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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33:59 作者: 殷唯
    我爸回家的時候已經能自主活動了,我盡孝心守著他端茶倒水還被他嫌棄得不要不要的,看在他是傷員的份上我不跟他計較。他就稀罕阿bo照顧他,吃個藥能吃到親嘴,氣得我連吞兩把速效救心丸。

    冷靜下來我就想,只要再沒下次的話,我就當這事沒發生算了,我爸難得這麼喜歡一個人。但以防萬一,我是不是要找阿bo談一談心敲敲邊鼓?唉,這種事做起來特尷尬,說起來我只算個繼子,跑去跟小媽說這種事想想都掛不住臉皮,跟我特雞婆似的。

    經過艱難的一番猶豫,我決定抓鬮決定。

    抓鬮結果讓我去找阿bo談。

    有沒有搞錯,十個紙團里只有一個讓我去談心的選項,這也能抓中?這是一種什麼樣的運氣?

    但秉承著公平公正的抓鬮原則,我不能反悔重抓。

    然而我沒找到阿bo。

    我問跛叔,跛叔說:「bo哥最近要開演唱會,之前為了照顧大哥拉下了好幾場排練,現在大哥好多了,就讓他去趕排練了。」

    我心想,又有吉他要被砸了。

    吉他砸沒砸我不知道,但阿bo當晚沒回家。這不太正常,因為他說好了回來陪我爸吃夜宵的,我爸打手機過去也沒人接,臉頓時就黑了。

    我的臉也黑了,我還沉浸在阿bo要出軌這件事上,但jian情對象黃奇正在客廳聚精會神地看《小鯉魚歷險記》。

    難道阿bo有好幾個jian情對象?

    我冷靜下來否決了這個想法,畢竟要出軌也不會挑這麼敏感的時機。

    我爸立刻讓手下的人去找,小弟們找了一圈,樂隊裡的人都說阿bo排練完就回家了。然而阿bo根本沒回家,我爸派在阿bo身邊的倆保鏢一司機都一起失去了蹤跡,車子被扔在了荒郊野外。

    我聽了這話就心裡一抽,默默地看了看跛叔,心想還好我沒出門,你們找的保鏢聽起來仿佛是不太靠譜啊,還好我身邊帶著一個國際刑警。

    但我也沒什麼好慶幸的,因為我眼睜睜地看著我爸要急瘋了。說真的,我一直以為我爸只是貪戀阿bo的肉體,但沒想到他貪出這麼大的癮了。

    小弟們翻天覆地,卻仍然一無所獲,直到三天後,我爸收到了一封快遞。

    我和跛叔他們站在我爸旁邊,臉色都不太好看。我心裡七上八下的,生怕快遞裡面是一截指甲,這還算好的,說不定是一截舌頭之類的。我跟阿bo雖然互相不待見,但我畢竟不希望他這麼慘,而且我怕我爸生起氣來崩了傷口啊!

    我爸假裝他很鎮定地打開了快遞盒,裡面只有一個U盤。

    跛叔趕緊去拿了台筆記本過來,把U盤插進去,打開看到一個視頻。

    阿bo被吊在一個倉庫里,打得滿身都是血。過了會兒有人說話,但後期調了音,聽不出是誰,那人讓阿bo跟我爸說兩句話。阿bo垂著頭沒動,畫面外的人便拿鐵棍子戳了戳他下巴,強行地抬起了他的頭。阿bo這才露了個臉,臉上也是血,眼睛冷漠地掃過鏡頭,又垂了下去。對方罵了兩句,拿鐵棍子朝他頭上狠狠地抽了兩下,讓他說話,但他就是不說。

    在這一刻我不合時宜地冒出了個想法,我再也不嫌棄阿bo裝逼了,他不是裝的,他都這樣了還是一副看不起爾等愚昧俗人的表情,看來是發自真心表里如一一視同仁地在藐視眾生,不只是藐視我。

    對方就比較尷尬了,沉默了一下,假裝剛才沒發生過什麼似的對我爸甩了個地址,讓我爸親自過去接人,不然別指望阿bo活著回來。

    視頻到這裡就結束了。

    屋裡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半晌,我爸對我說:「把你的手機放下。」

    我還差一下就能按完零了。

    我認真地講道理:「爸,顯然他們是想把你騙過去動手,我們還是報警吧。」

    我爸拒絕報警,並且把我關了起來。

    日喲!

