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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33:20 作者: 林笛兒
秋琪的早餐很簡單,一杯白開水,兩塊自烤的吐司。淡而無味,果腹而已,不作要求。
半關著的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剛剛清掃過的地面上多了一道長長的身影。忙碌的店員皺皺眉頭,「對不起,先生,我們下午才營業呢!」
「我知道。」一把好嗓子,寬厚、溫和。
店員朝秋琪看了看,秋琪放下杯子,對店員說:「你去忙吧!」她走進吧檯,踮起腳,從最上面的柜子里取下一隻茶葉盒,點燃酒精爐,煮開水。「青島的山泉水,浙江的雨前茶,店裡一直備著。我想,要是哪一天你來了,我就能給你泡茶了。請坐,茂谷。」
「難為你一直都記得。」晟茂谷在吧椅上坐下,搓了搓手。「昨晚吐了沒有,你喝得不少。」
秋琪含著笑,朝外面看了看,「我每次去超市,都會買一瓶剃鬚水, 薄荷味的。」
「小琪……對不起!」晟茂谷低下頭。
廳堂里沒有開燈,光線不是特別好,酒精燈藍瑩瑩的光映著兩個人的臉,有種無形的詭異。
水開了,秋琪燙了杯,沏上茶。青花瓷的小杯,纖纖十指,雙手捧上。晟茂谷喝了一口,一怔,過了會,又啜一口,慢慢咽下,說道:「記憶里的味道,一點都沒變。」
那又怎樣?秋琪低下眼帘,掩住眼中的譏諷之意。眼前的這個男人,億萬身家,難得的是人過中年,還有副不錯的皮囊。在他而立之年時,他的魅力勝現在十倍。那時,她在廣州讀書。節假日會去夜店唱唱歌,跳跳舞,賺點零花錢。他經常陪客戶來,每次都會送她一捧白玫瑰。他告訴她,他結婚了,妻子是他的同學,已有個女兒,事業正在上升期。多麼狡猾的男人,任由她昏了頭,卻又似乎給了她選擇權。她心甘情願地做了他後面那個見不得光的情人。後來,他說父母年紀大了,他的事業重心移向濱江。她跟著他來到濱江,進了歌舞團。在他的打點下,她的努力中,她成了團里的台柱,在省里、國家拿了不少獎。有一年,好像特別的好運,她的節目有了上央視春節聯歡晚會的機會。她沒日沒夜地練舞,可是有時候,命運讓你勞其筋骨、餓其體膚、乏其心志,並不是要讓你成就大業,而是它就想那麼折騰。她在舞台上摔倒了,盆骨碎裂。她失去了事業,失去了一個女人生育兒女的權利,她還失去了他。
他給她的銀行卡上打了五十萬,還送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我們到此為止吧!
作為一個已經不完美的女人,是沒有資格抱怨的。她用那五十萬,開「金舞鞋」,開「覓」,活得有聲有色。
「覓」開張後不久,她看到了那輛灰色的寶馬,掛外地牌照,很神秘,從外面是看不清裡面的。
不需要確定,她就知道是他,
濱江很小的,他又是名人。他家的那點事,她也聽說了。別人說時,她笑微微的,仿佛和他素不相識。
聽說他最近離婚了,是他妻子提出來的。然後,灰色寶馬的車門開了,他風度翩翩地出現在她面前。昨晚,他們在晟華的屋頂花園吃了燭光晚餐,一瓶香檳,她喝了大半瓶。站起身時,好像整個晟華百貨都在晃悠,遠處,燈如海。這種眩暈的感覺已經好久沒有過了,她一直在笑,像少女般,嬌羞如花。
「你該去辦公室了,董事長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她低眉斂目,言笑晏晏。
