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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37:06 作者: 於小小
    樂紹暘聽到這個聲音,剛才還軟趴趴的臉色瞬時變了,像只炸了毛的貓一樣,沖樂紹衣吼道:「阿姐!你騙我!你說不會告訴先生的!」

    樂紹衣不動聲色:「沒有騙你,是添香告訴先生的,不是我說的。 」

    「沒有你的授意,添香姐姐怎麼會說?就是你!」

    見樂紹暘不但不悔改,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樂紹衣的怒氣也上來了:「樂紹暘!你還說我?不看看你出的什麼餿主意,我要的是樂十四聽話,不是要他累死!」

    樂紹暘梗著脖子反駁:「哪個好兒郎砍上幾個時辰的柴會累死的?暘兒這樣都沒事的。」

    樂紹衣頓時語塞。

    小混蛋,你砍過柴麼你?誰敢讓你碰那種東西?斧頭放到你手裡恐怕不是砍柴是砍人了!

    在自己弟弟的對比下,她頭一次覺得像十四那樣少言寡語的人簡直是可愛至極。樂紹衣怒極反笑,不願再搭理這個不可愛弟弟,把視線轉向書清,面無表情:「先生快帶他回去,」然後盯著樂紹暘生無可戀的小臉,一字一頓的笑著說:「看、書!」

    樂紹暘被絕望的拖走了。

    ……

    看到樂紹暘的身影消失,紹衣才向前走了兩步,在十四的面前站定,皮笑肉不笑的問道:「你什麼時候這麼聽話了?讓你劈柴還真劈啊。暘兒不知道,你自己不知道痛嗎?」

    樂十四抿唇不語,手裡攥著斧頭,把不聲不吭的美德發揮到了極致。

    樂紹衣徹底無奈。

    這算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嗎?

    *

    燭火微熹,光影搖曳。

    明明滅滅的映襯著小姑娘稚嫩的臉龐,濃而翹的睫毛投影而下,像振翅欲飛的蝶一般柔柔的撥動著十四的心臟。

    這是個美麗的小姑娘,從第一次見到她時,他就知道。

    這個姑娘身份高貴,出身名門望族,高門大戶。她這十年過的順風順水,黑暗,荊棘,全部與她無關。

    她活得肆意,也活得真實。

    她就像光明,讓他觸手不可及。

    而十二歲之前,樂十四的世界皆是泥濘,他從不奢望有人能全心全意待他,因為他從小就懂得一個道理,這個世間能夠相信的只有自己。

    他低下頭,盯著自己的手心。這麼輕的傷口,在他以往的歲月中根本不能被稱作受傷,因為比這重千倍百倍的傷痛他都能不吭一聲咬牙堅持下來。

    可是這個小姑娘如此小心的拿藥膏給自己上藥,仿佛是害怕自己疼似的,還是不是輕輕吹兩口。他就突然感覺到了來自自己的手掌的疼痛。

    世間之人皆是如此,自己獨身一人時,所有的苦難都不在話下,皆可扛起。當有人陪伴時,所有的苦難便是較之平時疼千百倍的存在。

    如此陪在自己身邊的,如此把自己放在心上的,她是第一人。

    這個叫做樂紹衣的小姑娘,用她認真的眉眼,微蹙的眉心以及輕柔的動作讓樂十四堅固的心防驀然塌陷了一塊。

    他頭一次感覺到自己內心的溫柔。

    見塗得差不多了,樂紹衣把藥膏收起來,看了一眼十四,有些遲疑的開口解釋說:「暘兒小的時候,娘親就去世了,爹心疼他,所以對他的管教有些放縱,可是暘兒本性不壞,今天這件事,我代他跟你說聲抱歉。」

    十四還沉浸在剛才柔軟的心情之中,因此難得的開口回答了她,口吻異常真誠:「這沒什麼,他是主子,吩咐我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聽到他說話,樂紹衣先是驚喜,可她驚喜之色還未漫上臉頰之時就反應過來十四說了什麼,剛剛上揚的眼角又耷拉了下去。他小小年紀,本應該和暘兒一般無憂無慮,結果卻早早接觸了階級之分。兩相對比之下,十四早成的讓她心疼。

    樂紹衣抬起頭,直直的盯著十四的眼睛,像是為了凸顯自己話語的真實性一般,鄭重其事地說:「十四你記住,跟在我身邊,你和暘兒就是一樣的。像今天這種無理的要求你以後無須理會,知道了嗎?」

    樂十四隻覺得好笑。

    知道?

    怎麼可能知道?

    我來樂府是做下人的又不是當主子的。

    ……

    雖然他面部表情不多,甚至可以說幾乎沒有。但要是和十四相處時間長的話,還是能分辨出來「不以為然」和「深以為然」這兩種表情的。

    現在的他眼尾下垂,眼神轉向右下角,正是不以為然。

    可是樂小姑娘看不出來,不僅看不出來,甚至還自顧自的沉浸到往事之中。

    她站起身,朝窗邊走了兩步,正好走到了月色下,光影揮灑,月光清泠,投射在她如羊脂白玉一般明淨的臉龐上,風華難掩。

    或許是月色太過撩人,樂紹衣突然就產生了一種傾訴的欲望,她看著天上的明月,也不在乎十四到底會不會認真聽,手指尖一下一下的輕敲著窗欞,娓娓道來:「小的時候,我其實非常討厭暘兒,那時候什麼都不懂,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所以一直覺得娘親就是因為他才會離開,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我總是忍不住在想,要是沒有他就好了。如果他不降臨到這個世上,那我還是有娘親疼的孩子。」

    「百日宴那天,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他被爹爹抱在懷裡,眼珠烏黑烏黑的,還有軟軟的臉頰,一看到我就咯咯笑個不停,伸著小手要我抱。他在我懷裡的那一刻,我頭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血緣關係的強大,強大到我討厭了他那麼久卻沒辦法再繼續討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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