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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33:20 作者: 林笛兒
    何熠風的語氣很嚴厲,畫塵想遐想下都不能。看看外面,雨聲,雷聲,一聲比一聲緊。「可是……」

    「你擔心我會對你做出非份的事?」畫塵的猶豫,何熠風看得火大。

    畫塵忙搖手,「不是,不是!」從前,想做非份事的人是她,他一直都是君子坦蕩蕩。「這樣子傳出去,我怕對你影響不好。」

    「我是官員還是明星,會有什麼這個門那個門?阮畫塵,你太看得起我了吧!」

    壞了,傷他自尊了。畫塵撇撇嘴,連忙妥協帶示好。「今天我洗碗。」唉,書房裡哪能睡人,就一張沙發。

    何熠風面色猙獰地咽下最後一口麵條,真是辣呀!

    飯後,何熠風沖了澡就進了書房,都沒關照畫塵臥室里要注意的事項,仿佛隨她隨意地折騰、盡情地索取。

    畫塵打開電視,雷雨天,信號不太好,轉了幾個台,沒有什麼好看的,就把電視關了。何熠風臥室的床不很大,臥具素素淨淨,床頭燈方方正正,抽屜里內衣、襪子折得整整齊齊,衣櫃裡的衣服按類掛了幾排,一律是紀梵希。有著悠久歷史的法國品牌,以女裝和香水起家,現在男裝也是擠身世界男裝十大品牌。它的風格是:簡潔,清慡,高貴,精緻,周到,得體,剛柔相濟。衣如其人!畫塵輕笑,如果何熠風不是脾氣臭臭的,真挑不出什麼毛病,確實是優質男。想進書房找本書來翻,聽聽外面動靜,總覺得不太自在。於是,早早熄了燈,閉上眼命令自己入睡,儘量不想這一天發生的事。這一天是過去的幾千個日子的其中之一,無論普通還是特殊,應該也會像其他日子一樣,慢慢地被時光掩埋。是的!會的!

    畫塵拭去眼角不知何時滑落的淚,拉上被子。

    何熠風回復了幾封郵件,也早早躺下了。習慣在睡前看篇畫塵寫的隨筆。這次,她去了一個小島,很少的居民,飲用水是唯一的一個山泉,還有天上的雨水。小島真小,繞一周只有兩個小時。幾乎沒有遊客,她好像是唯一的陌生人,島上的孩子好奇地跟了她一路。她走上一條斜坡小徑,彈格路,連把椅子都放不穩,抬頭看見兩棵大樹間晾曬著內衣和床單。一個後背駝著孩子的少婦在做烙餅,香味濃烈,還有一絲辛辣。她招呼畫塵進屋,給她盛了一塊。她說餅皮是自己做的,一半的餡是海里捕的,一半是菜園裡種的。餅有點燙,一口咬下去,手和腳都像忙不過來。少婦倒上一杯山泉水,畫塵一口氣喝下。甘甜中和著辛辣,清香又薄脆。畫塵說,這樣的美味,好像一見鍾情。只一眼,就深戀,此生不渝。

    何熠風笑了。

    外面還在閃電,電光一次次擦亮黑夜,照在他的臉上,閃爍不定。沙發正對著窗,何熠風看到玻璃上密密的雨點在滴落。好像想了一些事,又好像覺得這個夜晚特別安心寧靜,迷迷糊糊有了點睡意,閉上眼不久,又倏地睜開,似乎臥室里有些異樣的動靜,他光腳就跑了過去。

    畫塵像是在做惡夢,被子落在地上,兩隻腳拼命地朝空中踢著,手拂個不停,像是非常恐懼,嘴裡在叫:「走開……走開……」

    何熠風擰亮床頭燈,輕拍著畫塵。畫塵突地抱著頭,身子瑟縮成一團,「別咬我……我不吃,都給你……」

    「阮畫塵,醒醒!」何熠風抱住她,用力搖晃。

    畫塵慢慢睜開眼,像是不知道自己在哪裡,無措地四處張望,最後目光落到何熠風擔憂的面容上,她怔了怔,撲進何熠風的懷裡。「原來是夢,是夢!」她喃喃地說著,像劫後餘生,身子抖得似風中的燭火。

