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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頁

2023-09-25 15:05:59 作者: 蘇眠說
    說這話的時候,她正踏出了門檻,院落里的積雪未融,今日卻難得有陽光照耀,遍地是碎金色的雪光。她聽見清越的笑聲,抬起頭,就看見柳斜橋站在素色的花廊上,稍稍側過身來笑望著她。

    陽光將他的青衫與白髮都蒙上溫柔的光華,那雙淺色的瞳仁看定了她,泛起漣漪般的笑影。

    他顯然是聽見了她最末那句話,才會笑得那麼開心吧。

    第65章

    第65章——如明燭

    大胤乾極六年春,海沙郡南界,大海邊。

    濤聲依舊,無休無止。海潮撫過的砂礫柔軟地摩擦著腳底,還留有被太陽烘過的潮水餘溫。

    攏著衣襟走了數十個來回,往衣兜里裝滿了奇形怪狀的貝殼,再回過頭去,正見自家小屋的窗扇被推開,柳斜橋一襲灑落青衫,正斜倚著窗朝她輕輕地笑了一下。

    隔著頗遠的距離,她朝他揮了揮手,指手畫腳地比劃著名示意他將窗子關上——

    「風大!」她喊著,聲音卻散在海風裡,他顯然聽不清楚,笑著同她喊:「回來吧,天晚了!」

    她歪了歪腦袋。

    柳斜橋轉頭看向房中正收拾東西的大夫,「要不您留下來同我們一起吃晚飯吧?」

    那大夫連忙搖了搖手,「這可不必了,我是身負皇命為先生醫病的,哪敢再多作叨擾。」

    「那多謝您了。」柳斜橋說著,將大夫送到門外去。

    「先生留步吧。」大夫道,「先生的身子比之去年又好了許多了,看來南方確是宜人,當初郭老的交代是沒有錯的。」

    郭老便是那個白須白髮的老御醫,已於前年離世,那之後例行來給柳斜橋看診的便換了這位中年大夫。柳斜橋笑笑道:「郭老曾斷言我活不過六年,可如今已過去十三年了。」

    「雖是如此,仍需小心……」

    「人生還能有幾個十三年?」柳斜橋的笑容里仿佛閃動著海天外的陽光,「醫者仁心,有時卻未免不懂得計算。」

    大夫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道:「先生說的是。」

    「郭老醫術通神,當初在下真以為自己已到了鬼門關上,卻偏還被他拉回來了。」柳斜橋欠了欠身,認真地道,「在下至今不知他用的是何藥法,去年他去得倉促,在下也未及弔唁,實是深以為憾……」

    「郭老在御醫署六十餘年,看慣風浪,我們都佩服得緊。」那大夫道,「當初公主殿下誕育皇嗣,九死一生,不也全賴郭老保全母子平安?說起先生當初的兇險,那是心血耗竭所致,我也不知郭老是如何辦到……來之前我問遍了御醫署的人,也未得一個答案。倒是有幾個干犯國法的偏方,譬如取人心頭活血之類……」大夫搖了搖頭,「老夫也不甚了解。」

    柳斜橋沉默了。

    就在這時,徐斂眉已向他們走了過來。她一手壓著被海風吹動的裙擺,另一手提著裝滿貝殼的衣兜,赤足踩在銀沙上,仰面朝他們燦爛地一笑。柳斜橋側過頭,微微地笑了一下。

    「早說了屋外風大,你還站這麼久。」徐斂眉走近前來便嗔怪他,又轉向大夫問道:「先生這一向可沒有大礙吧?我可是變著法兒養著他的。」

    柳斜橋突地咳嗽了兩聲。徐斂眉緊張地拍拍他的背:「怎的了?怎的又咳了?」他卻低著頭道:「你又撿這許多貝殼,我只怕阿肇不會要……」

    「他不要的話,可以送給媳婦兒啊。」徐斂眉理所當然地道,「他就算是皇帝了,我也是他的娘親,當初他那麼尋死覓活地管我要這些玩意兒呢……」

    大夫看著這夫妻倆,半晌,失笑搖了搖頭,也不告辭,便離開了。

    徐斂眉轉頭看著夕陽下那大夫的背影,忽而笑了一下,回頭道:「回屋裡坐著吧,我去燒飯。」

    ***

    幾碟小菜,一盤蒸蝦,一大碗濃濃的魚湯,徐斂眉將它們一一端了出來,柳斜橋點起了燈燭,便坐在桌邊一手撐著頭笑睨她這副洗手作羹湯的模樣。

    徐斂眉將手在巾帕上擦了擦,「過幾日阿肇過來,我給他留了些新鮮海味,你便勉強將就這幾日吧。」

    柳斜橋道:「這也算將就?」

    徐斂眉挑眉笑看他,熒熒的燭火下,伊人眉眼仍似當年綽約而明媚。他真是愛煞了這樣的她,鮮活的,飛揚的,無所畏懼一般。

    他剝好了蝦放在她的碗裡,她怪道:「特意做給你吃的。」

    「我今日聽方大嫂說,凡是他們家做了蝦,一定是方大哥剝給她吃的。」柳斜橋很嚴肅地道。

    徐斂眉的眉毛古怪地擰了擰,「你跟那群大娘大嫂的倒是很合得來。」

    柳斜橋笑了,「知己知彼嘛,我總也要學學如何取悅你。」

    她的臉噌地紅了。

    偏柳斜橋仍舊笑意盈盈地注視著她,外間漸入夜了,海潮聲靜謐反覆,微淡的月華將銀沙的光鋪進門檻里來,又被燭火阻隔,幻作許多重模糊的影子在男人雪白的發上跳躍。雖屆不惑之年,時光卻好像在男人的身上停滯了,只在他眸中刻印下愈來愈深沉的柔情。徐斂眉只覺喉間乾渴,低頭不敢看他,只默默地吃著他剝給自己的蝦。

    晚飯後,她去洗碗,柳斜橋先去沐浴。待她收拾完了,回到臥房,卻未見到他。

    「先生?」她走到後邊的浴房去,氤氳的水汽剎時撲面而來,令她一時看不清楚。突然「嘩啦」水聲響起,一隻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後兩片濕潤的唇壓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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