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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33:20 作者: 林笛兒
    不知她有沒有埋怨上天的不公,再見到她時,她很寧靜。她創建了「金舞鞋」培訓中心,專門教習國標舞,肚皮舞,還有瑜伽。另外,她還有一個小咖啡屋,店名叫「覓……」。

    她至今未婚。

    這樣的年紀,未婚的理由無非是兩種,喜歡的男人娶了別人,或者是摯戀的男人已經是別人的老公。

    歲月經不住拖沓,轉瞬,青春已逝。

    沒有結婚的女子,都是尊貴的小姐,不需用出生年月來排出姐姐妹妹的行列。女人的年齡是脆弱的傷痕,輕易別去觸碰。直呼其名就好。

    秋琪也住在憩園,那天晚上,畫塵指給何熠風看的就是她家。秋琪算是濱江勵志型的名人。

    畫塵有時會去「金舞鞋」練瑜伽。瑜伽館的環境非常講究,對著山,空氣清鮮,館內是日式布置。興致來時,應學員們的盛情,畫塵會跳一段芭蕾。練了十年,功底很深,至今沒丟多少。漸漸的,也有了一些粉絲。秋琪順應辦了個芭蕾舞興趣班,她找畫塵商量,讓她有空來幫著指導指導學員。

    秋琪打奶泡的技術很高,調煮咖啡的知識豐富。跳完舞,沖涼出來,畫塵會到「覓」坐坐,秋琪總會端出自己沖調的咖啡跟淋上焦糖的心形熱鬆餅放在她面前。店裡一般沒有音樂,但會點一柱檀香。

    「你來逛超市?」畫塵覺得好玩,秋琪的氣質絕對是不食人間煙火般的飄逸。

    秋琪在她對面坐下,招手要了杯拿鐵,手指焦躁地叩著桌面。她菸癮上來了,但她從不在公眾場合抽菸。「你不會認為我不吃飯不上廁所吧?」

    「是呀!」畫塵大笑,聽到手機有簡訊進來的聲音,她沒有著急去看。能有誰呢,無非是年底的一些垃圾促銷簡訊。

    秋琪戴著珍珠耳釘,隨著說話的節奏,發出皎白的光澤,她的眼睛專注地盯著畫塵的臉,偶爾目光會移開一下,蜻蜓點水地掠過別的什麼地方。「我正要找你。」她推開畫塵一張卡,微微皺了下眉頭,「實在是太寒酸,我都不好意思給你。你拿著買杯茶喝喝吧!」

    「這杯茶可不便宜呀!」雖然秋琪這樣說,畫塵知道裡面的金額不會太少。這兩年,從培訓中心不斷增加的設施,就知效益有多好。

    「你是不在乎,但我想表達下我的謝意而已。」秋琪認真說道。

    畫塵笑笑,再拒絕就矯情了。

    「新年有什麼安排?」

    「你呢?」

    金舞鞋門口有時會停一輛灰色的寶馬X5,從來沒見過主人。當那輛車停在那時,秋琪的眉眼生動得像一幅流動的畫。

    「我哪裡也去不了,你們的假期,正是培訓中心最忙碌的時候。要不要來跳舞?」

    畫塵想了下,似乎是很閒。「好吧!」

    兩人喝光杯中的飲料,起身離開。秋琪拎著個小紙袋,裡面裝的是一瓶男子用的剃鬚水,薄荷味的。

    畫塵撫了撫頭髮,抿嘴一笑。

    畫塵的公寓門不用鑰匙,是以密碼設置。按密碼時,鍵盤燈一閃一閃。跟著閃動的,還有手機簡訊提示燈。

    發來簡訊的竟然是何熠風,這是第二條。

    「回家沒有?」第一條,言簡意賅。

    「難道在路上?」第二條,有點不耐煩了。

    畫塵小小的意外,以至於在門外站了好一會,才開燈進屋。何熠風當然會發簡訊,但他們之間的聯繫,一直都是電話或面對面。「是不是要送碟過來?」她記掛著呢!

