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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33:20 作者: 林笛兒
他講得那麼誠懇、動情,可是卻又是那麼冷漠、無情。婚姻於她,現實永遠多過風花歲月,可是,也不能如此赤裸裸的功利。她與他,就是一項交易。
她有點難以承受,僵硬地抿著唇,不肯說話。
他站起身,吻吻她的發心。「昨晚,我很幸福。」說完,他開門走了。樓道上的穿堂風撲門而來,她不自覺打了個冷戰。
一瞬間,她像是做了個夢,這一切像是從沒發生過。
過了一周,車行給她電話,說她的車到了。她納悶地跑過去,是一輛綠色的陸虎越野車。那顏色鮮亮得像把春天永遠留在生命里。她給晟茂谷發了條簡訊,表示感謝。六個小時後,他回道:應該的。所有的驚喜都化為烏有,這麼疏離的口吻,是告訴她,這輛車是那一晚她陪他的代價嗎?如果是,那麼也不免太貴重了。
車放在停車場,簡斐然沒敢開,怕同事們問這問那。她的薪水雖然不低,但陸虎這樣的車,不是她問津得起。
新招的空少集體在機場拍照,這個要放在下一期航空雜誌的中頁。作為副主編,她和攝影師一同過去。拍攝完,幾人去咖啡廳喝咖啡。簡斐然一抬眼,便看到坐在角落中的晟茂谷,他的對方,是翼翔的一位空姐,飛歐美線的。
他沒有閃躲她的目光,淺淺地頷首,又微笑地看向小空姐。倒是小空姐在同事的聚焦下,有些放不開。
她怎會不懂呢,除了阮畫塵,沒有一個女子是他的唯一。離開簡斐然,仍有更年輕更漂亮的女子向他蜂擁。她還在糾結徘徊中,他已開始了新的尋覓。
她選擇在一個深夜給他打電話,他接了,背景很安靜。沒開口,她就掉淚了。向來,只有她折騰男人,從來沒有一個男人把她折騰得這樣苦,這還是一個已不年輕的男人。她舉手投降。因為他是晟茂谷,不要歲月證明,她若錯開他,必然後悔終生。
「我只有一個要求,我的伴侶必須對我專一。」她哽咽道。
晟茂谷嘆息:「斐然,我沒那麼大的魅力。有你,我就擁有全世界了。」
「那你幹嗎欺負我?」咖啡廳那一幕,至今想起來,氣仍能平。
「是你欺負老人家。車都送了,房子的手續已在辦理中,我卻連抱你都抱不著,夜夜孤枕難眠。」
「以後······不准再提一個老字。」罷了,罷了,輸就輸吧!
他還是給了她一年的戀愛期,說是讓她適應他。她想,其實他是在觀望她的表現吧!她向來聰明,就像從前讀書時,一旦確定目標,就全力以對。他在她的溫柔繾綣中,不知今夕何夕。隔年的秋天,他們在美國結的婚,順便一塊度的蜜月。他承諾回國後補她一個溫馨的婚禮。她沒有辭去翼翔的工作,不過,不會像從前那樣賣命,純粹是打發時間。
第一份請帖,晟茂谷說先送給畫塵和何熠風。她看出他有些忐忑,她歪歪嘴角,很是不屑。都已結婚了,那個笨拙的阮畫塵一兩句話,還能改變什麼?
