是快點回房去上藥吧,這幾天最好都不要沾水,不要練劍或者寫字,這樣好的快些。」她絮絮囑咐了一些要注意的事,印浩雲沒有說話,信寧覺得奇怪,抬起頭來見印浩雲一直盯著她。
溫柔如水尚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目光,那是信寧從沒在印浩雲身上見過的一種情緒。被這樣專注地望著,她也不自在起來,把頭扭向一邊,不敢再看。
印浩雲這時才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掩飾性輕咳了下說:「謝謝你,信寧,這傷是小事,我會注意的。」
「這都是奴婢該做的,大少爺不必掛在心上。」本來是她的分內事,又何須這樣客氣。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印浩雲抬了抬被包紮好的手,「還有剛剛你想替我說話的心。」
這,大少爺也看出來了?信寧詫異,但他一提,兩個人便無可避免地又想到了老太太的話,對大少爺來說,這些話實在是……有些過分呢,她暗忖。
見印浩天神色莫名,她雖不知他心中所想,但無端承受了老太太的怒火,又遭猜忌,放在誰身上,怕是都不能忍受吧。
那大少爺呢?被自己的親祖母這樣說,他的心裡又該是多麼的難過。
「大少爺,其實,老太太今天可能是太著急,太生氣了,所以才會那樣說,那些話多半的口不對心的。大少爺你……別放在心上,畢竟你們是祖孫,是一家人,吵了鬧了,在所難免,你看開一點。相信等老太太冷靜一下,就也會覺得自己今說錯了。」她這樣真心實意地勸,印浩天半天扯了一絲笑,對著信寧搖了搖頭。
她說的他都懂,但是他的委屈,難過與心傷,她又知道幾分,也許真的是一無所知,才這麼輕易地說出這番話吧,雖然言辭中流露的是對他的關心與擔憂。
他突然想跟她說說話,說說一直埋在心底的那些困頓與疑惑,說說這些年他的不甘與忿恨。也許的夜風太過舒爽,也許是月光下的她太過嬌美,像一朵在夜間綻放的曇花,幽幽花香醉了他的心神,他貪戀著她的溫暖,就這樣說了出來。
信寧很震驚,震驚於大少爺的身世。她之前只知道大少爺的不是大夫人親生的,其他的並不清楚。現在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她對印浩天又多了一份同情。
原來印浩天的生母名喚白玉蓮,是滁州首富白鑫的掌上明珠。十九年前,她與現在的相國,以前的秀才印季禮,彼此傾心,嫁入印家。彼時,印家只是一個小門小戶,家中一貧如洗,是白玉蓮嫁過來帶了大量的金銀珠寶,才讓印家過上了人上人的日子。
此後,有用錢財為印季禮的仕途打點好一切,他做了官,因為處事圓滑,政績不錯,便節節高升。印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白玉蓮懷有身孕,印老夫人卻在兒子當了大官後開始嫌棄兒媳的商戶女身份,連帶著她肚子裡的孩子也不待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