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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33:20 作者: 林笛兒
    「這是程序之一,程序之二,我已經訂好機票,我們一塊去北京過小年夜,然後去希臘。」

    「因為那兒的海叫愛情海?」畫塵撲哧一聲笑了。

    「因為你說雅典男人比較帥,我要糾正這個錯誤。」

    「去!」畫塵揮過去一掌,在空中劃了下,身子一軟,倒進了他的懷中,低聲說道:「這下是真的老公了。」

    「我不指望你會做個稱職的老婆。」他也笑,溫柔的。

    「我有這個,你不准後悔。」她轉著手掌,戒指上的星光,照亮了她的笑顏。

    華楊的再嫁,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晟茂谷,可是他已經無權干涉。他記得去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的那天,他再次問華楊確定嗎?華楊平靜地看了他一眼。這一眼,讓他感覺到自己的愚蠢。那目光很清澈,但又那麼幽深迷離,好像漆黑的夜裡,站在下過霜的無人街道上,寒意逼人。

    過了幾天,畫塵打來電話,和他東拉西扯。他懂她乖巧的女兒,這是在安慰他。他說,明天爸爸要去香港和幾大品牌供貨商開會,你想要什麼禮物嗎?畫塵想了想,給我買個迪斯尼的鑰匙扣吧!對,對,香港不僅是購物天堂,還有迪斯尼的。好像都沒帶過畫塵去遊樂場,一轉眼,她都有男朋友了。那個小伙子,在畫塵讀高中時,他就欣賞,想不到兩人竟然成了情侶。

    「明天嗎?那我們一塊去機場,我和熠風去北京。」

    真的老了,這事何熠風已向他報備過。他要向畫塵求婚,要帶畫塵回家見父母,帶畫塵去國外過年,希望得到他的允許。望著那張英氣又俊朗的面容,他由衷地欣慰。畫塵終於有了個好歸宿。

    清晨的機場,有些清冷。落地玻璃窗的窗格劃成一塊一塊,窗外無邊無際的機場跑道猶如拼圖般靜默在這個清晨。候機大廳里已經有不少人在排隊辦理登記手續。

    八點都過了,還沒看到一絲陽光的影子。

    過了安檢線,畫塵對晟茂谷說:「爸爸,我們就在這分開吧。落地後,給我發簡訊。別打電話,話費貴呢!」

    晟茂谷啞然失笑,別人要是知道這話是他女兒說的,估計要笑掉大牙。他叮囑畫塵見了何熠風的父母要有禮貌。

    「早上好!何總!早上好,阮畫塵!」簡斐然一身黑色的旅行裝束,朝何熠風與畫塵點點頭。她的笑得體又大方,只是沒有溫度,有種被騙的恥辱感,她怎麼會傻到相信他們的話,說對方不是自己的戀人。回顧自己的所作所為,就像是個蹩腳的小丑演了一出蹩腳的獨角戲。

    「早上好!」何熠風點點頭,「出差去?」

    「是,這大過年的去香港出差,真不舒服。可有什麼辦法呢!」

    「看來我們是同一架班機了。」晟茂谷揚揚手中的登機牌,緩緩地打量著簡斐然俏麗的面容。

    「啊,是晟董!失敬!」簡斐然忙頷首問候。晟茂谷這樣的人物,經常在報紙、電視露面,讓人覺得遙不可及,想不到本人這樣隨和,這樣有魅力。更想不到他竟然是阮畫塵的父親。阮畫塵上輩子一定是拯救過銀河系,今生,才會這麼幸運。

