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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33:20 作者: 林笛兒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跨進何家的大門,沒想到,迎接她的卻是盛大的接待。一個晚上,她都恍恍惚惚的,像做夢一樣。

    何父、何母,竟然是舒意的讀者。

    「怎麼回事?」回公寓的車上,她問何熠風。

    「我給他們各寄了一套你的書。」他輕描淡寫地回答。

    「幸好我是舒意,不然他們就不會喜歡我了。」畫塵自言自語。

    他寵溺地斜過來一眼,「你不是舒意,我就用別的法子。」反正那個人只是你。

    畫塵嗔怪地瞪了瞪他。「早說啊,害我愁得要命,瞧,都瘦了。」

    「真瘦了?」他似信非信。

    畫塵說道:「我現在是衣服穿得多,不是胖。」

    進了屋,泡好熱水澡出來,有點口乾,走到桌邊喝茶。他坐著,目光似乎和平日不同。

    她剛想發問,他猛地一扯,將她扯到了懷裡,唇覆蓋了上來,滾燙又濕潤。手指輕巧地解開她的睡袍,貼上她的肌膚。經過之處,猶如燎原之火。「真是瘦了」這幾字帶著急促的氣息,竟有一種纏綿悱惻的味道。她只覺得蘇軟無力,心裡又如同微雨拂過初芽的柳枝,輕柔無限。

    這一夜,在他的愛撫與憐惜之中,她成了他的一根「肋骨」。

    第二天,畫塵好像倒過來了時差。兩人租了一輛車,沿著海岸線尋覓各式海灘,撿幾塊小貝殼,拍幾張照片,再順路去懸崖峭壁上的小教堂里探探險。畫塵喜歡當地的風俗博物館,每一處,都停留很久,喋喋不休的和他說個沒完。

    科孚島的盛名,是因為茜茜公主,她在這裡還建了座行宮。每一年,她都要來這裡度假。在她患上嚴重的肺病時,也是這裡的陽光和海風治癒了她。「對了,還有一部喜劇片,叫《我的盛大希臘婚禮》,也是講希臘風土人情的。」畫塵敲著頭,冥思苦想。然後,有點為自己對希臘淺薄的了解而不好意思。

    何熠風發現了一件事,這次畫塵沒有手繪地圖,甚至都沒有查詢當地的資料。仿佛把一切都交給了他,隨便天涯和海角。他一下子明白了,儘管筆下的文字那麼悠閒、愜意、但不管在哪裡,她都是一個人。她會孤單,會膽怯,會不安,唯有把功課做得充分,她才是安全的。

    天黑了,夜色如黑咖啡般濃郁,但每時每刻都是新鮮、有味道的,他們坐在走廊下的咖啡座,沐浴純淨的海風。畫塵拿著相機在拍路人,他翻著一本當地的旅遊資訊雜誌。雜誌做的很精美。

    不知拍到了什麼好玩的,畫塵笑的聲音很響。

    「畫塵。」他抬起頭,神情很鄭重。

    畫塵應了聲,看過來,手自然地放在他的掌心。

    他知道這個比喻不太恰當,但他想不出比這更好的了,他將她的手按在他的心窩,「你在這裡存了一筆巨款,你可以盡情揮霍,別害怕,永遠都不會取盡。」

    說這話時,眼前走過的是來自世界各地的人,他們有著不同的膚色,說著不同的語言,有著不同的故事,但是他的眼中只有她,她的眼中只有他。

    張曉風寫過一句話:樹在,山在,大地在。歲月在。我在。你還想要怎樣更好的世界?

    是的,是的,風在,海在,愛在,你在,我也在,足夠了,這世界已是最美好。

    畫塵湊過來,吻上他的唇。

    002 湖光月影

    「就叫它無名湖吧!」畫塵興致勃勃地說。

    應該在小鎮下車的,她突然改變主意,要多坐幾站,看一看德國的小山村。於是,就來到了這片湖邊。湖四周環山,山頂上隱隱還有著積雪。雖是初夏,下午時分,卻有幾絲涼意。心裏面大致有個方向,卻叫不出山的名字,湖的名字。

    湖岸邊有騎著腳踏車過來寫生的大學生,他和畫塵都會說點德語,打聽了下,往前走,有座小旅館。「不知有沒有房間,我們差不多把那全包了。」一個女生說道。

    畫塵笑著道謝,她樂觀地對他說大不了我們露營。

    旅館就在湖邊上,尖尖的屋頂,油漆斑駁的長廊,園中有古老的槭樹和合歡樹,一道大柵欄上,長著茂密的常綠藤蘿。太陽已經落到了槭樹高高的樹梢後面,不過日光一點未顯暗淡。

    旅館主人是個胖胖的中年婦人,抱歉地告訴他們,除了閣樓上還有個空房間,其他房間都住滿了學生,那個房間小的像個巢。

    「沒關係,塞得下我們兩個就行。」畫塵說道。

    婦人也笑了,「那是當然。」目光掃過兩人手上的戒指,「是新婚旅行嗎?」

    這是他們婚後第二次旅行,何熠風來德國參加一個醫學會議。他讀博時寫過一篇論文,當時反響一般,沒想到幾年後,他提出的論點突然變成了焦點。他一再解釋自己已經離開醫學領域好幾年了,大會組委會卻堅持說那又不能否定他是個好醫生的事實,盛情邀請他來作報告。剛好,讀博時的幾位同學也來參加會議。何熠風推辭不了,就當同學聚會,順便帶畫塵出去旅行。

