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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33:59 作者: 殷唯
    我在這一刻為自己的碌碌無為而感到羞愧,憋了半天才說我拯救世界去了。他們就笑,笑完了問我到底幹嘛去了。我心說,雖然我沒拯救世界,但至少我維持了本市黑道和平,問題是這話我能講嗎?我只能特別失落地說我在家宅了一個多月,除了複習高數之外啥都沒幹。

    那群黑社會搞得我忒沒面子了,怎麼還不被抓走挖煤去啊。我把麵筋當那群大哥小弟狠狠地咬碎吃下去了。

    無論如何,我繼續著求學生涯,偶爾跛叔會跟我聯繫一下。家裡的情況在好轉,我爸醒了過來,沒什麼大礙,就等慢慢恢復。

    然後白磊被抓了。

    這個消息是黃奇告訴我的。

    我這才逐漸地知道了整件事是怎麼回事。

    這要從白磊重回國內的時候講起,他確實是來向我爸和余叔叔尋仇並且搶地盤的,但杜、余兩家一直緊緊抱團,在本市牢不可摧,白磊也不能硬碰硬,只好分而化之。簡單來講,他一邊威逼利誘我爸跟他聯手對付余家,一邊威逼利誘余叔叔跟他聯手對付我家。

    然後,我爸和余叔叔聯手坑了他一把。

    我也不知道白磊怎麼想的,顯然腦子長瘤。就算余叔叔是個笨蛋,但我爸聰明啊,怎麼可能被騙。

    阿bo被綁架的事情也是余叔叔跟我爸將計就計做的。白磊本來是想策劃這件事挑撥我爸和余叔叔互相殘殺,余叔叔就順勢詐死,我爸卻因為失誤而真受傷昏迷了。但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不能回頭,余叔叔照原計劃躲了起來,遙控幾方勢力去搞白磊。表面上杜、余兩家被搞得分崩離析、元氣大傷,白磊忍不住就有得意的時候,人一得意,就容易忘形,就會露出破綻。

    然後白磊就被搞死了。

    具體怎麼搞死的我沒問,跛叔也沒說,畢竟我從一開始就擺明態度不摻和這種事,就暑假壓場子那事是迫不得已,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白磊死後,他一堆的大小心腹和情婦搶奪利益,原本牢不可破的利益鏈到處斷節,黃奇他們利用這點四處敲打,漁翁得利。

    我不動聲色地在微信上問余世華知不知道白磊死了這件事。

    余世華明白我的意思,發誓說他始終沒答應他爸摻和這件事,還因此被他爸打了好幾頓,要我給他吹吹才不痛了。

    正好上課預備鈴響了,我就發了條語音說明天星期六去找他,然後關了手機,一抬頭就看到室友充滿八卦光輝的眼神。

    室友問:「你不會是背著我們談戀愛了吧?你開學以後整個人都不對了。」

    雖然我沒覺得我哪裡不對,但還是矜持地點了點頭。

    室友立刻來了精神,問:「哪個系的?」

    大佬預備系的。

    我說:「不是我們學校的。」

    室友追問:「那是哪個學校的?你暑假什麼都沒搞就是搞對象去了啊?!」

    雖然不太對,但又莫名地覺得他說得也沒錯,雖然我暑假經歷了一場看似波瀾壯闊的黑道風雲,然而回想起來似乎都是在搞對象,這也太尷尬了。

    我只好指了指講台,說:「老師進來了。」

    室友坐回去認真聽課。

    下了課,呼啦啦圍過來一片人,問我對象的事。

    室友那個傻逼把這事發群里了,他咋不去廣播室公告全校呢?一個個的上課不聽課都在玩手機啊?!信不信我建議校領導在教學樓放一台信號屏蔽器?算了,我自己都不信,我還要爭取民心競選學生會主席呢。

