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趙子悅10
2023-09-25 15:02:27 作者: 醒時夢
余大郎為著叫幾個孩子開心一點,特特還掏了幾個錢出來好叫他們去吃碗外頭賣的扁食,雖不是甚個貴价的東西,可幾個孩子俱都開心得不得了。
趙子悅裹著春桃給他坐的厚披風也咧著嘴笑得一回,那粗瓷碗裡頭裝著滿滿一碗扁食,熱滾滾的撒著幾顆蔥花瞧著甚是有食慾。
李岩同虎子早已經拿著調羹狼吞虎咽的吃幾個下肚了,春桃夏荷倒是小口,可瞧那眼裡的笑意也覺得這份扁食格外可口的。
「趁熱吃吧,天兒冷,放得會子就涼了。」余大郎瞧趙子悅並不動,還當他不喜歡又多問得一句:「你不喜歡吃這個?」
趙子悅忙搖頭,拿起調羹慢條斯理的舀了一個塞進口中,頓時滿口生香好吃得不得了。他出身富貴什麼樣好吃的沒吃過,似這等菜多肉少的扁食以往是上不得膳桌的,可今日同他們這些共患難的人一塊吃,倒也覺得滋味非常。
他低著頭又舀了一個放到唇邊吹了吹,正要送進口中,便聽到鄰桌兩位吃客敘起了閒話,趙子悅聽得一句「皇帝皇后」頓時便沒了食慾,豎起耳朵聽上一回。
說話那人口氣十分不好,啐得一口就罵起來:「什麼狗皇帝,還為天下蒼生著想呢,如今邊城打起戰來,吃苦的還不是咱們這些平頭老百姓。」
又道:「那個皇后娘娘就是個禍國的妖孽,要不是為著她,那狗皇帝如何會這番不顧一切的攻打西涼,鬧得民不聊生。」
與那人同行之人許是膽子小,忙捂著他的嘴小聲罵道:「狗東西,你不要命了,皇上皇后也是你能罵的。」說著又在自個脖子上頭比劃道:「這可是殺頭的死罪,殃及九族的,你想死可別連累家人。」
說得這兩句這才叫方才那說話的人泄得氣來,嘴上卻還不服氣的嘟囔道:「我就在你跟前說說罷了,日後不說就是了。」
另外一人還瞪他一眼,又嘆得一回:「說來咱們皇上也是個重情重義的,不過短短半年時間就又喪子又喪妻,換做誰都受不了。」說著一雙眼兒左右瞟了瞟特特壓低聲音道:「我可是聽說了,咱們皇上那獨子可是叫那西涼公主給害死了,皇后娘娘的死也跟那西涼脫不了干係,是以咱們皇上才會這樣不計一切代價的要攻打西涼。」
他鼻孔里哼哼兩聲還頗為得意的說:「咱們皇上啊,平日裡頭就是太縱容西涼國了,不然的話也不會叫他們三番五次的作死,我看這仗啊,打得好,一舉把西涼拿下這才好。」
……
那邊的兩個人依舊壓低著聲音細細敘著閒話,趙子悅卻已經面無血色,臉色蒼白難看起來了,心裡腦里反反覆覆的只一句話:娘親死了,娘親死了,娘親死了……
那股子強烈的悲傷壓得他周身動彈不得,心口只覺得堵得萬分難受,連吐口氣都不得,那種感覺很難受,難受得他恨不得拿刀子捅上一個口子,好叫有個地兒出氣兒,雙手緊緊抓住身上的棉披風,卻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坐在他身邊的李岩感覺到不對勁,才一抬頭就見趙子悅哇得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來,兩眼一翻直往後頭倒去,要不是他手快接住了,趙子悅這一摔定然腦袋開花。
余大郎同幾個兒女聽見動靜紛紛抬眸看過來,見趙子悅昏迷不醒的倒在李岩懷裡,嘴角邊衣襟上還沾染著血跡頓時嚇得亂了起來。
「怎麼了?」余大郎忙擱下碗筷,起身就將趙子悅單薄的身子摟了起來,好叫李岩好生摸一回脈。
李岩也不曉得趙子悅到底怎麼回事,明明方才還好好的,怎麼說吐血就吐血說暈倒就暈倒,他的手搭在趙子悅的腕上,細細探得一回脈,眉頭卻是越蹙越深,起初他還當是舊疾復發,這會子瞧著卻似悲從中來的急火攻心。
因著吃不准趙子悅到底為何這般,李岩也不好說,只道是:「舊疾復發了。」又道:「今兒這集市只怕是逛不成了,阿悅這病拖不得。」
這一家子人都將趙子悅當作自家人,曉得他身子不適誰還有心思繼續逛下去,趕緊的一路跟著又回了蛇山村。
