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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50:25 作者: 古靈
    妙妙那張嘴嘟得比天還高。

    「人家才二十耶!幹嘛先找我?二哥二姊不也都還沒有對象?」

    「因為他們的姻緣還沒到,而你,錯過了今年,就必須再等上十二年才有機會結婚……」

    「那有什麼關係!」妙妙嘟囔。

    「……所以說,你別想再找其他的工作,還是乖乖回家來幫忙吧!」

    「誰理你!」嗤之以鼻的咕噥。

    林爸爸臉色驀沉。「你說什麼?」

    陡然一聲沉喝,嚇得妙妙三魂掉了兩魂半。

    「啊!我說我要上班了,我要上班了!」

    一陣煙似的,妙妙趕緊跳起來逃命,沒想到她才胞開兩步,忽聞一陣驚心動魄的劈哩啪啦聲加上男女老幼的驚呼咒罵此起彼落傳來,她忙回首一看,抽了口氣,再垂眸一瞧,心跳靜止了三秒整,隨即慌慌張張的拉掉被她背包鉤住的桌巾,掉頭跑得更快了。

    林爺爺胸前一片特製的咸豆漿世界地圖,林爸爸兩腿間多一副「備用」的輕型武器——兩粒荷包蛋加一根油條,林媽媽低頭呆望著裙窩間的一池豆漿,裡頭還游著一隻笨蒼蠅拍著翅膀在溺水中掙扎,大兒子……

    總之,林家人個個逃不脫滿身狼狽,一臉木然地「恭送」災難大師離去後,不約而同地把譴責的目光拉向林爸爸那邊,林爸爸連苦笑都擠不出來。

    剛剛不該叫她坐下的! 世間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於司讖總算能深刻地體會到這句話的意義了。

    他想過平平靜靜的生活,但是平靜卻不屬於他;他渴望安安穩穩的日子,但是安穩卻離他比天王星還遠;他不貪不欲,付出的勞力總是數倍於所能得到的代價,但是,上天仍舊不滿意,依然不斷想出各種花招來考驗他的耐力,他的決心。

    「下個月我要休假。」

    幾秒的靜默,於司讖猛然抬首,兩眼下敢置信地瞪住周俊嘉。

    「你要休假?」

    「對,我要休一個月的年假。」

    「年初時你不是已經休過假了,你還有假可休嗎?」

    「啊!抱歉,我忘了告訴你,」周俊嘉悠然自得地靠在辦公桌傍。「年初時我休的是你的年假,下個月我要休的是我自己的假。」

    嗯?!於司讖一臉的哭笑不得。簡直不敢相信竟然有這種事,吃別人的業績獎金不夠,居然還偷別人的假,他是怎麼辦到的?

    和人事部經理上床?

    想想也只有這個可能,這家公司實在是越來越混了,難怪留不住真正的人才,以至於他明明是個副理,卻場場仗都得親身上戰場,而且是孤軍奮戰,因為底下沒有真正能做事的人。

    「經理,你不能晚點再去嗎?別忘了,下半年度的業績額是……」

    「沒問題,交給你我很放心!」

    這是甚麼話,一句放心就要把一切責任推給他嗎?

    「這是不可能的,經理,只有我一個人,怎……」

    「還有小李、小劉和朱小姐他們幫你呀!」

    那三個水昆族?一個只會看股票,另一個夠認真卻啥也幹不了,還有一個成天抱著化妝箱到處跑,他們能幹嘛?

    「經理,他們不……」

    「總之,一切都交給你了!」說完,大經理又瀟瀟灑灑地退場了。

    真想哭!

    然而,更悲慘的還在後頭,當他上威迪生去取回合約書時,戰戰兢兢地一握住葉經理的右手,他的心裡就開始哀鳴了……

    「那個小女孩摔斷腿了?這是怎麼一回事?不是去打保齡球嗎?怎麼會摔斷腿?」

    「很簡單,人家吵架她看熱鬧,結果因為靠太近被人家撞翻滾下樓梯去。」

    「很嚴重嗎?」

    「不大清楚,不過聽說以後可能會跛腿……」

    那個「最後一次」似乎仍是遙遙無期。

    不過沒關係,再救她一條腿,下回不可能再有機會知道她會被火燒或讓水淹了吧?

    很不幸的,在一次和客戶的午餐約會中,他又撞見了齊經理……

    「去逛街被神經病砍一刀?!怎麼會?」

    「倒楣呀!不只她一個人,還有好多路人同時被砍,可是只有她被砍掉一條手臂,而且她還是為了幫一個老太太逃命才被砍……」

    下一次,他在蘇董的派對上碰上葉經理……

    「為了趕時間被車撞了?嚴重嗎?」

    「可能會變成植物人……」

    又下一次,他又在某個派對上碰上齊經理……

    再下一次,他在高爾夫球場上和葉經理對打……

    再再下一次……

    再再再下一次……

    ……最後一次……

    「拍A片?!林妙依跑去拍!片?」

    「還不都是你害的,經理,試用期滿了不讓人家留下來,聽說她家裡就拿這個作藉口逼她結婚,拜託,她才二十歲耶!現在結婚未免太早了吧?所以她才那麼急著找供食宿的工作,打算蹺家出來住,可是你也知道她很迷糊的嘛!聽人家隨便說說她就信,然後就糊裡糊塗的簽下合約了。」

    「這……這怎能怪我?我也要對公司交代的呀!她是很認真,但工作能力實在是不行啊!那我也給過她一個機會,讓她設法挖於副理過來,可是她做不到,這樣我就沒有藉口留下她了嘛……」

    真是天註定的嗎?

