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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5:05:59 作者: 蘇眠說
想了想,他又補充一句:「阿肇以後再也不會任性了。」
柳斜橋放開他,「你說什麼?」
「阿肇會好好去做徐國的王。」徐肇很認真地看著他道,「阿肇會長大,會保護爹爹,再也不讓爹爹擔心。」
柳斜橋靜了很久,最後卻說了句仿佛不相干的話:「最擔心你的,是你娘親。」
徐肇皺起眉頭,過了很久,像個大人一樣嘆了口氣:「我知道。她只是嘴硬。」
***
三日之後,縉都北城門攻下,齊國人將徐軍拖入了曠日持久的巷戰,兩方折損都不在少數。東邊的馮皓急於回師救援,卻被易初一部無賴地纏住,邊追邊打,待馮皓帶軍到了縉都城外,易初也已追了上來。
那卻已是整整一個月後了。
馮皓站在城下,看見那城樓上已變換了旗幟。徐國的龍鳳紋大纛翻飛在蒼青的天空之上,旗杆頂上沾惹著破絮樣的浮雲,古舊的城堞間堆疊著數日前的殘雪,雪上還留著深深淺淺的乾涸的血跡。
一個六歲的孩子站在那城樓上。他的腳下墊著高高的凳子,穿著的王袍卻仍然拖到了地面。金冠束帶,唇紅齒白,他看起來是那麼玉雪可愛,眸色卻含著深沉的黑。
馮皓看到那雙眼睛,心便沉了一下。
他見過徐斂眉,這個孩子的眼神和他的母親幾乎一模一樣。
「你們的王已下了我徐國的大獄。」徐肇一個字、一個字,用力地喊了出來,聲音里還帶著奶氣。「齊國文武百官、士卒百姓,降者不殺。」
馮皓仰頭笑,好像還當他是個孩子似地在哄他:「我馮皓若降了你,你將如何待我?」
徐肇的眉頭皺了皺。他冷冷地道:「待君以不死耳!」
馮皓怔住。
冷風翻攪著他的旌旗,身後的士卒開始了騷動。他再抬起手時,已發現沒有人在聽他的號令,他們交頭接耳著,武器一個個地丟下了,有的已出了隊列往城下走去……
「誰敢投降!」馮皓一把奪過親衛馬背上的弓,「嗖嗖」數箭射死了那擅自出列投降的士兵。馮皓鬚髮皆張,厲聲道:「齊國人寧死不降!」
城樓上的徐肇笑了一下。而後他轉過身,看著他的父親。
柳斜橋站在他身後三步外,溫和地道:「放箭吧。」
十一月廿五,回援縉都的馮皓力戰不敵,陣中自刎。那一日的縉都上空陰雲密布,廝殺至夜方休,到後半夜裡又下了一場雪,將北城門下數萬齊軍的屍體一點點地掩埋掉。縉都從此變成了縉城。
齊國,亡。
第62章
第62章——冰霜下
徐肇住進了齊王的宮殿。他發現齊王的宮殿比岑宮還要大得多了,雕樑畫棟、珍奇陳設也比岑宮多得多。
「齊國的上下尊卑之分,比之徐國更甚。」書案邊,柳斜橋道,「齊國的士兵大都是獲了刑的罪犯和四境抓來的庶人,一輩子行役軍伍而不能有所拔擢。所以,他們才會臨陣倒戈。」
「那徐國呢?」徐肇坐在他懷裡,仰著頭問。
柳斜橋揉了揉他的頭髮,「徐國過去也是如此,士庶天隔,庶人每月里給貴族交稅,自己卻感覺不到身為徐國人的榮耀。自你出生之後,為父做了些改革,讓庶人得以升入上流,但貴族仍有些不滿的,就要留待你來解決了。」
徐肇「哦」了一聲。
靜了片刻,他又問:「那個叫靳游的齊王,他會死嗎?」
柳斜橋擱下了筆看向他,「阿肇想要他死嗎?」
徐肇咬了唇,搖搖頭,又點點頭。
柳斜橋嘆口氣,最後卻道:「人都是會死的。」
岑都傳來了徐斂眉的親筆璽書,問父子倆何時歸去,明年元月朝會,該讓徐肇行即位大禮了。
寒冷的冬夜裡,柳斜橋抱著徐肇坐在齊宮寢殿的爐火邊,不時地咳嗽著。璽書送到,徐肇興奮起來,抬手就搶,柳斜橋由著他去。徐肇三下五除二將那璽書拆開了,抖了抖,煞有介事地讀出了聲:「我有一尊酒,欲以贈遠人。願子留斟酌,敘此平生親。」
柳斜橋的咳嗽聲忽而更劇烈了,臉上泛出可疑的紅。他伸手欲拿回,徐肇偏從他身上跳了下來,嘻嘻笑著讓他來追自己,「來歲元會,今王即位……今冬風雪甚盛,君當早日啟程,以免路途險阻,貽我多憂。……」
闊大的寢殿裡簾帷垂落,孩童銀鈴般的笑聲夾雜在含混不清的吐詞裡,柳斜橋卻還是聽了個清清楚楚。他擰著眉去追徐肇,可是幾步便跑不動了,只能扶著膝蓋喘著氣,感覺胸肺里一股抓不住的熱氣在四下里飄散,他每多喘上一口氣,眼前便更灰暗一分……
「爹爹?」徐肇回過頭來,嚇了一跳。他扔了那信箋跑過來,抓著柳斜橋的手臂喊,「爹爹?!」
柳斜橋朝他艱難地笑了一下,「爹爹沒事。你……咳咳,你去給你娘親覆信……說我們後日便啟程,快馬加鞭,送你去做徐國的王。」
***
十一月,縉城攻克的消息傳到岑都,徐斂眉下令徐國全境賜民爵一級,赦死罪,減租稅,在新君即位之前,同慶大捷。眾臣聽聞了褚功明從南吳繞行海上突襲縉城的壯舉,無不嘖嘖稱奇:徐國過去雖領有南吳四郡,卻從未想過靠海取勝,不意五年之間,褚功明竟已在駙馬授意下培養出十萬威武水師,一舉摧毀了整個齊國——駙馬的用心深遠,用計沉穩,當世之下,恐怕也只有公主能與之匹敵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