    何熠風輕托著她的腰,感覺到她的睡衣盡濕,額頭上也是密密的汗水。「嗯,是夢,別怕!」他柔聲安慰。「我在,一直在。」那是個什麼夢,她嚇成這樣。他不覺有些後怕,如果今晚不堅持留她在這,她在自己屋裡,從夢中醒來,面對那一室的空寂與黑暗,會如何?想到這,他生生地打了個激零。

    「嗯!」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顫抖的身子漸漸平息。薄薄的睡衣形同虛設,她的肌膚仿佛緊貼著他的肌膚,他的胸腔因呼吸而有規律地起伏著,這雙臂膀多麼有力,陌生而又熟悉的氣息,如此的安全,這般的溫暖。有一種偷偷地奢望又不敢啟口的情愫在潛滋暗長,如藤蔓般爬上心頭。

    「是繼續睡,還是想和我說說話?」何熠風從地上撿起被子,包住她,重新擁進懷中。

    「幾點了?」畫塵輕聲問。

    「馬上兩點了吧!」說來好笑,他曾想像過如果把她擁入懷裡,他的肌肉會不會因為狂喜而痙攣,心跳會不會因為激動而失控。這都是第二次抱她了,除了心疼,還是心疼。

    「二十九號了,是我的生日。」

    何熠風想笑,他記得的,四年才過一次的生日。「你有什麼生日願望?」

    「可不可以自私點、任性點?」黑夜遮住了她的羞窘,雨聲給了她勇氣。

    他悄悄地放緩呼吸,他的唇抵著她的耳際,微微前傾,便可吻上。有些感覺是情不自禁的,不受理智所控制。「當然!」

    「你不要太早結婚,這樣子,我還能厚著臉皮賴在你身邊。結了婚,要有分寸的。我做人很失敗,連個朋友都沒有。如果連你也遠了,怎麼辦?」

    外面下的不是雨,是冰雹麼,縱使有過什么小火苗,早砸熄了。「我不會結婚的。」

    「為什麼?你的基因這麼好,生個孩子會非常優秀的。」

    「我想我可能會早逝。」像武俠電影裡的俠客,吐血而亡,內傷太重了。

    「啊?」畫塵抬起頭來。

    何熠風一把把她推開,騰地站起,「阮畫塵,晚安!」他甩門而去,留給她的背影憤怒而又僵硬。

    《何處風景如畫》之《那一年,那一夕》

    「浪漫」這塊雲彩很少經過醫學院的上空,偶然飄過一塊,都覺著奇怪了。

    何熠風第六次抬起頭,深眸情不自禁眯了眯。

    學弟的專業是七年本碩連讀的臨床醫學,今年大三,在實驗室里做他的助手。也許是職業賦予的神聖責任感,在醫學院呆過三年,每個人自然地一幅憂國憂民的沉重感,笑起來都很牽強的樣子。

    一早晨,學弟的臉上就花兒朵朵,笑容一直綻放得耳後,而且持久不謝。記錄個病菌數據都哼著歌,清洗器皿時,身子搖晃得很有節奏感。

    何熠風不是隨便擺學長架子的人,事實上他也懶得扮演學長的角色。他太忙太忙,還要騰出身心管畫塵。在看到學弟鬼鬼祟祟地把一隻三角形的玻璃器皿把用紙包著塞進包里,他破例出聲了。