    當然,他們對我對象究竟是誰這件事的興趣不算大,主要是想起鬨我請客吃飯,我看透他們了,只好答應下午放學去校門口包場子吃飯。我暑假照顧黃奇從我爸那拿了三千塊工資,全要投餵這群無憂無慮的小海豚了,這麼一想我又振作了起來,畢竟小海豚們如此可愛,吃完我的喝完我的還給我唱歌聽。

    我們吃完飯就找了間KTV唱歌,high到很晚,畢竟周末學校不查房。

    我拿礦泉水跟他們碰杯啤酒,喝多了跑洗手間放水,剛把褲子穿上就感覺後脖子一麻。

    在我倒下去的那一瞬間,內心只有一個想法。

    我操你大爺的白蘇庭!我還沒洗手!

    我被白蘇庭綁架了,他給我注射了不知道什麼東西,我全身都沒了力氣,整個人昏昏欲睡,睜不開眼,也動不了手指頭,只有神智勉強還維持著半睡半醒的狀態。

    我用力地打起精神去聽周圍的聲音,想方設法留下點求救信號。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我根本動彈不得,甚至每隔幾個小時,藥效還沒過去的時候他就以防萬一又給我扎一針。這人是變態啊!鬼知道有沒有副作用,不過這對他來說肯定不重要,他是亡命之徒,而我只是他手上的砝碼而已,只要吊著命沒死就行。

    他跟我說:「別怕,我不會打你。」

    你還不如打我啊啊啊啊啊,打針不如打我!

    他又笑,說:「說實話,你挺好玩的,可惜了。」

    我好方,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可惜了,是男人就把話說清楚。

    他說:「你只是個普通的大學生就好了,我挺喜歡你的。」

    神經病,我要只是個普通大學生我才不可能倒霉到認識你們這群神經病,我早去讀國防院校為保家衛國貢獻力量了,說不定我還跟中學校花雙宿雙棲了,聽說她去年跟她小姨去南極科考了,好厲害的。人跟人不能比,一比就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拍馬都趕不上,由此產生虛度光陰的深切懺悔,懺悔轉換成動力就想更努力學習和工作,爭取給孕育了我的人類社會做出微薄的貢獻,也算不枉此生,可這群黑社會怎麼就沒一丁點這種覺悟呢?王二賢那種人沒覺悟就算了,可白蘇庭一看還是高學歷,也這麼沒覺悟,就很讓人糟心了,十幾年的教育資源白費了。

    也不知道白蘇庭是不是沒什麼朋友,廢話特別多,甚至還八卦起我跟余世華的事來了,當初在余叔叔追悼會上的那件事已經傳遍了黑社會,成為大家火拼犯罪之餘的談資。如果不是我動不了,我就想捂臉。

    他說著說著來了興趣,問我:「你倆是不是已經做過了?」

    我當然不可能回答他,就算能回答也不想回答。

    他嘖了一聲,說:「看不出。」

    這種事情還有看不看得出的?

    他就去撩我的衣服,摸了半天,說:「算了,我沒jian屍的興趣。」

    我真是謝謝你了啊!

    他接著說:「不過有人有。」

    我好方,他說話能不能一次說完,不要賣關子,我要被嚇死了就沒人給他當砝碼了,到底明不明白這一點!

    他起身出去了會兒,領著人回來了,如沐春風地說:「去吧,賢爺。」

    你他媽怎麼不說去吧阿柏怪呢?這樣子太像兼職拉皮條了。

    他叫賢爺我只能想到王二賢一個人,但王二賢是直的,當年還對我媽一往情深,後來我特別討厭看到他,因為他找的小情人全都跟我媽掛點相,我一點沒覺得他情聖,只覺得他有病還噁心。

    這麼一想,我方到了極致。

    我,跟我媽長得像。

    但我他媽是男的!!!王二賢直了一輩子不要彎在我身上好嗎!!!我壓力好大啊!!!我有我媽沒有的東西!!!我媽有的東西我也沒有啊!!!

