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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5:05:59 作者: 蘇眠說
「阿斂。」他低聲說,那聲音仿佛是被海浪偷偷地送到了她的身體裡面,「我們……便留在這裡,不走了,好不好?」他抬手為她拂了拂頭髮,將她發間的細沙一顆一顆挑了出來,「在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過一輩子,好不好?」
她怔怔地轉過了頭看他,輕輕地道了一聲:「好。」
他聽見便安靜地笑開,俄而又轉過頭,抵著唇悶悶地咳了幾聲。
***
歇到日中,海邊炎熱已極,兩人便往回走。那馬車還在海邊的灌木林邊停著,馬兒在安靜地吃草。柳斜橋走過去拍了拍馬背,忽而聽見了馬蹄聲,由遠至近而來。
「你們南人會在海邊騎馬麼?」徐斂眉好奇地問他。
他煞有介事地想了想,「當真住在海邊的人,都不會騎馬……」
她挽著他的手臂笑了起來。這時那一乘馬已馳到眼前,柳斜橋眼神一變:「衛風?」
馬上的騎者相貌平平、穿著一件平平無奇的衣裳,渾身都是汗水,顯然是在這烈日下奔波了很久。他一骨碌翻身下馬,行禮道:「駙馬!」
柳斜橋握著徐斂眉的手下意識地緊了一下,「何事?」
「衛影讓屬下來告知您和殿下。」衛風道,「岑都那邊……徐公……」
「我父君怎麼了?」徐斂眉突然問道。
「徐公前夜突然發病,許是……年紀到了……」衛風低下了頭,「就沒有撐過去……」
徐斂眉的身子晃了一晃。
第58章
第58章——哭不聞
(一)
九月初七,徐公病歿,天下震動。
九月廿五,徐國公主抱著王孫出現在了奉明宮上,徐公的靈柩之旁。駙馬柳斜橋率領文武百僚,齊齊跪拜稱禮。
「都把眼淚給本宮收起來。」徐斂眉一字一頓地道,「徐國還沒有亡國滅種,父君雖歿,英靈猶在,徐國絕不會給列國宵小以任何可乘之機。父君的喪儀一切從簡,下月大朝,王孫即位,本宮會同元老宿臣一起聽政,請列位不要忘了六年前流玉崗上世子的仇!」
直到眾臣都搖頭晃腦哭哭啼啼地散去了,對著那一抬靈柩,徐斂眉才終於感到了疲倦。
她揮了揮手,「抬到側殿去。」
徐肇兩手扒著母親的手臂,一個字也不說,只拿眼睛盯著那幾個侍衛將棺柩抬走。過一會兒,徐斂眉站起身來,他卻仍然死死地抓著她的衣角。
「我的貝殼。」他說。
「什麼?」徐斂眉皺眉,低下頭看著他。
他的眼睛裡全是滿溢的水光,咬著嘴巴道:「我的貝殼。」
「我沒有那種東西。」她煩躁起來,便想甩開他。
「阿肇。」柳斜橋及時地喚出了聲,「這邊。」
徐肇怔怔地望過去,被淚水糊花了的視閾里,父親手中拿著一片巴掌大的貝殼,正招引著他:「到這邊來,爹給你帶了貝殼。」
他「哇」地一下哭出了聲,一頭撲進了父親的懷抱里,語無倫次地抽噎著:「爹爹,我……我怕……阿肇……好怕……阿公……他沒了,我……爹爹回來……」
「哭什麼哭。」徐斂眉冷聲道,「你馬上就是徐國的王了!」
徐肇好像沒聽見,只悶在柳斜橋懷裡哭,喧譁不安的淚水將父親的衣襟都浸得濕透。柳斜橋拍拍他的背將他抱了起來,自己背過身去咳嗽了一陣,才對階上的人道:「殿下,回鳴霜苑還是回府上?」
「我們就住奉明宮裡。」徐斂眉揉了揉眉心,「父君一去,列國都蠢蠢欲動,我必得看著他們。」
徐肇突然哭得更大聲了:「嗚哇!我不要……我怕……爹爹,我們……我們回去……」說著他的小拳頭便揮舞起來,沒什麼力氣地砸在父親的肩頭,「我好怕,我不要住在,這裡……」
柳斜橋一手抓住他的小手,徐肇想到阿公臨終的樣子,卻愈加恐懼地掙紮起來,手推在柳斜橋的胸口,逼出後者好一陣咳嗽。徐斂眉難以忍受地道:「你沒瞧見你父親病了麼?你還要讓他咳到什麼時候?」她三兩步走過來將徐肇從柳斜橋身上扯下來狠狠往地上一摔,徐肇往後跌去,後背撞上了台階,極烈的痛剎那攫住了他,令他整個人都怔愣了一下。
而後他竟然便不哭了,聲音像是戛然被掐斷的,他睜著那雙水一樣的大眼睛,不能理解地看著他的母親。
徐斂眉咬了咬唇,自己的眸中也濕了。
柳斜橋看著這倔強的母子倆,嘆了口氣。他先去將徐肇拉了起來,給他揉了揉後背,徐肇正要再哭,柳斜橋卻將那枚貝殼塞進他衣服里,道:「這是你娘親特意撿來給你的。」
徐肇愣愣地看著他。
他揉揉孩子的頭髮,「如果爹爹死了,阿肇會怎麼做?」
徐肇突然間睜大了眼,「爹爹——不要——」
「所以,」柳斜橋及時地止住了他說來就來的哭聲,「現在是你娘親的爹爹沒了,她現在很難過,也很孤單,阿肇可不可以給她唱首歌?」
***
徐斂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她現在很難過,也很孤單,阿肇可不可以給她唱首歌?」
一隻膽怯的小手抓住了她的衣角,小心地扯了扯。徐肇抬著頭,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母親,抽咽著道:「娘親,阿肇給你唱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