「爸爸,我也正要給你打電話。你快來,媽媽也在這。」接電話的人是何熠風。那麼一個鎮定的人,抑制不住地激動。
簡斐然第一次去靜苑,現在的她已不會羨慕誰誰。當行走在靜苑中,聽著江水泛動著浪花,她仰望著畫塵的公寓,心底某個深處緊了下。這世上有的東西,不是憑努力就能得到的。
她與晟茂谷手挽手地跨進畫塵的公寓,沒來得及擠出一臉的笑,華楊搶先沖了過來,眼裡一片晶瑩。「茂谷,畫塵······懷孕了。」
晟茂谷嘴唇直抖,看看華楊,又看看畫塵。畫塵坐在沙發上,小臉晶亮。何熠風站在她身後,雙手擱在她肩上,眼中溢滿深情與滿足。周浩之坐在另一邊,笑意飛揚。
「真的嗎?」晟茂谷聲音顫抖著。
畫塵點頭。
「昨天剛拿到結果,晚上沒敢打擾你們。」何熠風說道。
晟茂谷鬆開她的手,朝畫塵張開手臂。畫塵跳起來,撲進他的懷中。周浩之起身溫柔地替華楊擦去眼角的淚花。
簡斐然捏著請帖,靜靜地站著,她在考慮她是笑著上前說恭喜,還是打開門轉身出去。
--------下接書版手打內容--------
第九章/秘密
只有咒語可以解除咒語
只有秘密可以交換秘密
只有迷可以到達另一個迷
但是我忽略健康的重要性
以及等待使健康受損
以及愛使生活和諧
除了建議一起生一個小孩
我沒有其他更壞的主意
你正百無聊賴
我正美麗
----夏宇
天終於亮了,一夜的大雨,天空是清洗過的湛藍,初升的朝陽顯得格外的明媚,開了窗,吹進來的風,帶著濕意和雨後泥土的土腥氣、糙木的青澀味,溫度還是冷的,但是,不那麼生硬,而是柔軟的。
阿嚏!畫塵打了個秀氣的噴嚏,貪戀地深吸一口空氣,關上窗。她起得比何熠風早,熱了牛奶,煮了雞蛋,還烤了麵包片。何熠風沒睡好,脖頸像是扭了,一動就很疼。他拉開書房門,人還不太清醒。冷不丁的,面對一張朝氣蓬勃的笑臉,他下意識地去摸頭髮。果真,茂密的黑髮像鳥窩般凌亂著。臉一下就黑了,關洗手間的門時,聲音很大。
畫塵吐了下舌頭,她不厚道地想,何夫子這次不是生氣,而是害羞。哈哈,她很想放聲大笑。
在餐桌邊坐下,何熠風的神情還是別彆扭扭的。
「給!」畫塵給他剝了只雞蛋。
何熠風接過。畫塵的臉上找不到一絲昨晚做噩夢的痕跡,她是真的遺忘還是裝作若無其事?「你幹嗎?」他咬下一口雞蛋。
畫塵衾手機對著他,屏幕上是畫塵的一張自拍照,背景是他家的廚房,笑得特別歡樂。她說:「夫子,別拉著臉了,這沒什麼呀,至少證明你沒有謝頂,你的頭髮根根都是真的。」
「噗!」一桌的蛋白、蛋黃!「阮畫塵,你是存心的!」何熠風咬牙切齒地道。
畫塵無辜地眨眨眼,「難道你希望別人說,剛起床的你很性感、很帥?」
何熠風緊緊地閉上嘴,嗓頭已經涌動著腥甜,他怕鮮血噴薄而出。他百分百肯定,畫塵是真的不記得昨晚的夢了。清新明朗的早晨,看著她笑得這麼俏皮、開心,仿佛無憂無慮,被她捉弄一番又如何?
