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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他說想見你

2023-09-25 15:02:27 作者: 醒時夢
    嘉文二十二年,正月初八,天寒地凍,大雪飛揚。

    這場雪從除夕夜開始下起,一直到初八都不曾停過,整個大都都籠罩在一片白茫茫銀色中,就連大都的京都都受了影響,許多達官貴人都閉門不出,這個年過得尤其無氣氛。

    地上的積雪已經有幾尺厚了,屋頂上的積雪也能壓塌屋子了。

    顯然的這場雪已經演變成雪災了,嘉文帝就位二十幾年來,這是第二次引發雪災。

    正月初四的時候嘉文帝便已經提前上朝與大臣商議此次雪災之事,嘉文帝是第二次處理雪災之事,相對起第一次的手足無措,此次處理便遊刃有餘。

    開倉放糧,放物質,發放賑災銀兩,每一條都井然有序。

    嘉文帝有十子,除了已經沒了的三個兒子,以及年幼的幼子,其他五位皆給派出去救災。就連被禁足的趙奕彴也解了禁,並且被指派到一處雪災嚴重的窮鄉僻壤參與救災之事。

    一輛簡單又樸實的馬車在官道上急速行駛,後頭還跟著一列運送物資的車隊,行程速度很快。

    趙奕衡穿白鶴毛大氅坐在馬車上,三千青絲用玉冠束起,整個人懶洋洋的:「可查到了?」

    他手中把玩著一柄紫檀木梳,正是穆明舒遺失的那柄,但又不儘是那柄,梳子上頭有新刻了幾朵清冷的梅花,梳末掛了一束紫色的穗子,穆明舒遺失的時候梳子本身並沒有花樣也無穗子。

    墨石跪坐在趙奕衡對面,面容嚴肅的說:「那人竟然是失蹤多年的雲姑。」

    「雲姑?」趙奕衡有些驚訝的坐起來,一掃方才的懶怠,繼而又笑了,重新躺了下去:「是了,雲姑是安國將軍的左右手,兩人又情同姐妹。」

    墨石不接話,反說:「仙蕙縣主這唱的哪一出?她又怎的知道會有雪災發生?」

    「仙蕙縣主是那天上下來的仙女,自然能預料到。」趙奕衡鳳眸一挑,眉眼彎彎,細瞧之下那眉眼之中並無笑意。

    今日已經是救災第四天,分到賑災名額的皇子也好,大臣也好,都負責押運物資去各地方發放,幫助災民重新修整房屋,還需在在各處布粥,因為分到的地方都有一兩個府,出來賑災的領頭人物一天都要跑好幾個地方,忙得腳不沾地。

    然而昨天卻收到趙奕彴賑災米糧吃死了人的消息,但消息被壓制下來了,要不是趙奕彴那頭有趙奕衡的人,這事也傳不到他耳朵里來。

    米糧都是從國庫裡頭出來的,其他人都沒事,偏偏只有趙奕彴那頭有事,這裡頭的東西便不由得不讓人細想了。

    再加上從昨兒夜裡開始,趙奕彴便通過各種關係暗地裡買新出的米糧,但是收效甚微。正所謂越是富貴人家越是富貴,大都那些個開米糧鋪的,大多都是有身份的人,此時此刻就算他們再怎麼不願意也得按平日裡的價格放糧出來,哪怕是做做樣子也得做足了。趙奕彴去買糧或者借糧,卻是實打實的被人拒絕了,只有那些個小鋪子為了那些個銀子才願意賣。

    但是那些個小鋪子供出來的糧,簡直杯水車薪。

    趙奕彴不是傻子,他到底是王爺的身份,不管是多富貴的人家都要給他兩分薄面,而這次卻沒有一個人給,這其中的不尋常之處,他自然是想到了的。

    當然趙奕彴能想到的事情,趙奕衡自然也能想到,他這頭沒那些個亂七八糟的事情,便叫人好生調查了一番,卻原來是雲姑在這裡頭做了怪。

    說起這個雲姑,那也是個傳奇般的人物,她是安國將軍穆梓寒在邊陲救回來的,後來便同安國將軍在戰場上成了吒咤風雲的人物,叫敵軍聞之色變,不過待安國將軍身死之後,她便也因為滿身新傷舊傷而回歸了布衣生活,最後不知所蹤。

    一失蹤就是那麼多年,如今一回來就送了趙奕彴這麼大的一份禮,不知道是她自己的意思還是穆明舒的意思呢。

    趙奕衡的心情很不平靜,除夕夜那天他是聽到穆明舒吩咐問夏問冬關於米糧之事的,當初沒有聯想到雪災,自然也就不將她的話放在心上,此時此刻想起來,不禁後背發涼。

    且不說那米糧之事,雲姑亦或者是穆明舒又是怎麼知道趙奕彴的米糧有問題的呢?以趙奕彴的手段這種事不可能那麼容易就外泄。

    捏了捏手中那把紫檀木梳,趙奕衡嘴角又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手指輕輕拂過那上頭新刻的花紋,自言自語的說道:「穆明舒,你真有意思。」