    他不是點明學弟偷竊行為是可恥的,也不是指責他今天的實驗做得很爛,他就是有點不明白。「那個能放什麼?」他壓低了音量,不讓仍在埋頭實驗中的其他兩位同學聽到。

    學弟臉紅了,是那種少男少女羞澀的紅。「學長不覺得這器皿很少見嗎,商場裡都買不著的。」

    何熠風默然,哪家商場賣實驗器皿,估計離關門也不遠了。

    「今天學妹給我送巧克力了,我要回送她一件最最特別的禮物。在這裡插一朵玫瑰是不是很美?」學弟拿過一隻同樣的三角器皿,讓何熠風想像一下。「錢不是萬能的,心意才是最最珍貴的。」

    學弟呵呵地笑,很幸福很甜美,也很白痴。

    「你很喜歡吃巧克力?」何熠風不敢苟同。

    學弟突然把眼睛瞪得溜圓,還誇張地猛咽著口水,像是無法置信。「學長今天沒收到巧克力?啊,我以為學長會多得數都沒法數······那麼,這個七夕節,學長只能一個人過了。」說到最後,語氣充滿了同情。

    「七夕節和巧克力有什麼關係?」

    學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有些憤憤不平。「學長連這個也不懂嗎,七夕節也是中國的情人節。在這天,女孩子喜歡誰,都會給對方送一盒巧克力的。」

    何熠風腦中突地閃現出幾天前的一個畫面,因為他假期留校,於是他順便接管了畫塵的暑期輔導。那天補習好英語,他照舊被畫塵拉下樓吃東西。不管這次沒有去美食街,拐了不知幾條道,走到一個綠化很不錯的街口。八月的黃昏,陽光的餘熱仍在,行走在鋼筋水泥森林之中,再美的街景也無法入眼,他只想早點回寢室,好好地沖個澡,然後溫課。他漸漸有些不耐煩,畫塵卻悠哉悠哉。

    路邊一家西點店吸引了畫塵,她趴在櫥窗邊張看著。厚厚的玻璃窗後,師傅正在做巧克力球。一隻只像工藝品般,排列整齊。畫塵看得直吞口水,何熠風掏出錢包,只等她開口。

    「你喜歡什麼口味,抹茶?香糙?果仁?」她扭頭問他。

    點心什麼的,他尚能忍受,巧克力超出了他的底限。一想到那麼濃稠的液體在口腔內瀰漫開來,他覺得這簡直是世間最恐怖的事。「別考慮我。你到底吃不吃?」汗從發間如小溪般流下來,他的口氣很不友好。

    畫塵怔怔地看了他幾秒,密密的長睫沮喪地耷拉下來。「我不吃了,就在這裡再見吧!」

    不等他回應,她俏麗的馬尾巴甩呀甩的,一眨眼,跑遠了。

    何熠風恨不得把她揪回來狠狠地訓一通,什麼都不吃竟然拖著他走了幾條街,他很閒嗎?

    學弟什麼時候走的,何熠風不知道,他木然地坐著。心中千迴百轉,一遍遍地問:難道畫塵喜歡他?難道那天她是想試探他的口氣,然後準備今天給他送巧克力?

    帝都仲夏,三十六度的桑拿天,他生生出了一背的冷汗。她才十六歲呀!可是······十六歲,確實行情竇初開的年紀,這符合自然生長規律,不算早熟。可是······

    頭都痛了,仍是亂麻一團,心情很古怪,像是又煩躁,又有點等待中的歡喜。

    實驗室里的人都走光了,他最後一個鎖門離開。都走出五百米了,突地,他又折回頭,上樓,開門,同樣鬼鬼祟祟地找了只三角形的玻璃器皿,用紙包好,小心放進包里。見鬼,他的心竟然慌亂不堪地猛跳一通。

    去門崗查了快遞,手機看了又看。沒有快遞,沒有簡訊,沒有留言。何熠風的世界和往常一樣,非常的平靜。當然,今天不是畫塵補習的日子,她應該不打擾他。但······該死的,今天是七夕節,她總該出個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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