昨晚打電話讓乾洗店的店員取走的畫塵的衣服,在上班前半小時送了過來。「如果不太舒服,就請假休息。」
畫塵把穿過的家居服整齊地疊好,放在沙發上。「不,還是去吧!有些東西要整理下,我過幾天準備辭職。」
身後一片靜默,畫塵站起,訝異地扭過頭。何熠風雙目深邃如海,翻湧著許許多多的情緒,牢牢地膠住她的視線。
兩人一同下樓,畫塵穿鞋慢了點,何熠風走在前面,她要鎖門時,何熠風突然轉身。「哦,忘了。生日快樂,阮畫塵!」他張開雙臂抱了她一下,吻了吻她的兩頰,最後,啄了下她的唇。動作快速得,仿佛是爭分奪秒,以至於畫塵都來不及反應,所以,感覺,她很配合。
夫子吻了她?吻了她?她成年之後的初吻……畫塵暈厥了。不管何熠風在國外待過多少年,他的做派永遠都不會西化。他有嚴苛的道德操守,君子所為,君子所不為,界限分明。神,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畫塵似乎是踩著雲朵下的樓,人恍恍惚惚的。外面還是冷的,樹葉上的水珠滴在手背上,冰涼冰涼的。牧馬人的灰塵被大雨沖淨,顏色顯得更明亮了。
「是自己開車還是我送你?」何熠風摸了下鼻子,如果畫塵細心觀察,會發現其實他也非常不自在。
「你……我……我們……」畫塵張張嘴巴,不知如何組織語言,才能清楚地表達心裡的感受。
「嗯!」何熠風期待地、耐心地凝視著她,鼓勵她問下去,而他也做好了解答的準備。
畫塵咽了咽口水,乾乾地笑了笑,「我自己開車。」
奧斯卡影片《生死朗讀》里,凱特·溫萊斯特扮演一個曾經做過納粹的德國女人,其實她不知道什麼叫納粹,也看不明白紙上寫的的是什麼。她是個文盲,她害怕別人知道這個事實,一直極力掩飾著。她最愛做的事,就是讓集中營里的囚徒讀書給她聽。後來即使被同伴陷害、裁贓。面臨著漫長的牢獄生涯,她都咬緊牙,不肯說自己是文盲。那不是懦弱,而是她唯一的尊嚴,不惜以生命來維護的尊嚴。還是什麼都不要問吧,懦弱也好,尊嚴也罷,如果答案與自己想的差之千里,就再也沒機會像這般相處了。有過前車之鑑的。十六歲時的她,對他什麼丟臉的事沒做過,什麼臉紅的話沒說過,結果,換來的是自己的不辟而別。高三一整年,她像個小老太婆,愛嘆氣,愛回憶,還愛哭。考上大學之後。這種情況才好點。
剛才的驚鴻一吻,就當作是一個秘密,把它捏成團,放好。
何熠風輕輕地點點頭,「好,路上慢點。晚上一起吃晚飯,我訂了餐廳。」
「沒有禮物?」畫塵拉開車門,車內已經清洗過了,沒有一點異味。
「禮物給了呀!」
「呃?」
「我絕不會在你前面結婚。」他承諾道。
畫塵不自然地撫著頭髮,傻傻地笑。這個禮物真特別,她滿足了。「我會早退,在書屋等你下班。」
「嗯,先吃點蛋糕,晚上吃大餐。」
畫塵走了,車開得很快。從背後看,緣其受驚的小鹿,一蹦一跳。一陣風吹過,飄落幾片樹葉,何熠風推推眼鏡,溫柔如陽光。布滿他俊逸的面容。他轉身準備上車,察覺到身後像有目光注視著。他回過頭,秋琪在接梯口朝他點了點頭,不知站了有多久。
「早!剛剛是畫塵麼?」秋琪朝大門的方向看了看。
「早!」何熠風簡短地應了聲,沒有回答秋琪的問題,這樣的早晨,他和畫塵從一間公寓裡出來,是個什麼故事,他不會刻意辯解,也不會興奮得想向全世界宣揚,這是他和畫塵的事,和別人沒有關係,別人怎冱看。他也不在乎。
秋琪識趣地笑了笑,優雅地走過去。
早春的生意不是太好,像是過年耗去了太多的精力,每個人都需要一個休整期。秋琪還是在老時間來到店裡。「覓」的大門半開著,食材用盡了,需要填補,植物要澆水,廳堂要打掃,屋內需要換上清新的空氣,架子上的瓷器要擦亮。如果想忙,總是有做不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