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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5:05:59 作者: 蘇眠說
    徐斂眉颳了刮他的鼻子,啼笑皆非地道:「娘親惹爹爹生氣了,你還這樣高興。」

    徐肇小大人似地皺皺眉:「我知道!我看見爹爹在樓下喝酒。」

    徐斂眉心中一動,「是麼。」

    「爹爹有心事的時候,就會一個人喝酒。」徐肇吐了吐舌頭,「阿肇覺得,爹爹的心事都是娘親吧。」

    徐斂眉勉強地笑笑,「小孩子家家的,你又什麼都知道了。」

    「是真的。」徐肇自顧自躺倒在舒服的床上,手卻不肯放開她的手指頭,「阿肇還見過爹爹哭。」

    徐斂眉驚了一跳,「哭?!」

    徐肇點點頭,突然緊張地看向她,「你可不能告訴別人!爹爹都不知道他被我瞧見了的。」

    徐斂眉臉色白了,不說話,只緊緊咬著唇。

    「但我只見過那一次。」孩子的聲音脆生生的,像半夜窗前炸響的小煙花,「爹爹太累了,每次回鳴霜苑來,都是直接休息,我不敢吵他的。可那一回他回來以後,燈卻一直亮著,我想,爹爹好不容易回來一次,如果他不累的話,我一定要找他說說話兒的。於是我走過去,爹爹站在窗前看月亮,一邊看,一邊眼淚就流下來了。我嚇得不敢再瞧,跑回去裝睡,第二天一早,爹爹給我做了早飯。我一看有我最討厭的魚湯,不想吃,可是想起爹爹哭了的樣子,又不得不吃掉。」

    徐斂眉默默脫了鞋,上床來,將孩子抱進懷裡。孩子說著說著就累了,母親的懷抱又是這樣的溫暖,他眼皮子直打架,嘴上還在念叨:「爹爹總是做魚給我吃,我都說了我不愛吃,他還要做,沒人吃,他就倒掉……」

    「你爹爹有沒有提起過我?」徐斂眉輕輕地開口。

    「提過呀。」徐肇蹭了蹭她的衣襟,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道,「他說,娘親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娘親,娘親是世界上最疼最疼阿肇的娘親,她肯定不會丟下阿肇的,總有一天,她會回來陪著阿肇的……」

    「鬼靈精。」徐斂眉揉了揉他柔軟的頭髮,「誰教你那麼多心眼子,說話彎彎繞。」

    徐肇不再說話,只一個勁往她懷裡蹭去。

    她見他睡得熟了,便將他從自己身上扒拉了下來、放平在床上蓋好被子,自己披件衣裳出了門。深夜的客棧寂靜無聲,她的軟鞋踩在年久失修的樓板上發出輕微的脆響。走到樓梯邊她低頭下望,空曠的清冷的大堂,店小二橫躺在桌上睡著了,柳斜橋就在另一張桌邊斟酒,昏黃搖曳的燭光將他的白髮照得絲絲縷縷清晰可見。

    飲下手中杯酒後,他若有所感地望了過來,見到是她,怔住了。

    樓上樓下,兩兩相望,不長的距離,沒有人說話。

    她想他沒有醉。人在有心事的時候是很難喝醉的,因那心事不會讓人這樣容易就逃脫開去。可是他卻對著她恍恍惚惚地笑了。

    她的心猛一顫。

    酒杯滑落在地,他推開椅子慢慢地站起來,身子有些晃,目光卻始終凝望著她。

    他會走過來嗎?他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寬容自己嗎?她還未來得及想清楚,耳畔突然襲來一陣凜冽殺氣,她狼狽轉身,卻遭人從身後猛地推了一掌!

    ***

    一聲驚叫,腳底踏空,徐斂眉從樓梯上摔了幾步,猝然跌入了柳斜橋的懷中。

    他險險趕來接住了她,她裙衫凌亂,兩隻手死命地抓緊了他的肩膀。她尚沒有站穩,那黑暗中的人已現了身,那竟是個士兵模樣的人,也不知已在這店裡潛伏了多久,滿面灰塵,渾身散發出一股惡臭,手中揮舞著半截斷矛,直直在這狹窄的樓梯上朝柳斜橋揮劍而來——

    柳斜橋來不及將徐斂眉放下,只能背轉身去往下跑,用背脊硬接了這一矛!

    她聽見劍鋒劃破衣衫的聲響。

    下一刻,柳斜橋已到大堂放下了她,反手拔劍,回身便同那刺客戰在一處。那士兵雙目瞪得發紅,人鬼不分,招招狠毒,柳斜橋拼殺不過,背上的傷已滲出血來,不管不顧地往青色的衣料上浸。徐斂眉往後退了幾步,環視四周有無趁手兵器,忽聽那店小二嘶喊了一聲:「是你!你抓走了我哥哥!」

    那士兵卻好像沒有聽見,殺紅了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柳斜橋,好像能將他盯個對穿。柳斜橋喝了半夜的酒,氣力已然不支,一邊咳嗽著一邊後退,始終將徐斂眉牢牢地護在身後。

    驀然間「哐啷」一聲脆響,竟是那醒來的店小二將酒罈往地上摔了個粉碎。

    店小二矮著身子拾起一塊碎片,慢慢地接近了柳斜橋和那黑衣人的戰陣。徐斂眉呼道:「小心!」那黑衣人目光朝她射來,柳斜橋得了一剎那的空隙,長劍低掠他下盤,黑衣人立刻跳了起來,柳斜橋一側身,黑衣人便飛掠到了大堂中去——

    「你去死吧!」店小二用了全部的力氣將那枚碎片割進那士兵的後頸里,那士兵身軀僵住,回頭看他一眼,店小二卻被他看得心裡發了毛,尖叫一聲丟掉了碎片逃開去。那士兵只覺得後頸極痛,抬眼看去,在他面前的卻是徐國的公主。

    他親耳聽見那些徐國人叫她「殿下」的……只要殺了她,齊國就有救了!

    他張牙舞爪地朝她撲了過去,卻遭人從背後輕輕地勾住了腳——

    士兵整個人朝前栽去,臉孔扎進了地上的碎陶片中……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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