    醫生的壓力太大,幾位同學多多少少有點謝頂。畫塵猶如賺到一般,不住感嘆,人還是笨一點好。他聽了,不禁莞爾。

    房間是真小,一個小衛生間,簡易衣櫃,一張一米二的小床,不過很乾淨,推開窗,正對著一面湖水。旅館還有網絡提供。

    「七點開晚飯,你們可以先到湖邊走走。」婦人安置好他們,下樓忙去了。

    畫塵洗了個臉,拿著相機也下樓了。何熠風打開電腦,要寫幾份郵件。林雪飛在線上,點開視頻,兩人開始通話。

    林雪飛最近是怨聲載道,他說何熠風是大jian商一個,把總經理培訓上崗了,然後讓他做牛做馬,自己跑出去遊山玩水。這些話,何熠風充耳不聞,他早聽膩了。不過,林雪飛也沒歪曲事實。「還有什麼事?」寫好郵件,他抬起頭。

    「舒意最近有沒有偷懶?」林雪飛願意做牛做馬的代價,就是舒意在《瞻》上開專欄,每年要寫一本書。

    何熠風手托下巴,朝下看看。寫生的大學生們回來了,有個女生摘了把野花送給畫塵,畫塵樂得嘴都合不攏。「還行。」

    「你是鳴盛的總監,得督促著她點。一年都快過半了,書的影子呢?」

    「沒看到。」

    樓梯上響起噔噔的腳步聲,緊接著,房門「咚」地推開了。

    「老公,他們喊我去湖裡釣魚,點著松明。」生怕他不同意,她一屁股坐在他腿上,左左右右吻個不停,柔軟的腰肢扭來扭去。

    他猛烈地咳嗽,提醒她另一端有人在偷窺,她瞪著兩隻眼睛,以為他嗆了,手色色地從襯衫里伸進去,要替他拍背。

    「林雪飛閉上你的眼睛。」何熠風真的要瘋了,一時間又沒辦法關筆記本,急忙抓住畫塵的手。

    畫塵下意識地超屏幕一看,林雪飛都恨不得把頭伸出屏幕外了,他的身後還站著總經理。「啊!」她跳了起來,滿臉通紅地跑了,直到船駛到湖中心,她臉上的紅暈都沒退。

    陽光完全消失在山的後面,一陣風吹開天空上的雲層,一彎新月瀉下晴朗的光輝。何熠風看看表,快八點了,畫塵還沒回來。

    圓圓的,像有歌聲飄來。一點亮光隨著波浪,一盪一盪。

    「是他們。」婦人利落地擺放著餐具,大盤的食物端上來。月光下,船靠岸了,一個高大的男生攙著畫塵下船。他的身後,有一條高大的牧羊犬。何熠風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他正要衝過去,畫塵歡喜地向他跑過來。那條狗搖著尾巴跟在後面。她沒有暈厥,沒有驚嚇,沒有慌亂,但是對於狗狗的示好,她仍是排斥的。

    學生們釣了兩條大魚,交給婦人加餐。於是,晚餐又晚了一會。吃完,上樓,等洗漱好,都快十一點了。

    燈都熄了,月亮又隱沒在雲層背後,只有星空中反射下來的微弱的亮光,映照著透過窗戶所能看到的一角湖水。

    床太小,怕畫塵掉到地上去,何熠風必須把他緊緊地摟在懷裡。畫塵有點興奮,把他睡衣的紐扣,解了扣上,又解了,再扣上,一邊和他說起德國作家保爾·海澤。

    「日耳曼民族都是一板一眼的,沒想到會出這麼一個浪漫作家。他的文筆像詩歌一樣優美。他有一篇小說叫《死湖情瀾》,不是他的代表作,但我最喜歡,怎麼也看不厭。裡面有一個傑出的醫生,因為家人一一過世,他對這個世界產生了厭倦,她想去一個陌生的地方悄無聲息地了卻生命。他來到了一個叫死湖的地方,給朋友寫了封訣別信。這時,旅館裡來了一位帶著孩子的少婦,少婦剛去前線弔唁自己過世的丈夫,孩子又生著重病,這像不像命中注定,他們相遇並相愛了。他替孩子看好了病,她讓他獲得了新生,愛情真的好神奇。」

    他同意。同學替他可惜,如果他堅持從醫,現在一定有著很大的成就。也許會吧,但是快樂又不會比現在多一點。每個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做醫生,可能會醫治不少人,但他只想一輩子好好的守護一個人。過早獨立,使得他個性涼薄,對於情感很淡漠。她幾乎是橫衝直撞地走進了他的生命,逼著他正視她的存在。當她在向他索取溫暖的同時,也一點點溫暖了他。

    「你以後一定會是個好媽媽。」他柔聲說。

    「你怎麼知道?」

    「因為你總是有講不完的故事。」

    畫塵笑了,「也許他們會嫌我嘮叨!」

    「我不嫌。」

    畫塵抬起頭,細膩的嘴唇微微綻開,露出雪白雪白的牙齒。他們深深的吻在一起,許久,他問她:「擠不擠?」

    她回到:「不懂那些人為什麼愛睡大床,中間像隔著條鴨綠江。有的人呢還分房睡。這樣剛剛好,一個手就能摸到你,翻個身還在你懷裡。我們要一直睡一張床,用一個洗手間,吃一個鍋里的飯。好不好?」

    他動容的說不出話來,只是又將她吻住。

    他們的婚姻剛剛上路,日後,還有長長的歲月。她曾經對愛情、婚姻美好的憧憬,他會帶著她一一實現。一步一步,慢慢走,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窗外,月亮重新探出身來,湖面上又是一片清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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