    他無心和她約會,甚且避之唯恐不及,卻一次又一次不得不約她出來,自那個「唯一僅有的第一次」,到「最後一次」,又到「最最後一次」,再到「最最最後一次」……直至如今,他已經不知道「最後一次」到底該怎麼寫了,卻還甩不脫那個「未來式」妻子。

    雖然他們相處得相當愉快,起碼跟她在一起時他總是能格外輕鬆,不需要做任何防備,也不會在意想不到的時候突然得知什麼不想知道的事。

    即使她不是他所欣賞的那種成熟優雅的女性,還是個永生不死的活動炸彈,炸彈一爆災難便降臨,但她確實很有趣,特別是在炸彈爆炸時,如果不是會氣死人,就是會笑死人。

    因為坦直率真的個性,她說話幾乎從不經大腦過濾,不管該講或不該講,對她而言根本沒什麼分別,偶爾還會脫口連名帶姓的叫他,開一些幼稚的玩笑,又因為愛玩愛笑,三不五時他就會被她拖去做一些連作夢都不可能會做的事。

    真是不敢相信,他居然被她拉去跳街舞!

    然而,即使她確實為他的生活帶來不少樂趣與活力,但倘若再繼續和她糾纏下去,恐怕他真的會被綁死在她身邊了!

    難道無論如何他都逃不開嗎?

    背手佇立在窗前,於司讖皺眉沉思,他在考慮。

    不過,他並沒有考慮很久,即便是想像,他也無法忍受那個單純又迷糊的小女孩跑去拍A片,所以一回到辦公桌後,他即拿起話簡直撥威迪生公司。

    「齊經理嗎?我是於司讖……沒什麼,我只是想請問一下,那天你說的話還有效嗎……只要我肯過去威迪生,條件隨我開……對,就是那個……好,那麼,我只有一個條件……」

    要離開飛鵬並不難,因為周俊嘉不在,所以沒有人會緊張、會挽留他,更因為周俊嘉長期以來的自我吹噓,所以頂頭上司早已認定業務部的大功臣是周俊嘉,小小的副理只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卒仔,要走就走咩!飛鵬還可以省一份薪水呢!

    至於業務部其他同仁雖然明白真相,但大家早已看不慣經理的豬頭作風,每個人都為於司讖的「充分」被利用感到萬分不值,因此他一提出要辭職,大家馬上興高采烈的歡送他啟程,頭一轉,幾個人已經開始幸災樂禍地想像周俊嘉回來時的臉色了。

    於是,於司讖把一切業務詳詳細細地交代給其他業務同仁之後,在周俊嘉度假回來的前一天離開飛鵬了。

    翌日,周俊嘉銷假回公司,一聽到於司讖辭職,竟然當場軟腳坐到地上去。

    同一時刻,於司讖在威迪生公司人事部報到完畢,由業務部原來的葉經理帶領他到業務部接任經理一職……

    威迪生業務部包括經理和秘書共有二十五位同仁,自甫出校門的菜鳥到四十多歲的老鳥年齡不一,而且一眼即可看出,除了幾位生澀的新兵之外,其他老油條全都是強悍的業務高手,與飛鵬僅有三兩隻小綿羊的場面全然不同,整個業務部辦公室里籠罩著一片肅煞之氣,可見同仁之間的競爭也相當厲害。

    而就如同妙妙所說的,於司讖外表年輕斯文又溫文爾雅,別說什麼氣勢或魄力,就連半點威嚴都沒有,根本不像什麼業務菁英,說是作家或音樂家之流的可信度還高一點,難怪二十三雙眼睛裡至少有二十對視線蘊含著輕蔑不屑的意味。

    但是——

    「這位是高副理。」在為大家介紹過新任經理之後,葉經理開始為於司讖一一介紹所有業務部同仁。

    「往後還請高副理多指教。」於司讖握住高副理的手,微笑。「另外,如果高副理忙不過來的話,可以把涵亭那件案子交給我,當然,我只是純幫忙,所以業績仍會掛在副理名下。」

    「耶?!」高副理吃驚地張大了嘴。為了涵亭那件案子,他幾乎快跳樓了,才剛上任的經理怎麼會知道?

    葉經理見狀,不由得暗笑在心,他知道很快的大家便會明白,為什麼要由空降部隊來繼任經理了。

    「這位是負責國外業務的周課長。」

    「周課長……」於司讖一握住周課長的手,眉宇便皺了起來。「麻煩你馬上把所負責的案子全部交出來,明天立刻去住院,先休養好身子才能有更好的未來。同樣的,我是純粹幫忙,所以你的業績仍是屬於你的,OK?」

    周課長頓時呆住。他的毛病連老婆都不知道,新任經理怎會知道?

    「這位是負責台灣本上業務的孫課長……袁主任……丁主任……」

    「一百二十。」

    「嗄?」

    「東成的案子,你只要堅持單價一百二十,我保證你一定簽得下來,簽不下來我負責,嗯?」

    「咦?」丁主任傻傻地看著新任經理移到另一位同仁前面: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東成的價碼就像桌球一樣到處亂跳,就連副理也說簽不下來是正常,簽得下來才叫運氣,新任經理為何能如此有把握?

    「……文主任……韓主任……業務員王志傑……」

    「王志傑,」於司讖依然保持他最溫文的微笑,右手緊握住對方的手,左手拍拍對方的肩膀。「我給你一個建議,下次到元和建設時,不要再找他們的業務經理談,直接找財務部副理,記得帶束滿天星再加幾朵蕾絲花,我保證你一次就OK。不過記住,千萬不能笑!」

    「不能笑?」

    「沒錯,因為蕾絲花的花語是惹人憐愛,而那位副理是……是……呃,該怎麼說呢?」於司讖想了一下。「啊!對了,一朵很龐大、很有分量的蕾絲花,這樣你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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