    我手機也被沒收掉,只能扒在門上喊跛叔。

    跛叔過來了,跟我一起坐在小黑屋裡。他苦口婆心地勸我:「清清,這事你真的別管。」

    我說:「我不能不管,那是我爸。」

    跛叔嘆了口氣,說:「被抓的是你爸的人,他不可能不去。我知道你不喜歡聽那些江湖場面上的話,那就用你的話來說,bo哥是大哥的對象,他出了事,大哥不可能放著不管。」

    我說:「我沒讓他不管,但為什麼不能用更安全的方法去管?」

    跛叔說:「你那個方法是讓大哥安全,卻不能讓bo哥安全。就算都能安全,一旦大哥這麼做了,打的就是他的臉,其他人會怎麼說他?」

    我覺得這真是沒辦法溝通的腦洞天塹,神他媽打臉啊!我問:「面子比安全更重要?」

    跛叔拍了拍我的肩膀:「對,對我們這種人來說,就是這樣。」

    我沒有輕視他們的意思,也不想針對任何人,但此時此刻我真的很想說,怪不得這群人不去老老實實讀書考大學發家致富,大概是因為腦子都有坑。

    跛叔大概看透了我的表情我的心,又說:「你放心,我們當然也不會真就讓大哥單槍匹馬地去,我們會安排好接應的。」

    我說:「對方肯定知道你們會安排,他們也一樣會想辦法周旋。」

    跛叔說:「那就只能看誰周旋得過誰了。」

    我試圖挽回跛叔的心:「跛叔,我爸、你大哥萬一出了事怎麼辦?你難道不擔心他出意外?」

    跛叔朝我笑了笑,多少有點聽天由命的意思:「當然擔心,但我信大哥。清清你從小就不喜歡聽我說大哥的事,你出生之前,大哥還沒現在這地位,那時候他真是帶著我們……」

    我確實不喜歡聽跛叔回憶他們以前多麼熱血崢嶸,反正又都不是干正事,把那點力氣和勇氣用在抗洪救災上早就成個人物了。但他們不,他們堅定執著地追求著他們眼中的所謂江湖。

    什麼是江湖?他們認為就是快意恩仇,今朝有酒今朝醉。什麼是快意恩仇?他們認為是不服就干。

    他們當然也講道理,他們的道理就是誰地盤大誰實力強誰就是道理。他們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是錯的,事實上你非得說的話,他們的道理和當今世界的本質確實也是相通的,至少是與霸權主義國家相通,但我從來都不認為霸權主義是對的,我認為,在這個世界上不是存在即合理,有很多事情就是存在,就是一代傳一代,但它就是錯的,不是人多勢眾流傳百年就叫對。

    以上摘自於我小學六年級的校內讀後感大賽優勝作品。其實我當時只是隨手拿了本書應付交差,不要問我為什麼能從一本賣保險的內部培訓刊物寫讀後感寫到了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我還想問這本書是怎麼出現在我書架上的呢。至於為什麼當時讀後感大賽評委團團長、我的年級組長執著地給我評了優勝,我想大概能從他熱淚盈眶的眼眸中看到答案。

    答案只有一個:六年級只有我參賽。

    其他同學都忙於應付各種小升初的面試和筆試,我也很忙,但我是大隊長,拗不過年級組長那純真渴盼的目光,只好隨手抽了本書應付交差。

    年級組長也真是活得不容易啊。

    跛叔跟我互相勸說了很久,誰也沒成功,他就走了,還沒收了我一切的通訊工具,生怕我報警。我靠在門板上思考絕食會不會有效果時,黃奇來救駕了。他賴在門口一副小雞崽離了爹的樣子,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淒悽慘慘戚戚。

    礙於他是受害者阿bo的弟弟,而且還腦缺,所以跛叔並沒起疑心地把他放進來找他爹我了,還叮囑我不要遷怒黃奇。

    我是這樣的人嗎?當然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即算有遷怒的心也沒遷怒的膽啊。

    黃奇進來後關好門,對我耳語:「把U盤要過來。」

    我心想對哦,他是幹這行的啊!

    我趕緊撲到門上喊:「跛叔,還有一件事!」

    跛叔隔著門問:「什麼?」

    我說:「把U盤給我,再給我一台電腦,怕我報警可以拆掉網線。我試試看能不能從錄像里找出線索來,省得我爸被糊弄去了別的地方。」

    畢竟在跛叔眼裡,我是這套院子裡里外外學歷最高的人,他就信了我,把錄像拷貝到一個iPad里給了我,然後關掉了這套院子裡里外外的wifi。

    我:「……」

    感受一下,平時也差不多是這麼防我的。

    黃奇把錄像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神情非常認真,不自覺地蹙起了眉頭,在這個時候才露出了幾分鋒芒。不知道是天賦還是職業病,他是一個很能掩蓋自己本身氣質的人,以至於我到現在也沒搞懂他到底是個什麼脾氣,傻逼狀態的他不要說了,就我與他為數不多的私下裡接觸來說他很溫柔,不是黏糊糊的溫柔,而是一種寬和大方的態度,有點像當年的齊軒,但比齊軒要成熟一些。

    當然也可能是齊軒娃娃臉而黃奇超模臉的原因,畢竟也是輩分上的舅舅,秦腔唱得好,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頭,金疙瘩銀疙瘩都嫌不夠,一頭驢兩頭牛都是牲口。

    然則唱得再好也無法掩蓋齊軒他舅是國際刑警而我二舅是人肉打樁機的事實。如果不是我堅信自己是命運的主角我早就不想苟延殘喘了,但我必須要堅強起來,我快二十歲了,只要堅持到三十來歲再結婚生孩子被老婆甩一次我就能有機會拯救世界了,電影裡都是這麼演的,想想還有點小激動。

    在我暢想未來世界構建美好藍圖時,黃奇取下他的懷表,拆了表殼,拿出來一個很精緻的像數據轉換頭的東西,把錄像從iPad傳送到他那個破手機里,屏幕上開始冒綠光進行各種數據分析。

    我:「……」

    那塊懷表還是我之前當他傻逼的時候掛著他去夜市遛彎時買的,他當時非得要,一屁股坐在地上抱著我腿不動了。我從那之後再也沒去過那一片了,媽的,他肯定是想逼死我,從根本上斷絕杜市敬的下一代。

    至於他那個破手機,他當寶貝似的,斷斷續續說是領養過他的撿破爛的奶奶給他的,他死也不會忘記奶奶。

    這一刻我只想說,奶你全家。

    他神色專注地搗鼓了一陣,又閉起眼睛思索,再把錄像每個片段翻來覆去地放大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外頭小弟送完晚飯開始問我想吃什麼夜宵了。我不想打斷黃奇的思路,但忍不住問:「能不能請你同事幫忙?」

    「不能。」黃奇看我一眼,解釋說,「我們不能擅自離崗干涉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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