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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33:20 作者: 林笛兒
「2160元!」收銀員已經相當疲憊了,仍撐著保持百分百的清醒。
「這麼多?」邢田一行全呆住,搶貨搶得愉快,腦子裡就沒想錢的事。看看這樣,看看那樣,都是辛苦搶來的呀,哪件也捨不得丟。
「我來付。」畫塵忙掏出卡遞給收銀員。
邢田攔阻:「我們湊湊,不夠再向你借。」
結果,畫塵墊了1200元。
一行人拎著戰果浩浩蕩蕩出了超市,每個人臉上都掛著勝利的微笑。畫塵帶她們去附近的肯德基吃午飯,點了一桌的食物。吃飽喝足,畫塵問她們後面有什麼安排,邢田說想給孩子和自己買過年的衣服。
畫塵想自己跟著,她們可能不太自在,跑去自動取款機取了2000塊給邢田。「如果不夠,給我電話。」
邢田上下打量畫塵,沒見外,笑眯眯地接過錢。
「這車是你的還是借的?」把超市的戰果裝上紅色牧馬人,邢田避開其他幾人,和畫塵站在角落裡說話。
畫塵說是我的。
邢田有好一會不說話,然後問畫塵家裡有幾口人,爸媽做什麼工作,住多大的房子,一月工資是多少。看畫塵面紅耳赤、局促不安的樣,邢田忙解釋:「我沒別的意思。呵,你可能沒想那麼遠。在爸媽跟前,油米醬油醋和你沒任何關係,怎麼大手大腳都可以。但結了婚,就不能這樣了。我大哥現在年薪是不低,但不是金山銀山。你們還沒結婚,沒買房,沒生孩子,我爸媽年紀又大,居家過日子,還是要講實惠,懂算計。你不會嫌我多嘴吧!」
「不會!」儘管很羞窘,畫塵還是鼓起勇氣看著邢田,「這個世界,虛假的話,騙人的話,太多,這樣質樸無華的真話,只有關愛自己的家人才會說。但我不是邢總的女……」
「現在不是,以後肯定是。我喜歡你,因為你懂事。」邢田打斷畫塵,「我來濱江好多趟,大哥從沒和我提過哪位姑娘。你是第一個。」
零下四度的氣溫中,畫塵出汗了。「我只是邢總的秘書,他不在國內,我……」
邢田抓起她的手晃了晃,「我知道,阮秘書。我們那兒沒什麼風景名勝,但空氣好,蔬菜不用農藥,水裡的魚是野生的,雞是放養的。春天時,田野就是彩色的,泡桐林的花開得很好看。讓大哥帶你過來,看桐花,吃魚吃雞,吃新鮮的蔬菜。」
畫塵無力地耷拉著肩,還是沉默吧!
邢田她們歡喜地逛街去,畫塵拉著「戰果」去賓館。
賓館離車站不太遠,坐車方便。房間有點陳舊,還挺乾淨。畫塵讓服務員幫她開了門,所有袋子,她一個人從車裡搬進房間。那叫一個累呀,汗如雨下,連內衫都濕透了。
忙完,急急忙忙趕回辦公室上班。
邢程的第二封郵件在等著畫塵,問有沒遇見邢田?畫塵回覆:一切都很好。然後,那邊一片沉寂。
畫塵拿出手機,輕輕撫摸著屏幕。想給邢程打個電話,聽聽他的聲音,和他聊聊他的家人。
指尖伸直,又捲起。
能給邢田打電話,為什麼不能打給她呢?她不牽掛他麼?
或許現在開會,不太方便。
幽幽地一聲嘆息。
像微風掠過水麵,一圈漣漪盪過,慢慢恢復平靜。誰知道風曾來過?
