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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37:06 作者: 於小小
添香聽聞此語,淚水簌簌而落,她顫聲道:「宋伯,您放心,我會陪著小姐……」
「添香!」樂紹衣皺眉。
添香神色堅定,哽咽著說:「小姐,不管您怎麼說,添香是不會離開的!添香沒有家,樂府就是添香的第二個家。添香……不可能拋下小姐和少爺!」
「你怎麼……!」樂紹衣心下焦急,卻對她這強硬的態度無可奈何,不由得放大了聲音,沒成想吵醒了正在睡覺的樂紹暘。
他剛一醒來,迷迷糊糊的就聽到有人在說離不離開的事情。
經歷著一系列變故讓他變得無比敏感,害怕被丟開的他剛恢復知覺就伸出手緊緊攥住樂紹衣的衣袖,惶惶道:「阿姐不要丟下紹暘。」
樂紹衣看著自己小弟原本活潑可愛的樣子變成了如今的小心翼翼,不由得心中一痛。
她把樂紹暘緊緊摟在懷裡,一邊用手拍著他的後背一邊柔聲安慰:「暘兒乖,阿姐不會丟下你,阿姐離開你……能去哪呢?」
樂紹暘雙眼含淚,卻硬生生忍住不哭,他回抱住樂紹衣,無意識地喚道:「阿姐……」
父母皆逝,家族已倒。
滿街腥雲,遍地狼犬。
這世上的至親血脈只剩下他們彼此,想要在這艱險世間活下去,他們只能自己學著成長。
學著生死相依。
☆、邊關
景平四十四年,夏至。
一聲驚雷撕開天幕,大雨像一片巨大的瀑布,從西北橫掃著整片龍景。
雷在低低的雲層中間轟響,劃破了黑沉的夜空,從茫茫的空間深處,從八極之外,推涌過來,似劍刀相擊。
狂風攜帶著雨點從帳幔迫入。
帳內,火燭搖曳,明滅不定。
此時正是深夜,簡陋的床榻之上覆蓋著薄薄的麻被,麻被下隱隱約約有一女子的輪廓。
女子的臉隱匿在陰影深處,辨不清面容。
倏然,閃電乍現,光線射到那女子的面龐,她眉眼精緻,平素凌厲氣勢被恐慌替代,額間冷汗淋漓而下。
有個聲音詭異淒魅,一遍一遍在她腦中迴蕩。
----皇權不仁,以忠臣為芻狗!用時顯貴,用後廢棄……樂紹衣,你還要為這樣的皇帝效命嗎?!樂將軍若是知道了,九泉之下豈會瞑目!?
低沉悽厲的聲音繚繞在她耳邊,仿佛從地獄傳來。
----你不孝至極!
「閉嘴!」樂紹衣猛地從夢中驚醒,嚇出一身冷汗。
她呆呆地坐在床榻上,腦海中繁雜混亂,記憶突然就回到了兩年之前。
回到了樂府被抄家之後,她從青城被流放到榮城的那段日子。
那簡直是她此生最大的噩夢。
……
六月十五,是她及笄之日。她本應該穿著華服接受眾人祝福,可現實卻是,她在流放路上和同行的犯人搶乾糧吃。
八月十五,中秋之夜,她本應該在樂府賞月吃月餅,可現實卻是,她在流放中惶惶度日。
除夕之夜,闔家團圓。而她和小弟在榮城苟且度日,活的豬狗不如。
……
在流放路上,她才真真切切的意識到自己從天之驕子變成了地上塵埃,甚至連塵埃都不如。
卑微到誰都可以踩她一腳。
哪怕到達榮城後,她和小弟仍舊沒有逃脫悲慘命運,做著最低等的活,吃著別人剩下的飯菜。
所有骯髒的不堪的東西全都在那一年朝他們奔涌而去。
要說這兩年真正發生了什麼,她說不出來,印象深刻的只有漫無目的前進,無休止的鞭打和辱罵
。
那真的能夠改變一個人。
讓她從此不復天真爛漫。
……
如果不是宸王在京城暗中提攜,把她和小弟一同調往龍景城,還給了小弟上戰場立軍功的機會,那樣的苦日子不知何時才能到頭。
至於青城……也許此生,只能在夢裡回去了。
想到這裡,她再無睡意,呆呆的一直坐到了天亮。
卯時,營帳外傳來士兵操練的聲音。
帳幔輕響,樂紹暘手持長戟,掀簾而入。
在戰場上歷練了一年多,他眉目越發冷冽,一舉一動之中都隱隱約約散發著戾氣。
深到刻骨。
只有在面對樂紹衣的時候,他才會將一身氣勢收斂,看起來就像是個不經人事的少年:「阿姐,昨夜睡得好嗎?」
樂紹衣並沒有說自己被噩夢嚇醒,愣了半夜。她點點頭,下意識伸出右手揉了揉樂紹暘的左手手腕,輕聲問:「昨夜下了雨,你的手腕是不是又疼了?」
「還好,我已經習慣了。」
樂紹衣看他一眼,「我給你配的草藥,你有沒有按時敷?」
「啊……」樂紹暘撓撓頭髮,眸光右瞟。
「暘兒,你怎麼能這麼不在意自己的身體?更何況你的手還要持槍握劍,一點差錯都不能出,你知不知道?」
聽她語氣如此嚴厲,樂紹暘不禁告饒說:「好了好了,我知道錯了還不成嗎?我一會兒回去就敷,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