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2023-09-25 14:33:59 作者: 殷唯
我:「……」
想必這隻八哥經歷過太多的故事,我忍不住對它肅然起敬。
玩到二十二點我上床睡覺,睜著眼睛到半夜三點,聽外頭也沒動靜了,我趕緊躡手躡腳地起身,把寫好的求救紙條綁八哥身上,再把它從洗手間的排氣口扔了出去。做完這一切我有點緊張,能不能有用也不知道,對方會不會報警也不知道,看不看得懂我描述的地點也不知道,只能賭人間有真情了。
做完我就睡了,早上起床,把錄好的八哥聲音時不時放一段給外頭的人聽,邊密切關注窗外動靜。如果被發現鳥跑了,他們勢必懷疑我發了求救信息,肯定要帶我轉移地點。
我對著iPad罵了一句:「媽的,閉嘴,安靜點!」然後把它關進了洗手間循環罵街。
做完這一切,我就坐在床上冥想起來。這是我們輔導員教的,說這樣能迅速靜下心來思考宇宙道理。有次我們班在課堂上集體進入冥想狀態思考人生本源,正好撞上了校領導視察,誤以為這是邪教現場,差點就報警了。但我們一點也不生氣,因為領導這種高度警惕的態度是正確的,還因為領導決定著我們班下個學期的活動經費批不批。
沒等我想多久,外頭就傳來了喧鬧聲。我趴在門板上聽了會兒,心想,有戲。
小帥衝進來要帶我跑路,帶著哭腔問:「榮少是不是你報警的?!」
我死死地抱著門框,說:「你知道就好,以後別惹我。順便教你做人做事,以後遇到事兒了記得報警,你看多有用,記者都來了。」
小帥邊摳我的手邊質問我:「你怎麼可以這樣?」
我說:「回去我給你包紅包,你放我這一回吧哥哥。」
小帥哭著說:「你放過我吧榮少!」
我倆正糾纏著,門被踹開了,條子站在門口大吼一聲:「都趴地上!」
我立馬鬆開門框,舉起雙手:「我是受害者!」
小帥下意識就去瞄他們藏武器的房梁,我趕緊一腳把他踹趴下,叫道:「就是他!就是他拐我傳銷的!」
小帥趴在地上,掙扎著回頭看我,眼中隱約有淚光閃爍。
我義正言辭地說:「枉費我把你當老鄉,你居然幹這種事。」
小帥一臉懵逼,寫著「我是誰你又是誰」。
我震耳發聵地說:「我一定會跟你爸媽說的。」
小帥終於清醒了,哇一聲哭出來。
哭哭也好,這孩子委屈了。
還好除了小帥比較單純之外,其他人都是老油條了,也沒露出什麼馬腳,聽到我的話頭了就紛紛招認自己是搞傳銷的……啊不,渣醫打死不認自己是傳銷,他堅持自己是在幫有志向的年輕人創業發家。
不愧是傳說中的高學歷,我以後看到他要躲遠一點。
其實這都是小事,渣醫他們肯定傳了消息出去,不出半小時就得有人來保釋他們了。而我,必須立刻離開。
警車開在路上,我突然捂著肚子喊疼,疼得撕心裂肺哭爹喊娘。
條子趕緊派了人把我先送醫院。
我握著條子的手,熱淚盈眶:「好同志,謝謝你們!」
條子拍拍我肩,和藹可親地說:「痛就別說話,忍一下就好。你在這等下,我去給你掛個號,你實在痛就喊護士。」
我說:「我努力忍一忍。」
條子點點頭,起身去掛號了。
看著他的背影,我的內心十分愧疚。我仿若在一個上午的時間裡背叛了全世界:雖然渣醫和小帥他們不是什麼好人,但我到底是坑了他們一把;雖然條子是好人不會怪我,但我也還是耍了他們,良心痛。
我捂了捂心臟,看條子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迅速起身跑了。
對不起,我日後一定會來自首的。
我逃到另外的樓層,打聽了一下醫院後門,迅速跑了。等跑到安全地帶後我才敢停下來,攔住路人問了下地名。這個小鎮我還真沒來過,離我家的距離有點遠,我得先去坐火車到省會城市,然後才有飛機。
還好我身份證帶在身上。
然而這有什麼卵用呢?