邢程是元月八號下午到達濱江機場的,下廊橋時,特地看了看新航站樓,停機坪上停了幾架新客機,印學文和幾個人站在旁邊。他沒有過去打招呼,他著急回去把堆積如山的文件處理一下。這一次離開的時間有點長,在海南四天,在吉隆坡六天。去吉隆坡是香港總部的臨時安排,處理幾件外匯事件,邢程是這方面的高手。
海南與吉隆坡挨著赤道,冬天也是非常暖和。一出航站樓,冷風撲面。冷熱撞擊,毛孔下意識地一緊。
小鄭還沒到,車在機場高速上給人追尾,交警正在處理呢!「邢總,對不住,得麻煩您打車回市區了。」小鄭急得嗓子都冒煙了。
邢程安慰了幾句,招手正準備攔車,他看到了馬嵐。
馬嵐也看到了他,她身穿一件長及腳踝的菸灰色薄呢大衣,腰帶鬆鬆地打了個結,橙紅的圍巾,手裡拎著路易·威登的新提包,是最經典的款式,很是高貴氣派。
現在的馬嵐真的已脫胎換骨,她的口音也已有了濱江人獨有的潮膩柔潤。「出差的麼?」馬嵐小心避開車流,走到他面前。
若有若無的香水味,處處都透著正在綻放中女人的柔媚。女為悅已者容,邢程淡淡頷首,心裡微微有點不是滋味。「嗯!你呢?」
「我來送老公,剛從杜拜回來沒幾天,又去北京開會。真是的,孩子都不肯叫他爸爸了。」馬嵐自然地向他訴苦。
他很有風度地笑笑。
「司機還沒到?」馬嵐問。
「發生了點小狀況。」
「那搭我的順風車吧!時間還早,我們一起喝杯咖啡去。我前天聽公公說了件事,正要告訴你。」
欲出口的拒絕半道又折回。
咖啡館中央的幾盞暗燈像螢火蟲,這樣的光亮對四周的火車坐席式的卡座一點不起作用,舒緩的音樂低聲響著,如同溶洞深處流動的暗河。
坐下來的時候,邢程發現馬嵐側過臉時,閃過一道光,那是鑽石耳釘。「你以前不喜歡首飾的。」邢程脫口說道,然後懊惱得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馬嵐優雅地攪動著咖啡,「哪個女人不喜歡首飾。以前,我們沒這個條件。」
她沒有怨,也沒有顯擺,只有無奈的感傷,這讓邢程想恨都恨她不起來。他別開臉,把表情藏到黑暗中,不讓任何光線窺見他的傷口。
「幸好,我沒有拖累你一輩子。」他故作瀟灑的自嘲。
「別這樣,邢程!」馬嵐嘆了一聲,把手放在他的手上輕輕握了握。「Some people are meant to fallin love with each other ,But not meant to be together。有些人註定是相愛的,但卻不是註定能在一起。」
咖啡館內的音樂,換成了小提琴曲《沉思》。一個漂亮的女招待正在拆除擺在門口的聖誕樹。
「對於我來講,婚姻是現實的,愛情是唯一的。」馬嵐把臉轉向門外,兩隻灰喜鵲在暮色中先後落在路邊的法桐上。「如果單單是我,我會執著地為愛情而活,但是我會有孩子,孩子還會有孩子。怎麼能讓他們踩上我們的腳印呢?中國有些家庭選擇移民國外,他們的語言還沒過關,也不見得習慣那裡的風土人情。拋棄一些根深蒂固的東西,總是痛苦的。但是那裡有良好的環境,有寬鬆的學習氛圍。為了孩子,他們都能忍受。我也是。」
邢程心頭湧出一陣厭惡反感。怪不得心理學家說,擁有悲劇情節的人都是生活特別優裕的,他們需要強烈的落差對比來襯托自己的幸福感。馬嵐打扮得這麼風姿綽約,甜蜜蜜的給老公送機,說起兒子時,那麼開心。一轉身,再來講愛情是唯一,婚姻很現實,不很諷刺麼?這是要安慰他受傷的心靈,好笑!
