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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33:59 作者: 殷唯
    我說:「算了,不用,我想休息了。對了,我學校那裡得請個假。」

    跛叔說:「請了,就說老家親戚去世了。你別操心這些事了。」

    跛叔真是太悲觀了,為什麼不說老家有親戚結婚呢,沖沖喜嘛,最近大家水逆都這麼嚴重。

    我其實是想找小紀來問問的,但一時間又改變了主意。等跛叔出去打電話的時候,我陷入了沉思當中。

    我就在剛剛冒出了一個很無恥的想法,我想和余世華分手。這想法讓我覺得我不是人,但我控制不住自己發展這個想法。

    我跟我爸的父子關係是純天然沒辦法改變的,但我和余世華的關係是後天形成的,是可以斷掉的。不為別的,而是我和他屬於相互拖累,實在沒必要,對我而言,我跟他在一起就等於把我自己往黑社會的火坑裡推得更深,這群黑社會搞事的時候通常都從家屬下手,我現在不但是杜市敬的兒子還是余世華的男朋友,日喲,不綁我綁誰!對他而言,我也是個累贅,我基本屬於分分鐘能被綁走毫無防備能力那種人,我不可能也不願意一輩子帶著保鏢上學工作,這次余世華不是為了救我也不會傷成這樣,總不能以後逢年過節就這麼來一次固定套路。

    不得不承認,我跟他在一起的弊遠大於利。

    不管從什麼角度分析,我和他都應該分手,除了感情角度,唯獨從感情角度來說我不想這麼做。但這又怎麼樣呢?天平已經傾斜得很厲害了。

    我很為難。

    我很少遇到這麼為難的事情,因為我是一個可以迅速判斷利益對錯的人,比起「想這麼做」,我更看中「應該這麼做」,因為從小到大目睹的悲劇太多了,我如果不想重蹈覆轍就只能快刀斬亂麻。可現在的為難就在於我知道我應該怎麼做,我卻不想那麼做,這是不對的,是違反心學理論的。

    我醒來的消息傳得很快,余叔叔給我打了個電話,意思意思地慰問了兩句就直奔主題了。他說他沒想到我惡毒到真的搞了他兒子,我整個人就懵逼了,怎麼看都是他兒子搞了我好嗎,他兒子叫囂著要搞我叫了多少年了他也沒管,現在來倒打一耙是不是也太過分了!

    余叔叔說:「榮少好手段,那蠢東西還真被你哄得團團轉。」

    我嚴肅地說:「沒什麼事就別浪費電話費,狗嘴裡再努力也吐不出象牙。」

    我生氣了,余世華只有我能腹誹他笨,他爸也不能說,而且他爸最沒資格說,就算笨也是無辜被遺傳的。

    余叔叔沉默了一陣,詛咒我倆:「你們兩個不可能有將來,遲早得有一個被害死。」

    日喲,到底是誰惡毒啊。

    我就想掛手機了。

    他接著說:「我沒打算讓世華把位子還回來,你知道什麼意思,自己看著辦吧。」

    我當然知道,他要讓余世華一條道走到黑。余世華雖然從小到大都在道上混,但那都不一樣,一旦他真的坐穩了余叔叔那個位子,就徹底下不來了,現在還有回頭的餘地。

    我知道余叔叔不會善罷甘休,但愛情是有什麼不能夠戰勝的呢?我就要讓余世華拒絕余叔叔那個一點也不好坐的位子。

    我滿懷熱情,鬥志昂揚地對余叔叔說:「那咱倆都走著瞧吧。」

    然後就被掛了手機。

    我也不生氣,躺回去繼續休息。

    我從來沒想過余世華會有拒絕我的時候,因為他從來沒真正拒絕過我,就算我跟他說要月亮他也會二話不說開始打電話問是不是有太空人去月球上撿過石頭拍賣,或者直接問報名太空人需要什麼條件。雖然有點一言難盡,但他就是這樣的。

    我很自信,盲目地自信。

    我為我們的未來人生苦思冥想了兩天,余世華終於醒了,他一醒來就看到我擺著一張深沉的臉。我趕緊收斂表情,喊醫生,再喊守在旁邊的小紀給他倒水喝。我坐輪椅上沒法兒自由活動,鬼知道到底經歷了什麼。

    余世華喝水的時候眼睛也一直盯著我看,喝完水就迫不及待地啞著嗓子問:「你沒事了吧?」

    我人都在這了還能有什麼事?我說:「沒事。」

    他就看著我不說話。

    根據我的判斷,其中夾雜著後怕、悔恨、愛慕、後怕、悔恨、愛慕、後怕、悔恨、愛慕等一萬重感情因素。所以我就趁小紀出去打電話通知余叔叔人醒了的時候把輪椅往病床旁邊掰了掰,勉強地伸長脖子親他。

    小紀打完電話回來:「……那個,大哥,榮少,喬醫生來了。」

    我知道他一回來就看到我跟他大哥維持了幾十秒沒動的親吻姿勢肯定是心情複雜的,但這也不能怪我。

    我鎮定地說:「扶我起來,我不小心就倒了。」

    真不能怪我,我脖子伸太長,重心不穩,一下子倒病床上起不來了,動一下就疼。

    余世華喪心病狂地嘲笑我,但剛笑兩聲就牽動傷口,倒吸幾口涼氣,連罵幾聲娘。

    小紀滿臉都寫著麻木,把我扶起來推到旁邊。

    喬醫生默默地過來給余世華做了檢查,又默默地飄走,除了「沒事了,明天能出院」再沒說過別的話。我知道這裡不歡迎人住院,喬醫生是跟我爸關係好才容忍我家父子倆,可余世華這情況說明天就能出院也實在讓我不放心,只好厚著臉皮喊住喬醫生,請他再多寬限幾天。

