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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33:20 作者: 林笛兒
    「是的,周董天天說起。」華揚眼眨都不眨,像在何熠風臉上尋找著什麼似曾相識的痕跡。

    「您好!」何熠風禮貌地招呼。「我們來了兩輛車,華董與我們一道走吧!」

    「謝謝,我的秘書已經來了。」華楊揮了下手,一個裝扮利落的女子拖著拉杆箱,站在不遠處。

    於是,就在門口相互道了別。轉彎進停車場時,何熠風回了下身,華楊與秘書仍站在原地,目光一路追著他們。他再次頷首。

    車門拉上時,何熠風聽得周浩之長長的一聲嘆息,近似夢囈說了聲:「真是可憐!」不知指誰。

    雖說周浩之身體還沒全部康復,他堅持每天都來辦公室坐坐。與翼翔的合同,在財務部門與律師斟酌了部分細節之後,正式簽約。簽約那天,印學文滿臉不高興。不過,在大年初六,他不僅送來一隻特大號的花籃,還親自到場道賀。他對何熠風說,兄弟哪有隔夜仇。何熠風當沒聽見。

    這是濱江文化產業里一個盛大的日子,電視台、各大報社記者雲集,文化各部門的領導也全部到場,沉市長與周浩之一同剪彩。沉市長對著攝像機的鏡頭說:經濟一發達,通常會被人笑稱暴發戶,而我們濱江呢,經濟不落後,文化也走在最前列,這叫什麼,懂得生活。

    《瞻》是期刊圈內的新穎事物,鳴盛書屋又是國內第一次二十四小時書屋。還帶著油墨香的《瞻》一本本排列著,從外觀到內容,都令人震撼。書屋是淺木色木地板,柔軟的地毯,寬大的少發,明亮的窗欞,抬眼就是開闊的風景。長長的書桌上整齊地擺放各種精選的書籍,相信就算不是經常看書的人也會隨手買走兩本。何況店內還有笑起來有如陽光般燦爛的導購員。店內設有咖啡休息區,可以點上一杯咖啡,慢慢品味,閱讀美好午後時光。但是店中不提供網絡,不使用一次性用品,不允許吸菸。

    「來這兒的肯定是美女和才女比較多,我以後要經常來坐坐。」印學文轉了一圈,興致勃勃地決定。「呃,那不是晟華的華董麼?」印學文推了何熠風一把。

    何熠風看見了,周浩之親自接的花籃,還與華楊站在鳴盛書屋前合影留念。華楊穿了件黑色大衣,脖子裡系了條紅色的圍巾,拎著紅色的手包。很正式很鄭重的裝扮。

    「你們鳴盛不會想在晟華百貨里設個專櫃吧?」印學文眼睛裡像鑽了只飛蟲,眨個不停。

    何熠風斜了他一眼,「你不能去拿本書看看,幹嗎一直跟著我?」

    「我是你們的貴賓,你這個大總監必須親自接待。」

    何熠風很忙的,要接受電視台的採訪,要聆聽同行們對《瞻》的評價,要看看讀者對書屋的反應。他朝林雪飛遞了個眼色,林雪飛笑咪咪地跑來,「印總,我朋友從美國給我寄了點好咖啡豆,給你煮一杯去?」

    哎呀,終於把印學文給打發走了,何熠風深呼吸,轉身朝書屋走去。保安捧著個大紙箱,急急地從後面追來。「何總,你的快遞,剛送來。」

    何熠風接過,挺沉的。XX文藝出版社?他把紙箱放在地上,蹲下來拆開。他感覺到胸口有一股熱流,慢慢地向喉嚨口升騰,然後,滿心、滿懷、滿身都暖暖的、柔柔的,這叫窩心,這叫細膩,這叫支持,這叫……哦,畫塵!在她的書房內看到新書的書稿後,他一直留意書市中的新市訊息。各大網站預售的新書里,她的書排在最前列,上市時間就在這個月。現在書店、網站都應該還沒有貨,這四十本書,是出版社第一時間送給她的樣書。她全部送給他,不,是作為禮物送給鳴盛書屋。這份禮物,哪裡是「珍貴」可以形容。

    「舒意的新書,沒看錯吧,我這麼幸運!」新書排放在最顯目的位置,一位高度近視的小女生一眼看到,歡喜地叫了起來。

    導購員給何熠風倒了杯咖啡,他接過,微笑地看著小女生付好款,忙不迭地撕掉封皮,就在店內看了起來。半天,都沒抬下頭。他可以預見第二天、第三天……因為舒意,鳴盛書屋裡會有什麼樣的人潮。

    簡斐然也從樓下晃過來,轉悠了一圈,拿了本舒意的書,站在何熠風面前。「怎麼沒看見阮畫塵?」

    何熠風反問:「她為什麼要在這?」

    「她是你學生呀,這麼個重要的日子,不該來祝賀下嗎?真是不懂事。」

    何熠風抽回她手中的書,放回書架。她剛洗過手,塗了不少護手霜,香氣太濃,會弄髒書頁的。「我以為你很聰明,似乎,我錯了。」

    簡斐然仿佛有點意外,抬起眼睛。

    「有句話非常難聽,但我希望你能聽下去。即使沒有阮畫塵,那個人,也不會是你。你這樣的勤奮和努力,不要是因為某個人,而是因為你喜歡這份工作,你很珍惜。」

    如果說上一次的拒絕還是委婉的,那麼這次,不能再直白了。就是白痴,也可以聽懂的。

    「我從不玩曖昧,也不會成為某人的征服對象。把時間花在我身上,很浪費。日久生情這樣的話,於我不適用。所以,放棄吧!哦,如果你覺得培訓得差不多了,可以隨時回翼翔。當然,鳴盛收了翼翔的培訓費,你想在這呆久點也可以。我忙去了。」

    簡斐然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最後,還是識趣地閉上了。幸運的是,何熠風說這話時,旁邊沒有第三者。

    機械地邁腿,機械地上樓。長長的走廊向前延伸,何熠風的辦公室就在盡頭。簡斐然木然地看著,她知:這條路,死了!

