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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34:06 作者: 雪瑩程
不過,敏敏曾告訴我,有一天我外出時,她恰巧在電視裡看過一部名叫《天鵝湖》的動畫片。
她搖頭晃腦、興致昂然的跟我講述,說是裡面白色的天鵝公主,被可怕的黑蝙蝠關到了城堡的吊腳樓內,一個名叫齊格菲爾德的王子捨身把她救了出來,破除了咒語,讓她由天鵝重回人型。
正沉迷於手中連環畫的我,抬起頭,獵奇般聽著她的故事。
「姐,天鵝公主可美了,穿著白色的連衣裙,披著長長的捲髮,頭頂戴著金燦燦的皇冠。」
「和童話書上的公主一樣嗎?」
我好奇的問。
「一樣的!和我想像的一模一樣,就像書里寫的那樣!」
敏敏因為看到了真正的公主,有些得意。
「可惜我有沒看到。」
因為錯過了新奇的東西,我有些失落。
「哇,真的好想看一次。」
「羨慕我吧!」
敏敏驕傲地抬起了下巴。
「齊格菲爾德王子什麼模樣?」
我忍不住繼續追問。
「個子高高的,身體修長。他昂著頭,走路的樣子可好看了。哇喔!我好想有一個那樣的哥哥!」
敏敏夢幻般的異想天開,讓我不禁啞然失笑。於是一本正經地回應她說,
「我們這樣的普通人家,父母都是工人階級,再加上丫頭片子兩個,怎麼可能有一位王子哥哥呢?」
聽完這話,小妹不高興了。
「哼,人家不過是想想而已嘛!再說了,就你這樣迷糊的,連鞋都經常穿錯的姐姐!即便就是有王子哥哥出現,怕是也分辨不出來呢!」
敏敏說完,對我一臉的不屑。
對於她的態度,我只能笑著搖搖頭,重新拿起手裡的小人書,不再去理會她那在我看起來,言之鑿鑿般如此幼稚的痴迷與幻想。
第2章 第二節:偶遇
我想了想,準備今天中午下樓一趟。
今年熱得早,還沒到七、八月份光景,家裡的兩台小電扇便已開始了沒日沒夜得轉個不停。
天氣預報上說,新一輪的高溫即將降臨我所在的城市。索性,中午也熱得睡不著,我干
脆利用今天的午休,到家樓下的理髮店去剪短頭髮。
早上在穿衣鏡中看到的自己,時不時還會在我眼中浮現。
黑色的長髮柔柔地散在肩頭。不經意間,已能密密的蓋住整個後背。剛剛洗過的臉上,因為炎熱,額頭和鬢角已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
人說女人剪髮是為斷情,而眼前的我只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每天的生活幾乎全被書本和家人圍繞,所以真是無情可斷。
誠然,剪髮是為了即將到來的期末考試。學習成績一向優異的我,這一次立志要考全班第一名。
炎炎夏日裡,長發只會成為備考的拖累。
然而,成為拖累的不光只有女孩的長髮,家樓下的菜市場也是其中之一。
自打五歲開始,我便跟隨父母,帶著三歲的妹妹搬遷至此。我們四個人蝸居在了職工宿舍一所面積六十平米的小屋內。
由於臨街的房間採光好,爸爸媽媽便將它留給我和妹妹居住。
於是,只要我們打開窗,便能看到我們這一片區里地標性的市場----五一路菜市場。
雜亂無章的擺設,魚貫而入的人流以及從早至晚不停歇的吆喝聲,是每一個市場的特點。它們常年陪伴著我的生活。讓我從初來時的煩惱不堪,到後來的熟視無睹,乃至到最後學會去享受它的市井氣。
有時,它甚而能引發我的好奇,比如:攤位上,舊有的商販搬走,換來生活習性不同的新買賣人。
菜市場的拐角處就換了新的店家,原先黑漆漆的醬油鋪搬走了,換成了一家牆壁刷得粉白的理髮店。生意一改以前的冷清,好像非常不錯。
店主出乎我的意料,是個三十好幾的時髦女人。講得地方話裡帶有一股子廣式粵語腔。我趴在窗戶上往下望時,總能看到她不停進進出出,忙裡忙外地招呼著源源不斷的客人。店裡還有一台錄音機,從早至晚不停地循環著蘇芮的歌曲:一樣的月光、請跟我來、酒干壇賣無、親愛的小孩、跟著感覺走……
這個只有六、七平的小門面,雖說以前提著醬油瓶在這跑進跑出過無數次,但新的裝修還是讓我不由地耳目一新。
白,炫目的白色!半個體積的房間都貼滿了大塊的白色瓷磚。
對於理髮店來說,這樣做有兩個好處:一是讓客人感到舒適乾淨,二是方便理髮師隨時清理和打掃客人留下的碎發。
兩張可以升降的鑄鐵理髮椅,穩穩地擺在兩面鏡子前。鏡子牢牢地貼在牆上,它的一側釘有一排掛鉤,上面掛滿了電熱帽、電吹風和理髮師的白大褂。
每面鏡子下方都有一張窄條的小桌,上面堆放著理髮師的日用工具:推剪,剪刀,髮蠟,噴水壺,各式各樣的髮夾,和散亂一桌的黃色膠皮筋。
女店主忙而不亂,兩三個客人正坐在門邊的長條凳上等候。
「小姑娘,剪頭髮呀?」
看著愣愣地站在店門口的我,女老闆主動開腔。她一邊說話一邊沖我笑著,手上的活依舊沒有停息。
「是的,阿姨。」
我小聲應付到。
「先找個地兒坐著等等,前面還有兩位,一會兒就會輪到你啦!」
店裡的空氣中,有一種我從沒有聞過的髮蠟香氣。那香味帶著一股濃烈而張揚的氣息,讓我有些猶豫不決,不敢輕易靠近。
在我身處的這個年代,以我學生的身份,時髦和張揚絕對是老師教育我們需要留有距離的事物。
我開始有些後悔獨自一人來到這裡。
但不久我便鎮定下來。
我想,即便無法迴避,我也應該學會在面對它時,像老師說過的那樣,留有自己的警惕之心。於是,我在條凳的尾巴上找了個空處,靜靜地坐了下來,等著。
午間的理髮店,許是因為燥熱,老闆娘暫停了錄音機里的循環播放。搖頭電扇更被她鎖定了方向,不再擺動,只朝著條凳上排隊等候的客人們嗚嗚地吹著。
房間裡此刻只剩下了剪刀的咔咔聲,手推的嗡嗡聲和吹風機呼呼的風聲。在單調反覆的聲音里,坐在凳子上的我,只能百無聊賴的左顧右盼,心裡盤算著下午上課的時間。
店門外的梧桐樹上,知了在沒完沒了地叫個不停。在這樣的天氣里,午後菜場裡的攤位早已收了三分之二。剩下的那三分之一,店家們只能無所事事地坐在木頭方蹬上,或者攤在污漬斑斑的尼龍躺椅里,頭頂搭著濕毛巾,手上搖著大蒲扇,守望著市場內寥寥無幾的客人。
街對面,一個四十出頭的女人領著一個高個子男孩朝著理髮店的方向走了過來。
女人小聲地在男孩耳邊不斷嘀咕著什麼,既像哄騙,又像威脅。男孩低著頭,一聲不吭,眼睛只顧盯著自己交替移動的雙腳。
男孩前額的劉海長得已經快蓋過雙眼,以致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不過隔著老遠,我還能留意到他那緊緊抿住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