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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33:20 作者: 林笛兒
    「真起風了!」司機聽著外面瑟瑟擺動的樹木,自言自語,「大概這就是十九號颱風。」

    「颱風不是在浙江登陸嗎?」夜色闌珊,隔著車窗,畫塵看枝葉的擺動,不過三四級的樣子。

    「颱風就像個頑皮的小孩子,誰也說不清。上次在台灣,氣象台報它應該只是經過,它卻在那停留了二十多個小時。這次,又不知怎麼折騰呢!唉,風大雨大,生意也做不成。

    計程車停下了,司機擰亮車內的頂燈。畫塵給了車費。推門下車。她沒有進去,就在外面站了幾秒鐘,然後扭頭就走。從憩園到靜苑,何熠風無數次開車送過她,也曾在冬夜陪她慢慢地走過。從廈門回來的那夜,她握著扭傷的手腕,淚如雨下,也像這樣獨自行走在人行道上。那樣慘痛的代價,為什麼還學不會聰明呢?是不是因為距離太近,思念就猖狂了?

    第二天,畫塵拎著相機,開著牧馬人去了湖區。

    蘆葦還是綠的,卻綠得有點無力。撐著船去湖心島,野菜雜亂地生長著。幾顆寄生的台灣相思,情侶一般狎昵地依偎著。野生的絲瓜藤一直攀緣到樹梢。一大一小兩隻絲瓜,像一對母子,高高地垂吊在樹杈間。

    島上很熱鬧了,北方來的鳥兒已經到了一批,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

    風,呼呼地刮著。湖面上,豆大的雨點落下來,一圈沒盪開,又是一個更大的漣漪。

    鳥兒的叫聲有點刺耳,翅膀撲騰個不停。陪畫塵一塊過來的護鳥員催促畫塵趕快回去,看來颱風是改路徑了。「雨大起來,這泥路就沒辦法開車了。」護鳥員抹了把臉上的雨水。

    傘完全打不住,人在船頭,隨時都有被風吹落湖中的可能。畫塵上了岸,就急忙開車回濱江。好不容易上了國道,風來了,雨也來了。沒見過這麼大的雨,像是湖倒掛在空中,水傾盆倒下。打開交通頻道,播音員聲嘶力竭地提醒著正在路上出行的朋友,一定要找個地方避風,十九號颱風從太平洋,經東海,在長江入海口附近的一個小鎮登陸了,距離濱江不過一百公里。雨刮器已經發揮不出什麼作用,前方視線一片模糊。車速最多只能是十碼,畫塵努力從後視鏡里看到一輛白色的帕薩特跟在牧馬人後面。她安慰自己,還好,至少有個伴。

