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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33:20 作者: 林笛兒
畫塵笑,「我也覺得會的。」
他幫她把箱子放進車裡,看著她系好安全帶。她就要走了,駛離他的生命。邢程心緊緊地揪著,他還想說點什麼,終於什麼也說不出口,只是揮揮手,看著他生命里唯一的美好慢慢走遠。
以後,再也不會那麼開心了吧!
畫塵很少涉足晟華的辦公大樓,華楊總是說,你生怕來了就被我扣住,是不是?畫塵說是呀。這些以後都是你的,你就不關心下?華楊氣道。畫塵說,有什麼不放心的,爸媽替我打工,我負責吃喝玩樂就好。她是隨爺爺奶奶長大的,很小很小的時候,晟茂谷和華楊還經常來看看她。兩人辭職下海後,她一年能見他們一面就不錯了。逢年過節,要和員工同甘共苦,兩人也從不休息。奶奶說,爸爸媽媽在外面辛苦,就是為了讓畫塵以後能過上好日子。什麼叫好日子?小畫塵問。好日子就是不愁吃,不愁穿,想買什麼就買什麼,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六十歲的奶奶如此理解。
現在每一天都是好日子!畫塵把牧馬人熄火,從董事長專用電梯上樓。
華楊的辦公室已經鎖了,她去了馬爾地夫,享受陽光與沙灘,也過的是好日子。仍然生活在苦海中的是晟茂谷,皺著眉頭,嘴唇上都起了泡。
「爸,你是不是凍了?」畫塵給他泡了杯茶,把面前的文件拿開,替他輕輕按摩著太陽穴。
晟茂谷嘆氣:「不是凍了,是事情太多。你辭職後,就來晟華幫忙吧?」
「倒茶拖地麼?可以呀!」畫塵答應得很慡快。
晟茂谷瞪了她一眼,畫塵呵呵一笑,「其實,你哄哄媽媽,讓她再次出山,都不要培訓,直接上崗。」
「不可能了。」晟茂谷閉上眼睛,疲憊地搖搖頭,「她說人生不長,想好好地過幾天,只為自己。你說這講的什麼話呀,難道以前是為我嗎?」
「不是,你們都為的是我。」畫塵艱澀地說道。
晟茂谷拍拍她的手,「你是我們的常上明珠,不為你為誰呀!不說這些了,人各有志,不強求。爸爸讓你過來,是有件事要和你說,翼翔的印董約了我幾回,不能再推了。爸爸懂他的意思,他家公子好像比你大個幾歲,也算同齡人,你願意接觸接觸嗎?」
「我是同性戀,不喜歡男人。』那個像豬頭佯的印學文,畫塵是一肚子反感。
「你喜歡女人?」晟茂谷驚呆了。
畫塵撲哧笑了起來:「沒有啦,我當然喜歡……」幽幽的一聲嘆息,「爸爸再多養我幾年好不好?零花錢可以少點。吃得差點,穿得薄點。住的小點,沒關係呀!」
晟茂谷也樂了,「講得這麼可憐,想博誰的同情!好了,好了,咱們跳過這個話題。畫塵,最近夜裡還做噩夢嗎?」
「早就不|故了。我現在每晚都睡得很好。」畫塵回答得很響亮。
晟茂谷重重地嘆息,拉過畫塵的手,愛惜不已地撫著,喃喃說道:「那就好,那就好!看你瘦得,要多運動。有時間就去跳跳舞,你可是學了十年。」
「爸爸,我有沒有告訴你,我最最討厭的事,就是跳舞。」畫塵收回手。面色泛青。
晟茂谷臉上飛快掠過一絲難堪,「那就別去跳。不管我和你媽是合還是分,對你的愛是一樣的,都希望你快快樂樂的。」