    喬醫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余世華,冷漠地說:「除非你倆隔離。」

    喬醫生一定是單身,一個多月前的我也是他這種心態,我很能理解他。

    我和余世華被喬醫生因私人情緒而隔離了。

    但俗話說得好,在現代社會,是沒有什麼真正意義上的遠距離的,何況我和他只隔了一堵牆。

    於是我倆整天開著視頻。

    喬醫生威脅說要把Wifi也關掉,余世華就說他有錢有套餐,開流量又不會死。

    我人在隔壁,攔都來不及攔,就聽到喬醫生把余世華趕出院的消息,還好這個時候好了很多,我也能從輪椅上站起來,就一起出了院。

    我還要靜養一段時間,學校那邊請了長假,我跟余世華商量之後決定都搬去他的小公寓裡。小紀把我倆送到公寓,說他在旁邊租了房子,有事隨叫隨到,一日三餐加夜宵他也會按時送到。說完他就迅速地跑了,好像我和余世華兩個殘障人士能拿他怎麼樣。

    余世華往床上一躺就不動了,我也過去躺著不動,很快就睡著了。喬醫生說的後遺症大概是嗜睡,我這幾天都打不起精神,頹廢得一塌糊塗,吃了就想睡,睡了就想吃,接著往復循環,考完高考那幾天都不是這樣的。

    我睡了一覺醒來,余世華還躺在旁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滿臉憂鬱。

    幸好這還是大白天,要換成半夜三更我能被嚇死。

    見我醒了,他伸手摸我臉。更確切點說,是摸我臉上的疤。

    那天王二賢進入癲狂模式毀我的臉,不過還好,沒傷到眼睛,也就臉頰上多了幾道疤,喬醫生說年輕人自愈能力強,過段時間就好了,要實在臭美就多用用護膚品。我還真不是臭美,但我頂著一臉疤出去容易被人用異樣眼神看,萬一影響我以後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巔峰就得不償失了。我只好扮出一臉我就是臭美小公舉的樣子請喬醫生好好開單子呵護我的臉。

    余世華摸了半天,又湊過來親,低聲說對不起。

    我說我沒事,而且這也不關他的事,全是辣雞白蘇庭和辣雞王二賢的錯。

    我不想他繼續親我的疤,就咬住他的嘴唇,磨了磨牙,說:「你沒哪對不起我,是你救了我。」

    我倆又親了一陣子,他有點蠢蠢欲動,奈何硬體條件跟不上,主要是我以傷口容易裂開為由堅定拒絕。他只好悻悻然地作罷,抱著我用手打了一炮。關鍵是我本來並沒這種需求,他非得順便給我一起打,說不然他一個人會害羞,鬼才信他會害羞,我都這樣了還要強行傷我腎,可怕。

    我倆親親摸摸的又睡著了,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大半夜,旁邊什麼都沒有。我心中一驚,下意識喊了聲余世華。

    他立刻從外頭大聲應著跑了進來:「怎麼了?做噩夢了?」

    我說:「沒,你幹什麼去了?」

    他說:「我上廁所,順便接個電話。」

    半夜三更打電話,用腳趾頭想都不會是正經電話。

    我的眼神或許過於明顯,他又解釋:「我賽車那邊的朋友,他們只有半夜是活的,白天全死了。」

    你確定自己認識的是人嗎?!

    但是想想這群暴走族的尿性,我接受了這個說法。

    他單膝跪在床上,湊過來捧著我的臉親了親,又蹭著鼻尖說:「我就在陽台上打電話,不吵你睡覺。還是你餓了?要吃點東西不?小紀送了夜宵過來,我去熱熱。」

    我說:「沒事,你就在這打,我看著你打。」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手機,最終對著手機說:「再聯繫,我先掛了。」

    說完他就掛了,朝我笑:「也不是什麼非得聯繫的朋友,不打了。你要不要吃飯?」

    我看著他的眼睛,說:「我剛才做了一個夢。」

    我擺出一副要長談的架勢,他就順著姿勢坐到旁邊,抱著我問:「什麼夢?」

    我知道他一臉心疼在想什麼,估計以為我夢到了被綁架的事。但還真不是,我這個人比較向前看,秉承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的人生信條一百年不變。

    我說:「我夢到你殺了王二賢全家,然後你就被警車嗚嗚嗚地帶走了。」

    余世華:「……」

    半晌,他問我:「你到底吃不吃夜宵?」

    我說:「不吃,我想跟你談談這個話題。」

    他說:「我餓了。」

    我說:「你心虛了,你肯定想殺他全家。」

    他說:「沒,我真餓了。」

    我說:「你聽我說完就能吃夜宵了。你不能在這個時候動王二賢全家,當然,我的意思也不是讓你以後去動。我知道你一動手肯定是要見血的,你想給我報仇,但我不想你這麼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有我的辦法,不用你來幫我報這個仇。」

    如果余世華現在殺王二賢全家,王二賢勢必會來個玉石俱焚,他很可能在牢里把所有不該說的全說了。余世華當然也會想到這一點,所以他同時還要幹掉王二賢以絕後患。這樣,事情就會收不了場。

    他看了我一會兒,轉身下床,說:「你不餓我就自己吃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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