    開開停停,依稀從路邊的建築辨出離濱江不太遠了。畫塵看了下時間,上帝,從湖區出發時是下午四點,現在都是晚上十點了,她竟然開了六個小時。

    前面是個岔道口,該向左,還是向右?那是什麼,黑壓壓的,畫塵聚起視線,努力辨識,等到看清,牧馬人一陣劇烈的顫動,她陷入了黑暗之中。

    多麼可笑,這一刻,她第一個想起的人,還是何熠風。

    110值班室內,燈光亮如白晝,電話聲此起彼伏。

    「喂,喂,喂!」一陣慌亂不堪地叫喊。

    值班員皺著眉,「不要再餵了,我聽得非常清楚。」

    「是這樣的,我開白色帕薩特,前面是輛紅色的牧馬人。」

    「發生了追尾?」

    「不是,不是。濱江郊區,有條進城的路應該位直的,但它岔成了兩條道,因為要給一棵幾百年的古槐樹讓地。知道那裸樹嗎,電視台有播過,一年開兩次花。」

    值班員眉頭已經打了好幾個結,「你到底要說什麼?」

    「那輛牧馬人撞上了那裸樹,百年的古樹呀,就這麼沒了。不對,是樹壓倒了牧馬人,那麼好的一輛車呀,現在是什麼市價,一般工薪階層哪敢問津。」

    「……」

    「喂,餵?沒信號了?」

    「有,你能告訴我,你是為樹還是為車打這個電話的?」

    忽然醒來的時候,夜漆黑如深淵。外面風驟雨狂,利下的就是無邊的寂靜。何熠風仿佛聽到手機響了,坐起,拿過來一看。又是一次幻覺。時針指向凌晨兩點,他還是起了床,走到窗邊看看雨,樓下似乎開始積水了。天氣預報說明天還是一天的雨,風會弱一些。這樣的風雨,畫塵樓頂上的花花糙糙還安然無恙麼?他自嘲地一笑,傻了,那是一個有活動屋頂的花房。合上就無恙。他聽過雨打在防曬瓦上的聲音,一點小雨,聽得都像是傍沱大雨。那個花房的屋頂會不會也這樣?

    拿起手機,按亮屏幕,要不要給畫塵打個電話問問?如果畫塵睡著了,那不是要把畫塵驚醒?午夜凶鈴……沒提防手裡的手飢突然響了起來,何熠風嚇了一跳。

    畫塵!何熠風按下通話鍵的手指有點抖。

    電話聽到一半,他便開始扯下身上的家居服,飛快地穿衣、穿鞋,心緊張得都揪成了一團。「咚咚」地跑到樓下,一腳的深水,褲腳、襪子都濕了。他顧不上理會,涉水跑向輝騰。幸好積水只及輝騰車輪的三分之一,不影響開車。

    電話是濱江第一醫院的值班醫生打來的,說莊郊區發生了一起車禍,車上女子叫阮畫塵,她手機上有一個未撥出去的號碼,是他的,時間就在車禍發生前。

    他沒有問畫塵傷勢如何,也沒有問車禍具體是怎麼發生的,恐怖的情緒會干擾理智,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時間趕到醫院。

    醫院猶如風雨中一座飄搖的孤島,120的車鳴叫著從輝騰邊越過。他在急診大樓看到一輛擔架車上躺著一個男子,血肉模糊,讀了那麼多年的醫學院,他什麼沒見過,早就視覺麻木了。何熠風抓住樓梯上的扶欄,閉上眼,他能感覺到雙腿在哆嗦。不是冷,而是害怕……

    他第一次祈求這世上有神明的存在,請他們好好保佑畫塵。

    颱風夜的意外太多,走廊上都是人。畫塵已經被送往骨科的一個五人病房,病床在最角落裡。其他四床都有陪夜的,她孤零零地躺著,額頭上纏著繃帶,脖子上戴著藍色的護頸,正在輸液,看上去還不算太糟糕。

    何熠風繃緊的神經一瞬間鬆了,莫名地鼻酸,這是慶幸,就為這還不算太糟糕的畫塵。

    「做過腦部CT,輕微腦震盪,頭上是外傷,玻璃戳的,很幸運,沒傷到臉。脖頸有點扭傷。住個一兩天,就可以出院了。」值班醫生向何熠風介紹畫塵的病情。

    何熠風道了謝,向畫塵的病床走去。

    病房內的燈光很暗,離畫塵又遠。突然有個身影擋住光線,畫塵立刻就察覺到了。「你……」只是模糊的輪廓,她心中卻是猛烈的一撞。噝……她不由自主地抽氣,接著,娜開視線。

    「哪裡疼?」何熠風俯下身,撥開她臉前的碎發。

    「我挺好的!」手指緊緊地按住被角,她搖搖頭。何熠風沒錯過這個小動作,他欲掀開被子,她卻按得更緊。

    何熠風嘩地拉上與隔壁病床的帘布,抓住畫塵的手。兩人像拔河似的,最後畫塵還是輸了,低低地嘆了一聲,閉上眼,手指一根根被何熠風扳開。她感覺到何熠風掀開了被子,解開她的外衣,T恤向上卷,他的指頭從身體下面探進去,費了好大力氣解開了文胸的搭扣。明明疼到無力,卻還是忍不住羞紅了臉。