    聽說簡斐然與畫塵是同學,晟茂谷笑得更親切了,「登機牌給我,我去給你升個艙。」

    簡斐然受寵若驚,忙推辭。晟茂谷的秘書已經過來了,拿走她的登機牌。簡斐然一張臉嬌艷如花,麗眸柔光瀲灩。

    去北京的航班開始登機了,畫塵和何熠風向登機口走去。

    「夫子,你看過亦舒的《喜寶》嗎?」畫塵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人物誌?」

    「不,是本小說。」一個女孩被朋友的父親吸引,做了他的情婦。她的心理獨白是這樣的:每次當我回頭,誰在燈火闌珊處?我的頭已經轉得酸軟,為值得的人也回過首,為不值的人亦回過首。我只是疲倦,二十一歲的人比人家四十一歲還疲倦,我需要一個可供休息的地方,現在他提供給我,我覺得很高興。這裡面的因素並不止金錢,不管別人相信與不相信。

    「想像力真豐富。」何熠風直視著前方。今天這是怎麼了,大伙兒紮成堆離開濱江?他在登機的人群里看到了邢程和他的未婚妻沉思。

    像是察覺到有人注視,邢程驀然回首,對何熠風輕輕頷首,僵硬地轉過身去,覺得有如芒刺在背,那刺拔一根長一根,怎麼都拔不盡。那熟悉的、清逸的身影,抿在唇瓣的一抹笑,明明如此近,卻像漸行漸遠,這幅畫面,他會永遠記得:同年、同月、同日、同架航班,她的身邊有個他,他的身邊有個她。他與她從同一個起點出發,卻不是同一個終點。

    他再一次蒼白地告訴自己:對於一個男人,愛情只是生命里的插曲,事業才是最華麗的篇章。

    多麼諷刺,他和沉思是商務艙,何熠風和畫塵在經濟艙。

    「那是他未婚妻。」畫塵以為何熠風不認識沉思。

    何熠風檢查了下安全帶,替畫塵繫上,然後把自己的也扣上。畫塵的座位挨著窗,她很開心。

    「你說做市長的女婿,會不會連呼吸都要斟酌下?」撲閃著烏黑的雙睫,畫塵問道。

    「你給我安穩點,怎麼聽著這麼彆扭?」何熠風有拍她的衝動。

    「我只是好奇而已。」畫塵在座位上扭動著身子,甩甩頭。晟茂谷與簡斐然怎樣,邢程和沉思怎樣,像天上的閒雲,飄到哪算哪,隨便吧!從現在起,她要快樂地享受她的旅程,愛的旅程,和何熠風一起。

    「好像下雪了。」舷窗外,先是一片,又是一片……雪花紛紛落下。「這是濱江的初雪。」畫塵激動得雙手合十。

    「應該不會影響飛行的。」何熠風只關心實際問題。

    飛機起飛了,五百米,一千米,兩千米……從高空看飄著雪的濱江,只一會兒,樹木、樓群就披上了一層白紗。奇怪的是,太陽出來了,艷美的陽光把雪染成緋紅,只覺大地晶光耀目,素裹紅裝。

    畫塵眼都看直了,情不自禁地嘆道:「風景如畫!」

    何熠風招手向空姐要了條毛毯,他轉過身,看到她白皙的面容上有種快樂時特有的光澤,她的笑容乾淨清澈,長發如墨,散在肩前。

    他替她蓋上毛毯,嘴角微微彎起,在心裡默默說:你如風景。

    (全文完)

    番外/風景如畫

    001 憑海臨風

    熱咖啡。雙面煎荷包蛋、烘蘇了的吐司。以及一份新鮮的水果,這是他們的早餐,在酒店房間外的陽台上,面對著伊奧尼亞海。伊奧尼亞海沒有愛琴海那般聲名顯赫,但是它濃郁的地中海式慵懶氣息,讓畫塵一見傾心。她替何熠風放糖,加一圈白奶,還打了個不切實際的哈欠。

    「吃!」她叉起蛋片湊到他嘴邊。他咬了一半,還有一半是她的。他拿起餐巾,替她拭去嘴角的一滴蛋黃。她笑,眉眼彎成新月。

    太陽升起來了,蔚藍的海水在陽光下跳躍出一層金浪。海面上多出了幾隻快艇,載著出海衝浪的遊客。這個季節不是科孚島的旅遊旺季,但是,誰在意呢,他們並不是追逐季節和景點的人。