「不著急。小琪,再也沒有什麼羈絆了,以後,我會好好待你的。」晟茂谷說道。
秋琪俏麗的長睫毛分明根根豎了起來,「等到你風景都看透,我陪你看細水長流。」她笑出聲音來,「憑什麼?」多麼難得的一往情深呀,呵……
晟茂谷訝然地半張開嘴,「我以為……」
「你以為我這些年一直單身,是在等你?這些茶葉和剃鬚水什麼的,是無法忘記你?茂谷,你錯了。單身是選擇太多,我想慢慢桃。同時,我在想,如果不能在一個人的心裡種出一片花,那就留個醒目的疤,讓他時不時地痛一下。這二十年,你是不是過得很愧疚、很壓抑?所謂的幸福,都是假象。茶葉和剃鬚水,是我對過去的悼念,悼念我逝去的青春歲月。也是警醒,有些錯誤,只能犯一次。第一次犯是無知,再犯就是愚蠢了。我像個愚蠢的人嗎?」有種莫名的輕鬆感,這一天,秋琪等很久了。
「其實你沒必要愧疚的,從前那份感情,你已經買單。五十萬,就這麼多,別想得那麼神聖,不值得再付出。其他的,我做過什麼,你給了我什麼,都扯平了。」
晟茂谷的尊嚴不允許自己再待在這,再多說什麼。他推開茶杯,最後問了一句,「你確定你考慮清楚了嗎?」
秋琪聳聳肩,「這世上只有一個方逸華,可以無怨無悔地等邵逸夫四十年。茂谷,即使你把你所有的財產都給了你女兒,可是你還是晟華的董事長,應該會有年輕的姑娘搶著愛你的。但是你已經老了,她們愛你什麼呢?」
「你恨我!」晟茂谷瞭然了。
「你不恨我嗎?」秋琪反問。
晟茂谷沒有回答。灰色寶馬走了,以後應該不會再出現了。
秋琪坐了下來,呆呆的,全無剛才的氣勢。她拿過晟茂谷剛喝過的茶杯,輕輕地撫摸著杯沿。
「琪姐,沒事吧!」店員聽得不太清楚,看秋琪的神色,勉強猜出一二。
秋琪搖搖頭,她咬了咬唇。突然把手中的杯子往地上一摔。青色的瓷片飛濺,茶水在地上留下一大塊濕跡。「不好意思,請你再收拾下。我去樓上看看,有扇窗的玻璃壞了。」
在愛情的戰爭里,一旦違背倫理,無論過程多麼精彩,結局註定都是慘敗。
辭職報告在畫塵的抽屜里已經壓了兩天了,一直沒機會送出去。人事處長去北京出差了,她的崗位雖然不太重要,但也不是說走就能走的。她也可以把辭呈給邢程,畫塵直接否決這個做法。談不上是迴避邢程,只是儘量能不面對就不面對。而邢程似乎想把她當個人才來培養,所有的業務會議都會讓她參加。她聽得雲裡霧裡,在會上一個呵欠接著一個呵欠。
「慢慢來,有什麼不懂的地方直接來問我。銀行工怍沒有什麼奧秘,只是個熟練活,做多了,自然就有經驗了。」
畫塵奇怪邢程講話的語氣,似乎邢程在不著痕跡地討好她。
任京已經走馬上任了,第一筆貸款業務就很大。他來向邢程匯報時,特地買了新上市的楊梅給畫塵。畫塵說了聲謝謝,任京擠擠眼,開玩笑說,這也有你的一份功勞。
楊梅,色澤鮮艷,味道酸甜。吃了幾粒,畫塵感覺腮幫子都給酸掉了,連忙跑去洗手間漱口,口袋裡的手機響了一聲,就掛了。打開看了下,是個陌生的市區號碼。擦淨手出來,手機又響了,還是那個號碼。
「是我,荀念玉。想不到吧!」
記憶里荀念玉從沒有這樣和善地和她說過話。「有事嗎?」臉頰上隱隱的疼痛仿佛還在,畫塵冷冷地問道。
「方便出來嗎,我有件禮物想送給你。」
「哦,不需要的。我比較忙。『畫塵想掛電話了。
「就兩個小時。」荀念玉低三下四地乞求道。
畫塵去了,她對那個禮物不感興趣,她有權利知道真相。