    說句心底里的實話,就算白蘇庭搞我,我都不會這麼想死。但王二賢真的太超越我底線了,這已經不是能夠當做被狗咬一口的程度了,這是被狗咬來咬去最後還埋狗屎堆里的程度。

    我萬念俱灰,開始思考之後的人生。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能獲救,如果能活著出去,我可能先被退學看一年心理醫生,然後我爸可能不會再讓我自由地讀大學了,但我還是要爭取一下,我不能被挫折阻礙腳步,短暫的黑暗一定是為了讓我站在黎明前時能擁有更深刻的感悟。毛爺爺說過,前途總是光明的,只不過道路是曲折的。他還說過,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我努力地轉移思維,但一想到在摸我臉的那隻手是王二賢的我就覺得噁心,太噁心了,想想他那手都跟老樹皮似的了。當然,人都會老,但能不能優雅文雅文明一點地老去?

    我很緊張,心裡的想法就越來越多了,我一緊張就這樣。

    然後王二賢抽了我一巴掌。

    其實我也沒感覺特別痛,白蘇庭給我打了很多針,我的觸感也在逐漸消失。我只能猜這一巴掌可能打得很用力,因為我耳鳴了一陣子。

    王二賢打我,我是可以理解的,前不久他被我整了一頓,已經妻離子散了。我沒用違法的手段,我只是把他全家亂七八糟的日常再打亂組合了一下而已,就造成了一連串的巧合,最後矛盾爆發出來,起了內訌。雖然我很低調,事情也做得儘量不露痕跡,但他也算狗頭軍師,可能猜出了一點來,也可能是把這樁無頭公案遷怒到我身上,或者純粹是把我當我爸在打,這都無所謂了。

    托他打我這一巴掌的福,我的舌尖卡到了我上下牙齒中間。

    這可能是個機會。

    我努力地強迫自己把全身力氣匯聚到牙齒上,其實並沒有把握,純粹是看小說里寫這個辦法能破除鬼上身。事情到了這一步,我已經顧不上科不科學了。

    我終於狠狠地朝自己舌尖咬了下去,勉強睜開眼睛,一眼就看到了床頭柜上的菸灰缸。

    為什麼要讓我看到菸灰缸呢?

    只要給我一個菸灰缸,我能打贏全世界。

    不要問我從哪裡來的自信。

    總之我掄起菸灰缸就往王二賢頭上砸了過去。

    然後,我就歇氣了。是的,沒錯,那一下子用完了我所有的力氣,我連眼睛都睜不開,又躺了回去。

    可怕的是,王二賢沒被我那一下子給砸暈過去,幾十歲的人了,沒想到身體如此硬朗,怪不得還能搞那麼多小情人。

    我失算了,所以我可能要為自己的衝動和失算付出生命的代價,畢竟我徹底激怒了王二賢。我有點後悔,但沒有特別悔恨,反正我不在爆發後滅亡也是要在沉默中滅亡的。

    他狠狠地罵了我幾聲,拿著針頭扎進了我的肉里,估計又在給我打針。他肯定沒對準血管,我他媽本來沒什麼觸覺的都感覺要痛死了。他打完一針拔出去,又立刻給我捅第二針,他想殺了我。

    他還拿菸灰缸碎片劃我,不過我已經感受不到痛了,我連思維都漸漸地消失,大腦越來越困,無法再進行任何思考。

    啊,我可能要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我學的專業有關,還是因為我早就莫名其妙地看破了紅塵,我對自己的死亡這回事看得還算開,我並不貪戀人世繁華,只是心疼我爸我男朋友和我跛叔他們,他們肯定得特別的痛苦,一想到這一點,我也特別痛苦,我不想他們痛苦。我爸幾十歲的人了,就我這麼一個孩子,雖然他平時那麼嫌棄我,但肯定也不是真嫌棄,他還是愛我的,而且講道理其實是我先嫌棄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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