    到這兒的第一天,畫塵是睡過去的。晚上,叫的是客房服務。服務生訝異的問他們為什麼不去科基拉老城走走?華燈初上,天空幽藍,最好的時光剛剛開始,中世紀的塔樓和房屋,石板鋪就的窄窄的深巷,空氣中散發著薑汁、啤酒和希臘咖啡、甜餅、香水的混合味道,再加一點地中海式的慵懶和嬌嗔,會讓你在享受甜蜜和愜意的好心情的同時,產生時間凝固般的瞬間恍惚。

    「我們這就是最美的時光。」一盞明燈,簡單的晚餐,聽不懂語言的電視節目,傍海的房間,他和她在一起。

    服務生表示不太理解,聳聳肩,出去了。畫塵學著,也聳聳肩,然後撲哧一聲笑了。

    「還累不累?」何熠風問道。

    畫塵搖頭,「不累,但就是想睡。像從前都沒好好睡過,突然有了一個悠長假期,必須大睡特睡。」

    燈光飄浮著,不知那裡傳來的鋼琴聲像粗心的人踢倒了一桶玻璃珠。

    「那吃完了,我們繼續睡。」他捧起她嫣紅的臉頰,吻了又吻。

    從北京出發之後,自然地,兩人之間的肢體語言豐富了許多。在飛機上小聲交談時,他情不自禁會啄吻下她。也許,他是在確定下事實。這個在十六歲時就讓他許下一輩子的小女生,真的是他的了。有幾分不敢相信,儘管他已將戒指牢牢套在她的無名指上,儘管雙方父母都肯定了他們的關係。

    分開的七年中,他不止一次想過打聽她的近況。他一直保留著師兄的手機號碼,逢年過節都會寄賀卡。師兄和她家應該經常有聯繫。但他沒有那樣做。他終是驕傲的,萬一從前的種種,不是少女的情竇初開,僅僅是過家家,隨著歲月的流逝,她已將他留在過去的時光里,身邊有了喜歡的人,他怎麼辦?他斷然命令自己不要再往下想,他討厭猜測。每到一個新的地方,她都會想起她。每次疲憊不堪的躺在床上,入睡前,也會想一想她。似乎,他和她之間隔著一道門,他在等著一把鑰匙。周浩之給他送來了這把鑰匙。

    那個平安夜,當她推開鳴盛會議室的門,朝他看過來,他明白,在愛情面前,原來他也可以這般的卑微。

    她在北京有自己的房子,是在讀研時買的,家裡來來往往的客人很多,他想有個自己的空間。八十平方米的公寓,在三十六樓。住的時間少,布置很簡單,畫塵卻很喜歡,他覺得她更像是鬆了口氣,她有些緊張的。

    他寬慰她,無需這樣,從上高中起,他所有的事,都是自己做決定,父母不過問的。後來,他棄醫做電視策劃人,打電話回國告知,父母就多問了一句,考慮清楚了?他說清楚了,他們也就沒再說什麼。

    「你的意思是你隨便帶個歪脖子瘸腿的回來,他們也不在乎?」畫塵撅起了嘴。

    他笑:「他們不過問,並不是真的置之不理,而是他們信任我的選擇。」

    畫塵嘀嘀咕咕,不知咕噥著什麼,把帶來的行李翻了個底朝天,好不容易才挑選出一套衣服去他家做客。

    何父不是富豪,但他會教導你怎樣成為一個富豪。何母,終日研究的是唐詩宋詞的風花雪月,完全不食人間煙火。晟華在他們眼中,其實什麼也不算的。華晨也沒想到打著晟華的旗幟,可是看看鏡中的自己,如果有錢屬於優點的話,那除此之外,她就沒第二個優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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