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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6:19:15 作者: 故得
離開落後小村莊那天,外婆特地帶她去理了頭髮,別上一對漂亮的蝴蝶發卡,再換上一條新裙子,還讓她穿上新買的花邊襪子,和時下最流行的粉色水晶涼鞋。
很久不見母親,她緊張兮兮地抱著台諾基亞手機,站在村口等。
怕母親認不出歸家的路,更怕她認不出她。
一輛黑色捷豹駛過泥濘山路,在她跟前停下。
她還是第一次見這麼氣派的車子,眼都看直了,甚至沒注意濺到身上的泥點子。
隨即就見后座降下車窗,一個戴墨鏡的女人不悅地蹙著細眉,鄙夷地啐了句「真是個鬼地方」,轉臉問她:
「喂,認不認識岑思若這個人?聽說他們家搬了新房,你知不知道怎麼走?」
「媽……媽……」岑思若忘了自己當時是怎麼發出這個音的,只記得心跳聲好大,震得她耳朵都是疼的。
女人摘下墨鏡,露出一張濃妝艷抹的漂亮臉蛋,拿那雙凌厲眼眸,上下掃視她一番,最後在她胸脯前稍一停頓,便冷哼一聲,戴回墨鏡,斥道:
「不知羞。」
那時,她還年幼懵懂,外婆也封建保守。
鄉下教育資源落後,壓根沒有正兒八經的性教育課程。
她不知道女孩子到了十來歲,第二性徵開始發育,更不知道有一種東西,叫做「內衣」。
剛被接到鵬市的那段時間,於她而言,無疑是種折磨。
聽不懂白話,無法跟人正常溝通是一回事。
母親嫌她又土又黑,又矮又胖,說她滿臉的痘痘比癩蛤丨蟆還令人作嘔。
家中一旦來了客人,她就急慌慌地將她鎖在臥室里,不給出門。
深怕外人知道,她王娜竟有個這麼跌份的女兒。
第一次見左枝,是在一個艷陽天。
轉學到市一中七 2班的第一天,她忐忑不安地跟在班主任身後,前往三樓的教室。
身後有女生在說話:
「我轉你的新聞,你看了沒?就老頭猥褻小女生的那個。那女生跟我們差不多大吧?要不是她外婆帶她去報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被猥褻了……好無知啊。」
岑思若漸漸放慢了腳步。
校內的桂花已經開了,馥郁花香飄在清晨微涼的空氣里。
她聽母親的話,穿了身短袖連衣裙過來,風一吹,不禁打了個冷戰。
另一女生搭腔:「那個新聞啊,我知道。那老頭都可以當女生的爺爺了。哼,他就不怕遭報應,自個兒的孫女也被人猥褻哦?」
「真奇怪,為什麼他的報應是孫女被人猥褻,而不是他被人猥褻凌虐?既是他種的因,那就該由他自吞惡果。」
第三個女生的聲音一出,如清凌凌的溪水淌過雨後山林,又似一縷料峭清風拂過霧蒙蒙的山崗。
岑思若醍醐灌頂,腳像被釘住了,站在原地,無法動彈。
一樓和二樓的連接處,有一面偌大的衣冠鏡。
她側目看鏡子。
鏡中映出一個含胸駝背的矮胖身影,齊耳發,大臉盤,怕被人看到滿臉紅腫的痘痘,特地戴一副口罩進行遮擋。
這個人是她。
是一個叫「岑思若」的人。
而她斜後方,還有一道漸行漸近的人影。
那個人……
那個人……
她的眼睛越瞪越圓,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面紅耳赤,心如擂鼓。
不管過多久,她都忘不了初見左枝時,那驚鴻一瞥。
鵬市最常見的黑白色秋冬校服穿在她身上,比T台上的時裝模特還好看。
身形高挑纖瘦,面容清媚昳麗。
美得很有攻擊性的一張臉,不可逼視,又叫人捨不得挪眼。
她把左手插在外套兜里,右手拿著一盒酸牛奶,紅唇微露幾顆貝齒,懶懶地叼著一根長直的吸管。
只在拐角與她擦肩而過時,在鏡中與她對視一秒,便目不斜視地越過她,繼續上樓。
盈滿桂花香的空氣里,掠過一陣清甜淡雅的香風。
來不及細嗅,她耳畔落下一句松懶悅耳的「老師好」,以及班主任從鼻間輕輕哼出一聲「嗯」。
見她要走遠,班主任恍然想起什麼,叫住她:
「班長,這個是我們班的轉學生,你先帶她到班上……座位的話,讓盧佩儀坐後面,她跟你同桌。」
她認真地聽,點點頭,應了聲「好」。
班主任面帶微笑地拍拍她的肩膀,踩著中跟鞋,折進二樓的教師辦公室。
「左枝,我的名字。」她說,從高她兩級的台階走下來,直到與她同站一處,兩人面面相覷。
她在發愣,眼珠卻忍不住追著她轉。
「幫忙拿一下。」左枝把手中的酸牛奶遞給她。
岑思若不明所以地接住,然後就看到她動手脫外套,裡面是一件藍白色的夏季短袖校服。
「你叫什麼?」問著,左枝把外套塞她手裡,拿回那一盒酸牛奶,嘬一口,抬腳往上走。
長發在她腦後紮成一束高馬尾,天生蜷曲的發尾左右輕晃。
「岑思若。」她看著她的背影訥訥道,無措地抬了抬手,示意手裡的外套,「這外套……」
「你穿吧。」左枝說,「剛看你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幾天早晚氣溫低,中午倒是挺熱的。」
「那……你不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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