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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33:20 作者: 林笛兒
「林雪飛……」何熠風團起手裡的文件。
「何總監,風度,風度,大家都在看著呢!」林雪飛跑得像兔子一樣快。
失戀?真是新穎的詞,永遠也不會和自己扯上關係。不過,心情是不太愉悅,工作壓力大,濱江的天氣又讓人不舒服,今天是個大陰天,伴著三到四級的西北風,呼啦呼啦吹著,聽得頭皮都要裂。這種月份在紐約,大雪一場接著一場,溫度比濱江低很多,但似乎沒這麼難受過。
何熠風沒有直接回辦公室,下了樓梯,去《濱江日報》那看明年的發行數據。這兒是何熠風現在最省心的地方。社長辦公室的門關著,他折身進了編輯部,許言一個人坐在辦公桌後。何熠風呆住,幾天不見,許言的頭髮白了一大半。許言給他倒了杯水,自嘲道,白早就白了,以前那是染的。
「你兒子還好吧?」何熠風禮節性地問道,接過許言手中的發行數據。
許言苦笑,「人家說牙疼不是病,疼起來要人命。這失戀也不是病,真的是要人命,還不是一條,簡直是要我們全家的命。我老公血壓高,心臟又不好。我坐在這,心都懸著。這年怎麼過?」
何熠風覺得像在聽傳說。是他沒有這樣深愛過一個人,還是他沒被深愛的人這樣無情對待,所以才無法感受麼?
許言重重地嘆道:「就是一空姐,不是什么女神,見好愛好,不知道男人們怎麼就不長眼睛的。造孽呀!」
「時間是最好的良藥!」何熠風蒼白地安慰,「還沒吃飯吧,許主編?」
「我現在還不餓。」許言站起來,送何熠風出門。
何熠風沒有看到,許言凝望著他背影的表情晦澀難懂。
還沒走到辦公室門口,何熠風就聞到一股咖哩牛肉的味。林雪飛邊吃飯邊瀏覽網頁,「餐廳換師傅了,手藝很不錯。快嘗嘗看,泰國菜。」
何熠風心靈深處一陣痙攣,默默把盒飯往邊上挪了挪,攤開發行數據。
「你不吃?」林雪風把嘴中一大塊牛肉用力地咽下去,兩隻眼睛瞪得溜圓。「午餐約會又來了?」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何熠風的手機響了。搶在何熠風接電話之前,林雪飛飛快瞟了眼來電顯示,失望地撇了下嘴,繼續吃飯。
第六章/斷章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人在樓上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卞之琳
「想知道誰在我這裡?」電話里,印學文神秘兮兮的。
何熠風直截了當地告訴他:「不想!」
印學文呵呵地笑,也不惱怒,一個勁地催何熠風過來。「你的老朋友。不耽擱你多少時間,邊吃邊聊,不喝酒,是自助餐。」
何熠風皺皺眉頭,他在濱江認識的人里,只有阮畫塵時間長點,可她不老,也不算朋友,她是……不去定位!
翼翔內部有五星級的酒店和餐廳,不對外營業。平時沒什麼事,只接待重要貴賓。這樣說話談事,保秘程度非常高。和平年代,打的就是商業戰,現在的商業間諜十八般武藝,那是無孔不入。
身著修身旗袍的服務小姐窈窕地在前面為何熠風帶路,走動之間,旗袍開叉部分張張合合,白皙修長的大腿若隱若現。推開雕花的黃岩木大門,映入眼帘的是一張長方形的餐桌,一側坐著幾個空姐,一側坐著印學文和另一個男人。算是熟人----訪談過何熠風的電視台主持人黎少。
「就等你了。」印學文揮揮手,讓服務小姐給何熠風倒上果汁。
何熠風與黎少握了握手,拿了盤子去取食物。察覺到身後有兩道目光追逐著,坐上來後,一抬眼,對上簡斐然含笑的雙眸。
印學文要拍一支航空廣告,在各大電視台滾動播放,為翼翔的國際之路造勢。黎少是廣告裡的男主角,在座的幾位空姐本色演出,簡斐然鏡頭多一點。廣告語很柔情:帶你去飛翔。廣告會在巴黎、紐約、威尼斯等幾大世界名城取景。
「熠風,你覺得這個創意這樣?」印學文像個表現不錯的孩子,渴望得到大人的表揚。
蘆蒿炒肉絲,清蒸魚,紫菜蛋湯,何熠風用心地品嘗著,味道很清淡,合他的口味。「我不懂這些!」他端起果汁,朝黎少看了下。
黎少在看簡斐然。簡斐然端莊地坐著,一顰一笑,不多不少,剛剛好。
「你就會打擊我。」印學文說得委屈,臉上卻掛著笑。「但是,航空雜誌的事,你可得給我放心上。」
何熠風笑笑,不著一詞。
印學文又說了些不咸不淡的笑話,惹得空姐們咯咯笑個不停。黎少下午還要錄節目,吃完便告辭。走前,特地親切地和每個人都握了下手,最後一個是簡斐然,手指留在她掌心的時間,明顯長得超過社交禮儀的要求。
簡斐然不著痕跡抽回自己的手,大大方方說再見。
印學文拉了何熠風去辦公室喝茶,向他訴苦:「榮發那位邢總辦事真不給力,翼翔的第一批貸款今天才到位,我才敢好好地喘氣,不然,都不知拿什麼臉去見我老爸。這不,有了錢,我就能大刀闊斧幹起來了。熠風,航空雜誌春節過後能出刊嗎?」