從晟華回靜苑,保安叫住畫塵,說有份快遞,是出版社編輯寄來的新書的合同。新書還沒有影子呢,編輯擔心畫塵被其他人搶走,早早就要訂下約定。另外還有一個活動通知,國內幾大旅行社準備組織文化、藝術圈的人去中東。搞一次文化之旅,這就等於是宣傳。日後就可以開闢中東的旅遊線路。因為石油多、水資源少、文化差異大,中東成了兵家必爭之地,終年戰火不斷。很多人對於中東都望而生畏。但誰也無法否認中東悠久的質史和迷人的魅力。編輯說,你不必以舒意的名義參加,你用本名,由我們出版杜推薦。畫塵動心了,她沒去過中東,因為華揚不同意。
長途旅行前。要做很多準備工作,辦簽證,加大運動量,旅行可是體力活。研究風土人情、異域文化。閱讀大量的資料。檢查相機,填充小藥箱,惡補簡單的會話。書櫃裡,關於中東的書不多,畫圖紙也沒有了。自然地就想去嗚盛書屋看看,隨即,畫塵自嘲地彎彎嘴角,換了衣服,去濱江書城。那兒的書比較全,正好也有文具賣。挑了一摞的書,還有一大卷製圖紙。吃力地抱了一滿懷。收銀員大概是新來的,噼里啪啦地折騰好一會,都打不開收銀仉,急得都要哭了。畫塵安慰她,不要急,她慢慢等。百無聊賴地四下看看,就那麼看見了從外面進來的林雪飛,還有何熠風。
「阮畫塵!」林雪飛眼尖。連忙低聲告訴何熠風。
何熠風看過去,畫塵沒有假裝沒看到他。也沒冷著個臉,大大方方地笑了笑,淺淺的,淡淡的。收銀機終於打開了。收銀員過意不去地把小票遞給畫塵。
畫塵手裡拎著兩大袋書,腋下夾著製圖紙。「車停在路邊,給警察看到,要罰款的,我先走了。」又是一笑。
「你說她是不是在害羞?」林雪飛問何熠風。「我聽傑妮說,那個晚上她狼狽不堪,下樓的時候還摔了一跤。可惜傑妮聽不懂中文,不知你們聊了什麼。她公寓是不是沒熱水,經常借你的浴室沖澡?我怎麼不知你是這麼好心的人。」
頭一回,何熠風心裡對別人有了淡淡的殺意。他不願畫塵被林雪飛這樣調侃,但他自己就是始作俑者。
林雪飛從機場接回傑妮,在酒店吃晚飯時,聊到印學文,隨口帶出畫塵和邢程出差的事。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拿起電話責問畫塵,都已經辭職了,還出什麼差,還一男一女,而且那個男的還是邢程,去的地方還是旅遊名城廈門。但他的驕傲阻止了他。飯後,三人去酒吧喝酒,傑妮和他聊紐約的同事,他人在那,心卻在時刻傾聽著手機的動靜。畫塵沒有來電話。一夜一天過得昏昏沉沉。他以為,他的表現那麼明朗。只是沒有表白而已,以畫塵和他之間的默契,畫塵應該能感應到他的心意,那麼,她就要和邢程明確地劃清界限。他會誤會的呀,因為她曾經明確地告訴過他,她對邢程是有好感的。
第二天,他和林雪飛陪著傑妮逛遍了整個濱江。憩園和靜苑也是濱江的觀光景點之一,傑妮對憩園很感興趣,她認為憩園的故事可以拍一部紀錄片。林雪飛開玩笑地說憩園的夜景是最美的,傑妮信以為真,嚷著要再來看看。他只得開車帶傑妮來憩園,到了公寓樓下,禮節性地請傑妮去樓上喝杯茶。客廳里亮著燈,浴室里有水聲,沙發上放著兩袋廈門特產,而他在樓下沒有看到牧馬人,那麼就是邢程送畫塵回來,為了不戳破謊言,畫塵才來這裡?她還是那麼在意邢程,她把他又放在哪個位置?
