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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5:05:59 作者: 蘇眠說
    鄔城城門洞開,徐軍再不同齊軍纏鬥,逕自從他們身邊衝殺進了城裡去。

    (二)

    不過一日之間,鄔城便換了旗幟。馮洸直到被斬殺在徐兵馬下的一刻都想不明白,為什麼他的百姓會為敵人打開城門。

    在新派的守令到來之前,易初暫代了鄔城令,將鄔城著力改造成徐國在前線上的一座堡壘。為了安定鄔城,柳斜橋仍滯留此地半月之久,處理各種大小事務,接待當地的豪強大族,忙得不可開交。夏日漸漸地逼近了,鄔城的空氣里暖得幾乎能滲出水來,柳斜橋的咳嗽卻越來越頻繁,到得後來他已不願同徐斂眉睡在一處。

    「我……咳咳,我怕半夜吵著您。」柳斜橋說著,已入夜了,燭火在他臉上撲朔,卻顯得他整個人更為蒼白。他起身往外走。

    徐斂眉坐在床前,抬起半邊眉毛打量著他。俄而她開口道:「我記得過去懷著阿肇時,你總是半夜裡照料我。」

    他側過頭看她。

    她抿了抿唇,側了身子道:「你換房住,叫我如何照料你?」

    他低下頭,看向桌案上的文牘,「我怕會很晚才睡。」

    徐斂眉道:「你的頭髮,是不是熬夜熬白的?」

    他笑了,「是啊。殿下若能回來幫我,是最好的了。」

    「我不幫你,你也不許變老。」

    柳斜橋驚訝地摸摸自己的臉,「啊,我變老了?」

    徐斂眉撲哧笑出了聲,眼眸里微光浮動。柳斜橋走過來,拉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臉上,誇張地道:「您說的是當真的麼?」

    她漸漸地斂了笑容。手底的肌膚蒼白而微涼,被燭火照出幾重暗昧的影。他自然沒有老,他抬眸微笑的模樣,仍然如一個年輕的仰慕者,眉眼間點染著多情的俊逸。

    他總歸是好看的,過去是,現在也是。她似乎從來沒有見他狼狽過。

    「先生若老了,」她放緩了聲音,夜色中聽來,幾乎染著溫柔,「我也便老了。」

    他微笑地凝注著她,「我等著那一日。」

    她抿著唇,身子一點點朝他傾靠過去。他攬住她,輕輕地吻她的發頂,她感覺到他的喉結就在自己的耳畔微顫:「待此間事了,您可願陪在下去一趟南海?」

    她一頓,「南海?為什麼?」

    「您不是一直想去?」他低沉的笑聲像一種誘惑,「那是我的家鄉,我已十八年不曾回去看一眼了。」

    她有些訝異,「岑都的事你不管了?南海那樣遠……只有我們兩個……」

    她臉上泛著紅,心跳得極快。她還在恐懼,她不敢探問他更多的事,只是咬緊了唇。他放開了她,認真地注視著她的眼睛,「您不願意?」

    她連忙地搖頭。「我,我只是……」

    他笑了笑,「您可以再慢慢想著,我先出去睡了。」

    他這是——生氣了?

    她睜大了眼睛抬起頭,卻只看見他的背影。

    第53章

    第53章——似多情

    孤清的燭火不聲不響地燃燒著。徐斂眉抱著膝蓋坐在床上,她不想睡,她知道今晚會有噩夢。全軍覆沒的噩夢,刀光劍影的噩夢,血染的松樹林,血染的東江水,十多年的血,流到她腳底,再沿著夏夜的寒冷流遍她周身。

    沒有柳先生的陪伴,她只會成夜成夜地陷在噩夢裡。

    他還在生氣麼?因為自己有那麼片刻的猶豫?其實他是欲擒故縱吧?

    她咬著唇,終於承認了自己的軟弱。她需要他——她並非不願意陪他去南海,她只是害怕自己對他依賴得太過——長久以來她所害怕的,一直都只是這一樁事情而已。

    柳先生是一個謎,呈給她一副微笑的假面。在他製造給她的這片迷霧裡,她不僅解不開他,而且還無法保全自己。

    被火焰燙過之後,誰敢立刻再次向光芒伸手?半個月以來,他用繁忙的政務軍務,用體貼和溫柔,用……阿肇,把她的人和心都鎖了起來,逼得她從內里向他投了降,可這還不夠,他還要得寸進尺,要帶她去一個只有他們兩人的地方……

    她深呼吸一口氣,走下了床。她要同他說清楚,說清楚自己所有的脆弱和倔強,然後,她願意……她要告訴他,她願意的,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什麼都願意。

    敲門聲卻在這時候突然響起,咚咚咚,敲得很沒有章法。

    徐斂眉抬眼看向那扇門。即使明知道柳先生不會這樣敲門,心裡也掩藏不住那一點小小的期待。她走過去打開門,卻沒有見到人,這時一個糯糯的聲音在下方響起:「娘親!」

    她低下頭,徐肇穿著件洗白的裡衣,裹著他圓滾滾的小身材,正仰頭朝她招著手,眉眼笑得彎成了月亮,「娘親娘親,我在這裡!」

    徐肇的眼睛生得像她,黑得極清澈,可她的眼睛從來不會這樣笑。小孩子總是有著無窮的期待一般,笑的時候盡可以笑得不遺餘力,她卻做不到。

    她嘴角微微一彎,低下身子將他抱了起來,手臂都沉了一下,「阿肇還不睡麼?」她抱他進來,拿腳踢上了門,話音不自覺地軟了幾分。

    徐肇雙臂大張地抱住她的肩膀,說道:「爹爹今天不跟娘親睡呀,阿肇就可以跟娘親睡了。」

    徐斂眉笑了。

    這半個月來,徐肇總想著蹭到父母床上來睡,可小客棧里的床太窄,容兩個人正好,再加個孩子就難免睡不踏實。如是鬧了幾次,徐肇也不喜歡了,便自己同鴻賓睡在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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