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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5:05:59 作者: 蘇眠說
    他仰起頭來認真凝注著她的那一瞬間,她鼻子一酸,幾乎要落下淚來。她倉皇地轉頭,便忽而被他攬入了懷中。

    這是一個極純粹的擁抱,純粹到幾近空無。他抱緊了她,感覺著她的身軀在輕微地顫抖,他的手穿過她的黑髮,與她頸項最深處的筋脈相連,她的心跳便這樣傳遞到了這黑暗之中,一下一下令人戰慄。

    什麼也不用想。這個擁抱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沒有上文也沒有下一步,它就只是一個擁抱而已。在這個擁抱里,所有空無的魂靈都被寬恕了。

    她緊緊閉著眼,忍住幾乎落下的淚水,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皺著眉,沒有發出聲音,只是身子震了一下。

    透過單薄的衣裳,她知道她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牙印。她知道這是她所能帶給他的唯一的痛苦了,因為其他的痛苦,她都捨不得了。

    淚水終於流下來,浸透了夜。

    ***

    徐斂眉已很久不曾睡得如此沉。一個夢也不曾做,一點煩惱事也不必想,男人的體溫圈著她,讓她好像置身於一個安全的透明的罩子裡,與世隔絕了。

    直到她睜眼醒來,身畔的體溫仍未消散,枕巾上壓出了皺褶,提醒著她,他們在時隔六年後,再次地同床共枕了。

    空氣里混著一縷苦澀的藥味。徐斂眉揉著眼睛慢慢地起身,穿衣,梳洗。將銅盆里的水輕輕潑在臉上時,腰身被人從身後環住。

    她抬起頭,看見銅鏡里男人溫和的笑容,正抵著她的鬢角柔軟廝磨:「您醒得太早,早膳還未妥呢。」

    她垂下眼瞼,「我聞見藥味。」

    柳斜橋面色不變:「是我在喝藥。這些日子咳嗽得緊……」

    「已開春許久了,我記得你往常只在冬天咳嗽。」徐斂眉道。

    柳斜橋笑笑,不接話。徐斂眉轉過身,忽而睜大了眼睛——

    他的長髮,比之昨日,似乎又白了許多。

    一縷縷的白髮夾在黑髮之間,頑固地生長,蔓延,襯得他的容顏愈加蒼白如雪,薄唇卻沾著水色的紅。他安然地笑著看她,似乎還不知道她為何如此驚訝。

    徐斂眉咬住了唇。

    「正好岑都里來了些人。」柳斜橋溫聲道,「殿下要不要去見見?」

    ***

    在另一間客房裡,一張輿圖已鋪開,徐齊邊境上的沙場布置已初具規模。幾位將臣原在此同駙馬商議著軍事,忽而駙馬離開了一會兒,再回來時,駙馬便牽來了一個女人。

    易初騰地站了起來,「——殿下!」

    「易將軍,請沉穩些。」柳斜橋笑道。易初撓撓頭,赧然坐了回去,柳斜橋回身向徐斂眉介紹道:「這兩位是我的侍衛,衛風、衛影;這幾位是新晉的紀將軍、孟將軍和封校尉……我們的人馬都留在邊境那一頭的嶸城。」

    徐斂眉一一點頭看去,除了易初以外,都是些陌生臉孔,她想起柳斜橋這些年來在徐國的改革,心中不禁沒了底。

    他把她的軍隊幾乎都換了遍血……那她還如何統御這些人?

    六年,已經太久了啊……原來她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人,再面對天下的輿圖時,竟爾感到了陌生。

    柳斜橋走到輿圖前,「離此處最近的鄔城,自東澤覆滅後,便成了齊國邊境上最重要的堡壘。但也是從那之後,齊國對鄔城的徵募變本加厲,鄔城吏民不堪忍受,戍邊將卒更時常湊不上數目。」

    徐斂眉想了想道:「鄔城令是誰?」

    「鄔城令馮洸是馮皓的堂親戚,出了名的苛刻暴虐,軟硬不吃。」易初道。

    「那便沒法從上頭下手了。」徐斂眉道。

    柳斜橋笑了,「殿下說的是。依例,馮洸今日又派人去附近鄉里徵兵了,方才在下同諸位將軍已商議出了對策。」

    徐斂眉看他一眼,慢慢道:「既有了對策,便不必同本宮講了。」

    易初驚訝地抬起頭來。

    卻看見駙馬朝公主溫和地笑著,而公主低下了頭,雖沒有笑,臉上卻泛起微淡的紅霞。

    易初呆住了。

    不僅因為他不敢想像公主會對這樣重大的兵事不聞不問便交給旁人,更因為他從來沒有見過公主這樣……這樣彆扭而甜蜜的模樣。

    他感到駙馬和公主像是處在一個極私密的空間裡,用風的流動、用影的變幻在交換著一些極私密的話語,他插不進去,只能在外面怔怔地看著。

    柳斜橋拉著公主的手,對眾人道:「便依此部署,請諸位回去準備。」

    諸將各各領命而去。易初走在最後,出門前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駙馬微微低了頭靠近著公主說了一句什麼,公主便終於笑開了。

    第52章

    第52章——曾照影

    (一)

    兩人下樓來吃飯時,已是一副尋常夫妻的模樣,任誰也看不出他們方才在房中密議著奪取這附近的城池。徐肇早已在樓下飯桌邊乖乖坐好,鴻賓給他盛了滿碗的粥擺在他面前,他也不看一眼。

    柳斜橋坐過來,笑道:「阿肇在等我們麼?」

    徐肇眼巴巴地點頭。

    柳斜橋揉揉他的腦袋,「快吃吧。」

    徐肇偷眼去瞧徐斂眉,「……娘親。」

    徐斂眉正喝著粥,聞言將碗放下了,看向他,「嗯?」

    娘親看起來沒有生氣的樣子,徐肇心裡鬆了口氣,想爹爹到底還是很厲害的,不知道昨天晚上用了什麼法子,就讓娘親開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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