不管是做醫生,做地理頻道的電視策劃人,還是做鳴盛的執行總裁,他從來不給任何人看低他的機會。也從不願居人之下。驕傲在他的體內膨脹。他抑制不住,只想痛快地發泄心中的怒火。
簡斐然離開鳴盛時,來向他告別。語氣幽怨。何熠風,你是一個非常殘忍的男人。你若想打擊誰。就絕對不會給別人絲毫還手的機會。他回道,你能想明白,就是真的聰明了。簡斐然說,有時候,不必做得這麼絕。他說,在我的人生里,只有是和不是,沒有大概是、或者是。
畫塵摔倒在樓梯上,用悽厲的語氣拒絕他的幫忙。那時,他也覺得自己確實是殘忍的。他不是不後悔,可是是他親手把自己與畫塵之間的路堵實的。
畫塵沒有視他如空氣,可是剛才她看著他,和空氣又有什麼差別?
「何總,專櫃的位置放在這裡怎麼樣?『書城的經理問道。
林雪飛悄悄拍了何熠風一下,何熠風拉回思緒,四處看看。「可以的。」第一排是國內一線出版社的圖書,鳴盛在第二排的首位,很理想的位置。「謝謝經理的關照。」他真摯地說道。
經理笑道:「鳴盛現在的名氣越來越大,我還擔心何總瞧不上我們書城!很多讀者來問有沒有《瞻》賣,何總是不是同時也給我們書城提供些雜誌呢?」
何熠風連連點頭,「回去我就讓發行部安排。」
兩人又說了幾句,何熠風就告辭了。
一股帶著潮氣的涼意撲了進來,林雪飛皺著眉頭埋怨道:「討厭,怎麼下雨了,剛剛天還好好的。何總,你在這等著,我去把車開過來。」
何熠風抬起頭,雨下得無聲無息,雨絲卻密得像布。朱自清形容春雨,像牛毛。像花針,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春雨貴如油,雨後放晴,溫度怕是要上升了。他想起不久前和畫塵的約定,說要一起去西藏,怕是無法履約了。他輕輕一嘆,滿嘴苦澀。
今天晚上帶傑妮去江邊吃河豚。最好的河豚跟最好的刀魚一樣,都是在清明前食用為佳。因為清明前的河豚,魚皮上的毛刺還非常柔軟,一過清明則會變硬。變得難以下咽。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也是第一次吃河豚。」林雪飛先夾了一筷子河豚刺身給傑妮。潔白的瓷盤,刺身如花瓣般層層綻放。
傑妮有點不敢吃,她在書里看到過河豚有毒,可是,眼前的食物看上去又是那麼誘人,她扭頭看看何熠風。何熠風說:「沒事,河豚的毒素在內臟里,廚師早處理掉了。先吃魚肉,然後是魚皮。最後是河豚白子。秩序不要亂不然就感覺不到河豚的鮮美了。」
林雪飛訝然地問:「你以前吃過河豚?」
何熠風是聽畫塵說的。濱江真應該聘請她為旅遊大使。聽她一描述,濱江處處都有美味,遍地都是美景。
傑妮勇敢地夾起刺身。小心翼翼地放進嘴裡,慢慢地嚼。「好吃!」她歡喜得讚不絕口,「濱江真好,風景迷人,美食眾多。怎麼辦,我也不想回紐約了。」
「那就留下來,我們還做三劍客。」林雪飛舉雙手贊成。
「熠風,你不歡迎我?」傑妮問默不作聲的何熠風。
何熠風慢悠悠地抬起眼,「等你學會了中文再說。」
傑妮黯然了,林雪飛在一邊同情地聳聳肩。
傑妮是女強人,不遠萬里從紐約飛到濱江,說是觀光,其實是專程來看何熠風。她告訴何熠風,地理頻道的同事都非常想念他,上司們也希望他能回去,待遇什麼的都會從優。何熠風一口拒絕了,他說和鳴盛的周董有約定,至少在三年內,他不會離開濱江。三年後呢,你會不會考慮回紐約?傑妮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