    漂亮女人、聰明女人,並一定就有好的命運。她想,又是一條血淋淋的真理。重逢時的那一刻,以為是上天的恩賜,原來,只是一個玩笑。

    《瞻》的反應是意料中的好,看到訂單時,何熠風很淡定,林雪飛嘮嘮叨叨說個沒完沒了,要何熠風許諾他假期、高薪。何熠風充耳不聞,第二期跟著就要出刊,他看了看稿件,有些散。有位編輯建議第二期的人物特寫欄目採訪沉市長的女兒----馬術教練沉思。職業特殊,身份又特殊,有不少寫點。編輯特地拍了幾張沉思騎馬的照片。何熠風一張張地看著,怎麼回事,站在柵欄邊穿著灰色大衣的男子,雖然只是一個模糊的側臉,很像畫塵的偶像上司邢程。他怎麼會在這?

    他滿腹疑惑地拿起照片,準備去特稿部問問,許言匆匆迎面走來,神情嚴峻:「何總,大新聞。晟華集團的晟茂谷與華楊剛剛宣布離婚。」

    「晟華股價怎樣?」何熠風命令自己鎮定。家族企業牽扯著巨額財富,稍有波動,就會掀起萬丈波瀾。

    許言說道:「他們之前已建立家族信託基金,不會引起股權紛爭,對股票市場的衝擊不大。現在,華楊已辭職,手裡的股權全權委託晟茂谷管理。」

    未雨綢繆!難道他們早就有分開的打算?何熠風想起最近和華楊的兩次見面,眉宇清明,沒有一絲愁結。

    「他們的遺囑也公布了,所有財產全部留給兩人的獨生女兒。」許言笑了下,「我想,濱江的女首富今天應該產生了。只是晟小姐很神秘,至今仍在國外。」

    「《濱江日報》不是花邊周刊,別寫這些八卦,誠實報導新聞好了。」何熠風突然像不能思考了。

    許言說:「我知道。但我想《瞻》的第二期,可以好好地挖掘信託基金控制股權的話題。國內有不少事例。」

    「好!但是不要提到晟華。」

    許言不明白。

    「周董和晟華的兩位老董都是好友,應該給他們這個面子。」何熠風挪開目光,不與許言對視。

    許言半信半疑地走了,她有點惋惜。

    畫塵一般會在晚飯前,給何熠風打個電話,或者發一條簡訊。好像是坐在某個小餐廳,在飯菜上來前的一段時光,她懶散地靠在椅背上,拿起手機,嘴角上揚。外面,白雪皚皚,室內卻溫暖如春。

    何熠風今天像是等不及了,似乎生怕畫塵會食言。

    手機又不通?

    「何總,你幫誰算帳啊?」林雪飛從外面進來,看著何熠風拼命在計算器上按來按去,眉心緊蹙。

    何熠風愣了半晌,低咒一句,摔開計算器,拿起一旁的手機,瞪了瞪捂著嘴偷笑的林雪飛。

    又是風聲,還有嘎嘎的鳥叫聲。「阮畫塵,你在濱江!」何熠風額頭青筋暴立。北方現在冰天雪地,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畫塵短促地笑了下,好像孩子的小伎倆被大人識破,有點不好意思。「回來兩天了。但是我不在市內。」

    「你在哪?」

    「一個秘密基地。」

    「我討厭猜謎。」何熠風以命令的口吻發泄著心底的怒火,「把路線圖發過來。」

    向東,向北,離長江漸漸遠了,經過三個小鎮。小鎮年味比濱江濃,街上的行人穿著新衣,三五成群地聊天、說笑,中巴車的喇叭響得震天,他們慢悠悠地回過頭看一眼,笑一笑,再慢騰騰地挪步。賣氣球的攤子就差支在路中央,孩子們圍了一圈,中巴車幾乎是擦著邊蝸牛般爬過去。接著,視野開闊了,一望無際的田野,麥苗已經泛綠。田野之間,白色的民居星星點點。路上,遇到幾個迎親的車隊,鮮紅的喜字貼在車玻璃上,一過橋,車窗打開,有人從里扔出一隻爆竹。「轟」地一聲,回音悠遠。

    「呶,就在那個方向,大概還有一兩里路吧!看到一大片水就是了。」繫著個鼓鼓腰包的老闆娘拉開車門,指給何熠風看。這條線路跑了七八年,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個英俊又斯文、高貴的年輕男人。當他向她打聽線路時,她都以為自己聽錯了。大過年的,跑這麼偏的湖區看什麼呀?老闆娘特地踮起腳看了看,湖區現在都凍著,蘆絮沾在身上,撣都不好撣。天色也不好呀,烏雲推來搡去,三星兩點的凍雨飄飄灑灑。

    何熠風向老闆娘道了謝,沒抬頭看天色,疾步朝前走去。深青色厚昵大衣下擺微微起皺,還沾了點灰塵。那是坐在他身邊一個兩三歲的小娃娃用腳蹭的。路面是泥土的,有些不平,凍土的碎裂聲嘎吱嘎吱。沒有阻擋的風像是非常茫然,呼哧呼哧,東奔西竄。他不覺得冷,心裡有點急。

    一串車鈴聲隨風飄過來,他往路邊走了走。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單腳支地,好奇地打量著他。「你來對了,還有一個月,鳥兒們都會回去了!」

    「我不是來看鳥的。」

    少年跳下車,陪著他走路。「那你來這荒郊野外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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