地點是荀念玉訂的,是一家叫作「雲水間」的茶樓,在江邊,面極不大,卻裝修得特別精緻。雅間裡是清一色的花梨木家具,隨便一道茶,最便宜的也要過千。客人很少,不過主人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高山流水,知音難覓。人擠人,那是大排檔。
荀念玉的髮絲燙了個大卷,隨意放在身後。她已經脫去了厚重的棉衣,換上白色的大衣,裡面是v字領的粉色緊身毛衫,勾勒出她纖纖細細的腰肢,扁平的小腹。
「別看了,我沒懷孕。就是懷孕。現在也不可能看出肚子。」荀念玉不等畫塵發問,主動坦白。她沒要服務生進來,關了雅間的門,親自給畫塵泡壺花茶。「去年的茉莉花,聞著真香。」
「我不認為我們是邵種可以喝茶聊天看江景的關係,你想對我說什麼,就說吧!」畫塵不客氣地說道。
荀念玉低頭一笑,從隨身帶的一個包包里拿出一隻相機,「佳能5D,拍風景效果非常好。你喜歡旅行,正好用得著。千萬別拒絕,那天,真的很抱歉。」
畫塵坐著,不言不笑,也不看那隻相機,只是緊緊地盯著荀念玉。
荀念玉的臉慢慢地紅了,她舉起雙手,『我投降,我交待。可以說,你是被三個人合謀了,我,任京,還有邢程。但是我們又是兩方的,邢程和馮副總一直面和心不和,相互較著勁。因為支行的事,馮副總好像占了上風,邢程一直想扳回來。馮副總對國際金融貿易這一塊不太熟悉,私下裡總是找我諮詢。任京以為我和馮副總有一腿,他只要離開辦公室。就會把手機放進抽屜里,把錄音功能打開,無非是想錄到我與馮副總之間有什麼對話,說不定就會抓到扼制馮副總的把柄。我有天找筆,無意中發現了這件事情,我沒有聲張。那天,和你說懷孕的事,我是故意的,我不是說給你聽,而是說給任京聽。你很乖,呵呵。死死地幫我守住秘密。話是任京傳出去昀,分析出那個男人是馮副總的人也是他。緋聞如空氣,到處流動。自然,就吹到了我耳中,我故意拔你發火,打了你,目的是把整件事白熱化。我對你講的事也不全是假的,我確實戀上一個有婦之夫。談不上愛不愛,一個女人在職場打拼,需要人照應著,才能占有一席之地。「
「宋總?」畫塵目瞪口呆。
荀念玉嘆了口氣:「不錯,是他!榮發總部對他的工作表現一直不是很肯定,我擔心他被調走,向他提了幾次,要他找人把我調去總部。他總是哼哼哈哈,拖著不提。我也是沒有辦法,才出此下策,不惜壞了自己的聲譽。這樣子,無形之中就把他扯進來。他想我閉嘴,就得給我個交侍。」
畫塵冷冷笑道:「你又沒有懷孕,他憑什麼扯進來,可以繼續無視。」
「我打了你。」
「那是你我之間的事。」
「你是晟華的千金小姐。」
畫塵不由自主地直了直腰身,手握成了拳。
「我曾經還妒忌過宋思遠對你的好,在晟華的年會上,你被一隻小狗嚇著,晟茂谷的失態,讓我陡然醒悟。你來榮發,應該是想熟悉下榮發的管理模式,晟華百貨準備在香港的中環開分店。呵,放心,我會像你幫我守秘密一樣守著這個秘密。不過,你為什麼要隱瞞身份呢?哈,這個問題純屬好奇,你不需要回答。晟小姐被打了,這事要是被晟茂谷知道,追究起來,那麼榮發的總部就會知道,宋思遠的老婆孩子也就有可能知道。宋思遠怎麼會不膽戰心驚呢?其實我知道你不可能告訴你父親的。這件事的結尾應該是圓滿的,無辜的是馮副總,他躺著也中槍。唉,誰想到他痴迷賭博呢,夠倒霉的。宋思遠怕我多嘴,沒敢讓我去香港,我去了歐洲,也一樣。邢程成功扳倒馮副總。任京呢,做了支行行長,這是邢程早就許諾給他的吧!如果馮副總不倒,哪裡輪得到他。也委屈了你。對不起!你若不解氣,也打我一個耳光!」荀念玉把臉側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