我沒錢啊,也沒手機也沒卡。
我沉痛地捂住了臉。
忽然,我覺得有什麼東西閃過大腦。
啊,這個地名好熟悉。
啊,齊軒在這裡。
啊……為什麼我不能在更帥一點的情況下去找他……
我再次捂住了臉。
人不要瞎矯情,我還是去找了齊軒。黃奇給的地址很詳細,小鎮的人也很淳樸,搭著我就去了齊軒任教的學校門口。
我曾經設想過許多次和齊軒重遇的畫面。
或許是在槍林彈雨中,我再度被綁架,他再度來救我;或許是在一大片薰衣糙或什麼什麼花海里,我和他遙遙相望,凝噎無語,至於我倆為什麼要莫名其妙去花海里擺pose這種問題不要細想;或許,我和他在人來人往的街頭不期而遇,略有些驚訝過後,對視而笑。
但想像總比現實浪漫。
現實是,我在學校門衛的幫助下找到了初二(三)班的班主任齊軒。
他的反應還是很浪漫的,從講台上轉頭看我,像慢鏡頭,我仿佛看到了他眼睫毛的顫動,他的嘴角像要開一朵花。
而我,上前兩步,問他:「能不能先給我十塊錢?摩的師傅還在外面等。」
齊軒怔了怔,忽然笑了起來。
他的笑容能驅散酷暑熱氣,我突然眼睛就酸了。
下課鈴聲正好響了,他宣布下課,然後一瘸一拐地朝我走了過來:「走吧,我錢包放辦公室了。」
我真的好怕自己有朝一日因為受到太多衝擊而大腦當機。我趕緊跟上去:「你的腳怎麼了?」
「任務里出了意外。」他帶著我穿過教室走廊,邊對迎面跟他打招呼的學生點頭,邊好笑地問,「你都找過來了,怎麼不知道這個?」
辣雞黃奇沒跟我說啊!根據我浸yín各種家庭倫理撕逼貼的經驗來說,我一直以為只有舅媽才是邪惡的化身,原來舅舅也都是?!
辦公室的其他人問:「這你弟弟?」
齊軒說:「我以前的學生。」
我看著他拿錢包,猶豫一下,問:「能不能多給我一點錢?」
齊軒拿錢的手指一頓,抬眼看我,瞬間明白到了事情的不單純性,正色問:「發生什麼事了?」
我是打算把整件事情都告訴齊軒的,我有私心,我知道他肯定不會放著這麼嚴重的事情不管,他說不定會跟我走。
然而在我開口之前,身後傳來一道聲音:「爸爸!」
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一臉懵逼地回頭看到一個背著書包的小女孩奔跑到齊軒懷裡。
……不行,我要冷靜。冷靜下來想一想,齊軒遵紀守法,肯定不會有一個年紀這麼大的女兒,不然我就去舉報他作風問題,我有ICPO內部投訴郵箱地址的。
站辦公室門口的女人笑了笑,解釋說:「我去接婷婷,順便把小瑜一起接回來了,齊老師你也省的多跑一趟。」
齊軒朝她笑了笑,道了聲謝。
他女兒問:「爸爸,我可以去婷婷家裡寫作業嗎?」
齊軒問過那位女同事,得到允許後同意了女兒的要求,又送到辦公室門叮囑了幾句。他看著女兒蹦蹦跳跳地跟人走遠,然後看向我,說:「我沒課了,我們也走吧,回家細說。」
我說:「好。」
這實在是很好的一件事,因為我需要一點時間編謊話。
我不能對他說實話了。
實在是趕時間,我邊走邊說:「余世華出了點事,我得趕著回去,但我錢包都被偷了,你能不能先借我點路費?」
齊軒說:「當然可以,不過你現在也回不去,這裡每天只停兩趟火車,早上五點一趟,晚上十點半一趟。」
我問:「其他長途車有嗎?」
齊軒搖搖頭:「長途車上午出發,現在都下午了。要不我問問有沒有下午去省城的。」
我說:「好,謝謝你。」
齊軒抬手揉了揉我的頭髮:「這麼客氣。哎,你長高了好多啊。」
我嚴肅地說:「我十九歲了。」
齊軒笑了笑,沒接話茬,拿手機開始打電話。
他問了一圈,遺憾地對我搖了搖頭,說只有趟明早四點鐘的熟人順風車能搭。
我讓他定下這個車。渣醫肯定會領人去火車站堵我,我如果現在不能坐火車離開的話,就再不要打火車的主意了。
齊軒定完車後時間還早,我怕在街上亂晃會被抓,就跟著他回了他家。
他租住在教師社區里,裡面大多是退休的老人們,偶爾有些下棋逗鳥的聲音也不顯嘈雜,反而更清淨。他住在一樓,挺好的,還附贈個小院子,裡面栽了很多花糙。
齊軒把我擱在他家,他就出去買菜了。
我也不好意思亂翻,他出門的時候什麼姿勢他回來我還是什麼姿勢坐沙發上。
他提著菜笑出了聲:「別這麼拘謹,隨意吧,小瑜的東西別動,我的書什麼你隨便看,電視遙控就在那,玩電腦也行。」
我趕緊去接菜:「要不我來做飯。」
他問:「你會?」
我換了個說法:「要不我洗菜你來做。」
他笑:「可以。」
我倆就去廚房裡洗菜切菜了。
說實在的,有一點尷尬。
他看起來並沒打算解釋他失蹤的事情和他女兒的事情,我也不好意思問,畢竟我還急著想向他借錢呢……
齊軒邊洗菜邊問:「出了什麼事?」
我已經編好瞎話了,說:「我找到了你的地址,結果一下車就接到余世華電話催我回去有事,我準備去買回程票,錢包和手機就都沒了。」
齊軒沉默了一下,說:「清……」
我打斷他的話:「你女兒是怎麼回事?」
對不起,我憋不住話!
齊軒說:「是我同事的女兒,他殉職了,家裡人也被報復滅了門,只剩下小瑜,我領養了她。」
他這麼一說,我開始為自己的低級追求而感到羞愧。
我說:「哦。」
他轉身去淘米,我憋了半天,終究沒問他為什麼不在我十八歲生日那天去找我,總感覺問完之後大家都會尷尬到爆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