何熠風聽著,覺得有必要好好認識下邢程這個人。「航空雜誌這件事,要作長遠打算,一時半會也達不到你期望的高度。鳴盛可以接受翼翔的委託,但我們畢竟只是做期刊的,航空雜誌有它的特殊性。我想翼翔應該成立一個編輯部,專門負責航空信息這一方面,其他的由鳴盛來。」
印學文喜出望外:「可以,可以,一切聽你的安排。那個廣告分成,我向老爸提了下,給他罵得狗血噴頭。熠風,你能不能別堅持,讓我們幾個點?」
何熠風忍俊不禁,他那天只是隨口一說,印學文到當了真。「這個我也不能作主,得和董事長、總經理好好地商量。」
「合同出來通知我。這邊編輯部的人選呢?」
「我考慮下,擬個招考簡章給你。」
印學文咧開嘴,笑容大大的,「熠風,沒有你我該怎麼辦?」
何熠風的輝騰停在酒店門口,到翼翔的正門五分鐘時間。出了大門,何熠風把車停在花壇附近,開了窗抽菸。午後的天氣稍微亮了點,風還是一樣,塵埃滿天,花壇里幾棵常綠的植物在風中瑟瑟抖著。
半個小時後,幾位空姐拖著拉杆箱,列隊似的從裡面出來,站在路邊等班車。何熠風開門下車,淡淡地看了過來。
簡斐然隨即神采飛揚,「SORRY,我先走啦!」嬌柔地擺了擺手,裊裊婷婷地朝輝騰走來。「怎麼不給我打個電話,等很久了?」
那語氣,那笑容,俏如夏花。誰都以為,他們是兩個知心的人,千言萬語都不用說出口的那種。
何熠風打開後備箱,幫她把箱子放進去。然後拉開后座的門,簡斐然噗哧笑出聲,嗔道:「幹嗎呀,這麼禮貌?」
何熠風臉上的表情仍是一派淡然。
輝騰無聲地從站在風中的幾位空姐前駛過,留下一道道羨慕妒忌恨的注目禮。
簡斐然是有幾份得意,哪怕這樣的得意是自己臆想出來的。黎少不知從哪打聽到她的號碼,出了門就給她發了簡訊,給她晚上一塊看話劇,她拒了。她不是少不更事的小女生,一餐飯,一束花,一場電影,就認不得東南西北。她不知道印學文為什麼要找黎少來拍廣告,黎少只是地方台的一個主持人,沒什麼知名度。翼翔是大公司,至少得請個當紅大明星。姐妹們說,老印總給小印總的預算有限,小印總只能有多少錢辦多少事。她瞭然,所以她也從不稀罕富二代。富二代,多數要聽父親的命令辦事,沒有自主能力。做三十年太子,也是要小心翼翼,稍不慎,連位置都保不住。
只有何熠風,沒有是非,有性格,有品德,有學問,才是值得託付一生的男人。
心情不同,看到的風景也不同,從來沒發現濱江的冬天是這樣的美。簡斐然真想這車一直開下去,那麼她和何熠風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車還是停了,在一家咖啡館前。這附近都是寫字樓,客人大部分是談公事或小憩的白領。靠窗的桌子剛好空著。
簡斐然嗅嗅鼻子,暖暖的香氣應該是糕點剛出爐,「我可以再點一客奶茶慕斯麼?」親昵的小要求,有著女子刻意的嬌嗔。
「當然!」何熠風語氣平靜得像一汪水,水平如鏡,月穿無痕。
「我喜歡咖啡館。咖啡喝的就是一種心情,一種情調,它不足以裹腹,不足以抵寒,但它可以愉悅你的精神,安慰你的味蕾。」簡斐然突然拍了下手,「啊,大衣,還在我那裡呢!只能下次帶給你了。」
「大衣……」
簡斐然目光溫柔地看定何熠風,「我知道,弄髒你的大衣,不是我的錯,你拒絕接受,或者你把錢給我再接受,這樣我們就沒什麼牽扯了。是麼,那我為你尋找同品牌同款式大衣的這份心情,你怎麼彌補?那件大衣,國內是沒有貨,HK也沒有,我是請同事從英國的專櫃帶回來的。」
何熠風沉默了一會,說道:「你做什麼是你的權利,我作出什麼回應也是我的權利。」
「你真的要拒絕?」語氣有些幽怨,「不要那麼糙木皆兵,我不要你的承諾,這只是我的一份心意。」
「謝謝!」服務生端上咖啡和點心,何熠風禮貌地把慕斯的盤子往她面前挪了挪。
「如果你肯好好地看我,就會發現我其實不比阮畫塵差。無論哪方面,我都比她優秀很多。」男女之間的進展是有一定的規律,簡便或繁複,快捷或遲緩,但必須有很強的方向性。目標確定,就無需再迂迴百轉,直接表白。不過,簡斐然膽子還沒那麼大,她是半開玩笑半認真對何熠風說的。
何熠風不假思索,點了點頭。
啊,簡斐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為什麼……不能接受我做你的朋友?」
「首先,阮畫塵不是我女友,你比較的對象錯了。再次,做我的女友,不是做我的合伙人,沒必要那麼優秀,只要我愛她,她愛我,就夠了。」他巴不得其他女人都比她漂亮,比她能幹,這樣才不會招來女人們的妒忌,也不會有男人窺伺到她。她有多好,有多美,他知道就夠了。
簡斐然的臉漸漸呆滯,「你今天在外面等我就是要告訴我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