一進院子余大郎便腳步匆匆的將趙子悅往屋裡頭抱,李岩卻是鑽進藥房裡頭配藥去了,也幸得這蛇山上頭有那許多草藥,不然就趙子悅那身子,別說五十兩銀子了,就是五百兩也不夠他吃的。
趙子悅在床上躺得會子便幽幽醒來了,可一雙眼兒卻空洞無神,只望著蓋瓦的屋頂出神。
春桃將李岩配得藥先煎了一碗出來遞到他跟前,見他這副模樣還當他又想起了家裡人,心裡暗嘆一聲便勸道:「你乖乖點,早些將身子將養好,咱們就能早點出發去尋你父母了。」
又道:「你在這兒想著他們,他們定然也在遠方想著你呢,便是為著他們你也更要將身子養好才是。」
趙子悅依舊盯著屋頂,鼻子卻酸酸的,過得半響卻是落得淚來,聲音沙啞的道:「姐姐,我做了一場大夢,夢裡頭下著大雪,我卻老遠就瞧見我娘親的墓碑了,上頭覆著厚厚的積雪冰涼冰涼的一片,不停的有聲音告訴我,我娘死了,早就死了……」
他伸手抹得一把眼淚卻是哭得越發厲害起來:「我出事的時候我娘親還好好的,她貪飲了幾杯果酒鬧得面頰紅通通的,我還叫丫鬟給她住醒酒湯的,也不曉得她喝了沒有……」
他的聲音低低的悶悶的,帶著咽哽的哭泣聲,越發惹人心疼。
春桃聞言卻是眉頭一跳,忙將藥碗放好,將趙子悅摟在懷裡細細安慰道:「不會的,不會的,不過是個夢罷了,夢都是反的,算不得數的,你不要自個嚇自個,你,你娘親定然在家等著你回去呢。」
見趙子悅不說話,她又繼續道:「平日裡頭總聽得你提起自個的爹娘,想來他們定然是十分疼愛你的,又怎麼會舍了你這樣去了呢。」
趙子悅窩在春桃懷裡,感受到她身上傳過來的絲絲溫暖,心裡卻越發忍不住,張著嘴嚎啕大哭起來,仿似要將心裡所有的難受都發泄出來。
春桃心疼得不得了,摟著趙子悅輕撫他的後背,嘴裡反反覆覆的道:「夢都是反的不真實的,你莫要亂想……」
趙子悅將心裡那股子堵得難受的氣總算哭出來了,卻還紅著眼兒問她:「若是真的呢?若我娘親真箇死了呢?」一想起生他養他的娘親就這樣葬入冰冷的陵墓裡頭,趙子悅便忍不住眼淚。
他娘雖然身子一向不太好,卻每次都是有驚無險,這一次他不曉得她的死是不是跟自個有關,可他卻打心裡的覺得愧疚,只覺得自家娘親的死定然是跟自個有關的。
春桃沒有要敷衍趙子悅的意思,她將這話細細品得一回,這才一臉正色道:「倘若你娘親真的不幸去了,那你更要養好身子早日回到你阿爹身邊。」頓了頓又道:「他沒有了妻子應該很難過吧,若是你在身邊或許會好些呢。」
她不曉得這世間的男子是否都這樣的,可她卻記得自個阿娘當年難產而死時,自家阿爹哭得比她還厲害,不過短短几日功夫便瘦的不成人形,她甚至聽到他半夜裡頭給阿娘燒紙錢的時候還說過若不是為著他們姐弟幾個,他也不想活了。
所以她也覺得似趙子悅阿爹阿娘那般好,若是他阿娘真箇死了的話,他阿爹應該很傷心很傷心吧。
趙子悅也想起了往日種種來,又想起西涼這一場戰爭的由來,不由得又紅了眼,這一回卻是沒有哭,他打心底覺得春桃說得沒錯,似他爹爹那樣的男子,若是沒了娘親只怕真箇覺得生不如死吧。
「我要喝藥,我要早日將身子養好,我要回家……」趙子悅到底是穆明舒的兒子,便是受了這樣大的刺激,卻還沉得住氣,這會子將事兒想通了,便離開春桃的懷抱,又成了一個小男子漢。
縱然如今歸心似箭,趙子悅還是忍著了,他曉得自個是個病體,若是不好生將養繼續趕路的話,或許他爹爹就真箇要失去這個兒子了。
趙子悅迫切的想要身子好起來,是以喝起藥來眉頭都不皺一下,吃飯的時候便是再無胃口是使勁的塞進去。
李岩將他的變化看在眼裡,到得春桃跟前問一回,春桃把曉得的都說了,還嘆得一句:「也是個可憐的孩子,若是能有法子叫他早點好起來你便幫幫他吧。」又道:「他年紀這般小,受了這樣的大難又離父母那般遠,定然是心裡難受的。」
同樣離了父母的李岩很是感同身受,趙子悅好歹是曉得自個父母在哪,可他連自個父母在哪兒都不曉得,為著這份感同身受,李岩還特特尋了趙子悅一回:「你要不寫封信我叫人給你先送回去報個平安,也好叫你家裡人安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