    此時此刻的穆明舒正在韶華苑裡頭跟小丫頭們一塊燴地瓜,上好的銀絲碳裡頭藏著幾個地瓜,待時間差不多時那香味便飄得整個屋子都是。

    「快扒出來,可別糊了。」

    問春忙拿著火鉗子小心的撥開銀絲碳,將藏在裡頭的地瓜給挖出來,將上頭的灰處理乾淨了,又小心的將瓜皮剝去,這才用纏枝花琺瑯彩的小碟裝了遞給穆明舒。

    穆明舒一臉的不滿意,接過碟子咕喃道:「吃個地瓜也這麼些個講究,你們不煩我都煩了。」

    問春噗哧笑出聲:「姑娘,又不要你動手,你還有甚個好煩的。」

    「你們倒是讓我動手試試呢。」用銀勺挖了一塊地瓜,入口香甜,穆明舒滿意的點點頭,嘴裡卻還依舊不滿的說道。

    「那還是算了吧,萬一要噌到哪裡了,奴婢十條命也不夠賠的。」

    問春將碳盆裡頭的銀絲碳撥弄好,又添了兩塊進去,又嘖嘖出聲:「府裡頭的地瓜也是好命的,還得用銀絲碳來燴。」

    才說完,就聽見帘子外頭響起了問夏的聲音:「姑姑來啦,姑娘在屋裡頭呢,快請進。」

    帘子一掀,帶進幾分寒氣,只見一個三四十歲的女子穿著一襲艾綠色齊腰儒裙,袖口用絲帶綁緊,除了領口裙邊繡了一串茯苓花,再無其他花樣,看起來乾淨利落。髮絲盡數挽起,盤在頭頂,斜插一支銀釵,鵝蛋臉,細長眼,薄唇,儘管臉上已經略帶風霜,卻依舊不能掩蓋她年輕時姣好的容貌。

    「雲姑姑。」穆明舒放下纏枝花琺瑯彩小蝶,像個孩子似的三兩步跑到那女子跟前。

    雲姑似乎不會笑一般,即便看見穆明舒,眼中滿是笑意,臉上的表情卻依舊如那般。

    她伸出滿是繭的手,想要摸摸穆明舒的頭,卻發現如今她已經長得比自己還高了,只好轉而拍拍她肩膀。

    「雲姑姑,在府里住得可還好,下人可有怠慢的?」穆明舒親昵的摟著雲姑的手臂,拉著她就尋個位置坐下來。

    「都好。」雲姑的聲音也帶著幾分滄桑,聽不出情緒,但從眼中能看到她此時此刻的心境是愉悅的。

    問秋奉了茶水上來,問春又剝了個地瓜用小碟子裝了呈給雲姑,卻被雲姑抬手拒絕了:「我不愛吃這些。」

    問春撇撇嘴又撤了下去。

    「明舒。」雲姑開口說道:「我有些事想問你。」

    穆明舒正抿了一口濃郁的普洱茶,聞言抬頭,卻又見雲姑並不說話,只好擺擺手遣退裡屋裡頭的丫鬟。

    屋裡頭的只剩下穆明舒跟雲姑,誰都沒有先開口,氣氛一時間竟有些冷。

    良久之後,雲姑這才嘆口氣,有些憐憫的說:「你這孩子,怎麼跟你娘一個樣。」繼而又轉向正題:「你跟趙奕彴到底是怎麼回事?」

    雖然這麼多年,大都一直都不曾有過雲姑的消息,但是不代表穆府就與雲姑斷了聯繫。穆明舒的親事定下來之後曾給雲姑寫過一封長長的信,信中對趙奕彴有頗多讚美之詞,整封信上都透露著穆明舒喜悅的心情,以及待嫁女子的嬌羞。彼時雲姑看到信時還嘆一句,穆明舒到底是小姑娘,雖然她並沒有來參加穆明舒的婚事,但知道她覓得如意郎君還是很高興的。

    只是想不到,再聽到她的消息時便是鋪天蓋地的輿論,有好聽的有難聽,她寫信給穆明舒也不曾得到她的回信,不想卻突然在年節關頭,穆明舒讓她進京相助。

    穆明舒低著頭,雙手緊緊捏著甜白瓷茶碗,恨不得將它捏碎了去,過了半響才穩穩的將甜白瓷茶碗放到几上,再抬眸眼中一片清澈,沖雲姑甜甜一笑:「從前是明舒眼瞎,識人不清,如今,不管腦子還是眼睛都再清晰不過了。」

    雲姑雙眉微蹙,盯著穆明舒看了半響,她是在戰場上摸爬打滾過的,周身的氣性也不是一般人能頂得住。

    穆明舒也不例外,只覺得雲姑的目光似穿透了她的心底,將她心中所想所念都一一袒露在前,直到穆明舒快受不住了,雲姑這才收回目光,聲音依舊滄桑,卻又帶著一絲欣慰:「你長大了。」

    是啊,穆明舒長大了,但是她的成長卻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倘若不是上天憐憫,此時此刻的穆明舒也不過是一堆黃土白骨,或許連記得她的人都不曾有。

    穆明舒的情緒有點低落,上輩子她要是早些長大,無論自己還是穆家都不會落得那樣的地步,說來說去還是自己愚不可及。

    她正傷感著,雲姑滄桑無感情的聲音又傳來:「趙奕彴,他說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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