    何熠風輕抽一口涼氣,眉頭立刻就整了起來。畫塵的胸口有一大塊淤青,烏青發紫,這是強烈的外力撞擊形成的。

    他小心托起畫塵,脫去文胸,把其他衣服重新整理好後,何熠風二「嘩」地又拉開窗簾,叫住查床的值班醫生,「請安排擔架,我們要立刻進行透視檢查。」

    這一晚上忙得焦頭爛額的醫生,情緒已經達到了崩潰邊緣,「沒必要,都查過了。」

    「如果有什麼意外發生,你拿什麼來擔待?」何熠風目光如炬,死死盯著醫生胸前的工牌。

    醫生不耐煩地回瞪著何熠風,「大驚小怪!你誰呀,有什麼資格在這裡指手畫腳的?」

    何熠風扶了扶眼睛,笑了笑,「我有美國醫生執照,如果這還不夠格,我還有國際紅字會組織的醫師執照,如何呢?或者你認為救死扶傷要分地域,分人種的話?」

    山大的一頂帽子扣著,值班醫生僵住了,艱難地咽了咽口水。他沒敢說空口無憑,把證書拿出來。她覺得何熠風不像是在說謊。他摸摸鼻子,出去安排了。

    床上的畫塵想,有個醫生朋友,果真是超級便利。

    透視的結果不是很可怕,胸前的兩根肋骨有裂痕,但沒有斷。「因為……沒有明顯的外傷,她又沒說,所以……以為沒事。」值班醫生結結巴巴地解釋道。

    何熠風冷著臉,「請給我們調到單人病房。」

    值班醫生哪還有拒絕的勇氣。換了病房,雖然依然是滿屋子的消毒水味。房間環境和服務都不同。房間內有洗手間,還有二十四小時的熱水,陪護的人也有一張小床。

    天亮了,光透過薄紗簾照進病房內。一夜無眠,畫塵看上去有些憔悴,兩

    隻眼睛卻精光閃爍。

    何熠風拉把椅子坐在病床旁邊,長長的吁出一口氣。窗台上有一碰調節空氣的蘭糙,大概是剛移栽的,只有幾根精葉。其實感情也如植物,一開始並不茂盛,隨著時間的推移,不知不覺就大到超出自己生命所能承受的能力。如同歌里說唱的,如果沒有遇見他,他將會變成什麼樣?如果遇見再失去,她將會……沒有如果,他很幸運。

    畫塵還陷在被何熠風剛才寬衣解帶的羞窘中,儘管只是檢查。她沒有勇氣與他對視,「不要罵我,我知道我很笨,竟然選在颱風天出門。」

    「再笨也沒有我笨。」他不捨得斥責,知道不應該,內心裡卻還感激這場颱風,是它打破了兩人半年多來的僵局。

    畫塵怯怯地抬了下眼,連忙又把目光挪開。

    「十六歲的小姑娘和我過家家,叫我一聲老公,我就當真了。」他說得儘量平靜,灼熱的目光卻出賣了他的心。去他的面子,去他的尊嚴。不要再含蓄,不要再委婉,有些話,還是適合直白、淺顯,才能明確地傳達給對方。

    這突然的表白,畫塵在震愕五秒之後,眼眶紅了。她沒有自作多情,也沒一廂情願,可是,那個晚上,他為什麼要對她說那些話?嘴唇哆嗦著,緊緊閉上眼,不肯看他。

    「她的父母是因為我的人品才請我做她的家教,如果我引誘她早戀,怎麼向她的父母交待?」那時候晟華的規模只能算中小企業,師兄說晟茂谷和華楊對女兒的保護過於神經質,不僅隱瞞其真實身份,與她走得近的,都會請人調查。你是君子,晨茂谷對你非常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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