「你有什麼事要告訴我?」他沒興趣陪她繼續上演煽情的戲碼。
馬嵐笑了, 一種世故的,莫測高深的笑容。「晟華的晟茂谷和華楊年前悄悄設立晟氏家族和華氏家族信託基金,兩人作為受託人將其交給美國一家國際信託公司管理,受益對象是他們的獨女晟小姐。」
這不是什麼大新聞,在富豪中並不鮮見。設立家族信託基金,通過委託機構管理資產與分配開支,避免家族財產分割對公司經營的影響,也能保障繼承人富足一生的生活。「這些和我有什麼關係?」
馬嵐不緊不慢,繼續說道:「這就等於說晟茂谷和華楊已立下了遺囑,他們在晟華的百分之七十五的股份,全部都是晟小姐的。晟小姐,晟茂谷夫婦保護得很嚴實,二十四歲,在國外長大,讀書,今年學成回國。」
邢程漸漸聽見點苗頭,他挖苦道:「像馬科長這麼樣的幸運,是不常見的。」晟華是榮發的大客戶,他與晟茂谷和華楊都接觸過。兩人都是高級知識分子,經營理念非常新潮,待人溫文爾雅。晟茂谷幽默風趣,華楊知性溫婉,這麼好的遺傳基因,晟小姐應該也非常不錯。不錯的容貌,顯赫的家境,又漂洋過海在外多年,那樣的女子宛若深谷幽蘭,什麼樣的人能匹配?印學文,不,光晟茂谷那一關就過不了。他呢,一個打工仔,連參賽資格都沒有。
馬嵐像是一台CT機,迅速掃描到他腦中的圖像。「龐大的家業,如花似玉的女兒,如果所遇非人,會怎樣?晟家不缺錢,不缺風光,就缺一個無論人品還是才能都非常優異的青年男子來呵護千金小姐。對比這兩點,你最有資格。」
荒唐!邢程勃然大怒,馬嵐是想得深遠,想得周到,但也太自以為是。「這樣對馬科長有什麼好處呢,不會只是酬謝紅娘的一杯薄酒吧?」他控制不住,句句如刀,尖銳地刺向她。
是呀,這是一個大好機會。印學文上次提起,他就知。可從馬嵐的口中說出,就像是一種憐憫,甚至連他都覺得自己是可憐的。
「我愛你。我無時不刻都想看到你過得比我好。」馬嵐的語氣,她的表情,沒有一絲虛假,仿佛是出自內心。
四周安靜下來,越來越靜。邢程覺得他和馬嵐像坐在一條船上,船上沒有槳,也沒有楫。不遠處的河岸,繁花似錦,風光迷人。風吹來,船悠悠地轉圈,一會兒離岸近點,一會兒離岸遠點。
他的視線停留在馬嵐的臉上,含義複雜地停留了一會兒,然後移開了。馬嵐向他報以溫柔的凝視。
並肩走向停車場,兩個人都沒說話。停車場很大很空,兩雙硬底鞋在水泥路面上一路脆響過去。
馬嵐的胳膊是怎麼伸過來的,似乎很自然。先是試探拽了下衣角,然後就挽住了邢程。
邢程僵了下,熟悉的觸感像狂潮樣將他溺沒了。過去的歲月雲一般向他湧來,那些年,也是有過美好時光的。另外,有種憤怒的念頭滋滋冒了出來,他想起了馬嵐剛剛送走的那位官二代,他要無情地撕去他們恩愛美滿生活的面紗,看看所謂幸福婚姻到底是什麼面目。
稍一用力,他將馬嵐圈到自己胸前,一隻手摟住她的腰,一隻手托住她的頭,絲毫沒有容她躲避的意思。她身上的香氣濃了,是他完全陌生的味道。
他的嘴唇帶著涼意印上她的。
而馬嵐根本就沒躲避的意思,雙手攀上他的肩膀,仰頭,幾乎是狂熱地回應著他。她柔軟的舌鑽入他的口腔之內舔舐,饑渴地與他的舌纏繞在一起,同樣帶點涼意的手從他大衣的紐扣間探入衣內,摩挲著他堅實的身體。邢程下意識地身體一緊,全身血液叫囂著上涌,竟然有片刻大腦空白,仿佛有火焰在倏忽之間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