    「今天沒有辦法。」他回得很快,仿佛一直在等著。

    「很忙?」

    「不太忙!」

    簡直是浪費銀子呀,每一條都是短句,畫塵歪歪嘴。「那是要請我吃飯?」

    「你喜歡飛行餐?」

    呃,畫塵怔了下。「你在機場?」

    「已經登機了,空姐在演示安全裝備。」

    畫塵朝外面看了看,墨黑墨黑的,飛機鑽過雲層,像宇宙間一個微不足道的小紅點。「空姐漂亮麼?」

    「她瞪著我的手機,目光很兇。」

    畫塵嘩地笑出聲,「那關機吧,不然她會撲過來。」

    「我三號回來。」

    然後呢?

    沒有然後,那邊一片安寂,估計是被強行關機,但畫塵還是回了一條。「飛機飛行中,一般高度是多少?」

    原來是在等她,「我不知道,但我會弄清楚的。晚安,早點睡!」

    毫無新意,永遠一板一眼的何熠風,可是畫塵不討厭,這讓她覺得時光沒有老去,何熠風也不算遠,儘管他們之間已隔了多年。無論喜歡還是不喜歡,他都會是一百分的表達,不含蓄,不模糊,不會給你生出枝枝椏椏的機會。他對她仍懷有當年家教時的一份關懷,雖然不足以溫暖一個寒冬,但足夠了。

    何熠風,如稜角分明的山脈。簡斐然說對他感興趣,想拿下這座山脈,應該是項挑戰型的工程。

    臨睡前,畫塵重溫了一部老片《看得見風景的房間》。她更喜歡另外一個中譯名《窗外有藍天》。這是一部浪漫唯美的愛情電影,讓畫塵痴迷的並不是這個,而是裡面義大利和英格蘭鄉間自然美妙的風光,種滿玫瑰的花園,迎風翻滾的麥浪,一簇一簇盛開的罌粟花,與這些風景相襯托的,不受束縛的自然激情。海倫娜那時還年輕,優雅,純真,畫塵無法接受她後來會在魔幻片《哈里·波特》里扮演一個瘋狂的女巫。

    這些景點,畫塵曾去尋覓過,可惜,人滿為患。就連鄉間的一座小石橋,被人群踩踏得面目全非。任何事,都有兩目性,這部電影成就了這些景點,同時,這部電影毀了這裡的安寧。

    美好的回憶,要小心安放。一再翻閱,不見得是重情。適當的遺忘,實際上是另一種珍惜。

    航行時間一小時二十分鐘,飛行高度九千六百英尺。一般的商務飛機,飛行高度在八千英尺與一萬兩千英尺之間,這架飛機適中。

    「謝謝!」何熠風微微頷首,看清空姐胸前的工牌上寫著:乘務長 簡斐然。

    從濱江去上海,最快捷應該是搭高鐵。林雪飛說咱們不是要研究下航空雜誌,正好!

    於是,便選擇了翼翔的夜間航班,時間上,也不衝突。

    機艙內並沒有坐滿,他們訂的是經濟艙。在美國,攝製組出去工作,他雖說是策劃人,從不搞特殊化,一律坐經濟艙。到了鳴盛,按照他的級別,外出公幹,可以坐商務艙。他覺得沒這個必要。坐下沒多久,這位叫簡斐然的空姐通知他們免費升艙到商務艙。

    商務艙的座椅寬度,大概是經濟艙的一點五倍,與前方座椅的間隔,維持著一個人道的距離,至少能讓人把雙腿伸直。

    顯然,他們被特殊照顧了。林雪飛聳聳肩,不坐白不坐。

    何熠風道了謝,接著問了幾個專業問題。簡斐然一一回答。

    她是剛升職麼,第一次負責整個航班,似乎有些不知所措,連著問了兩次:「你還有別的要求麼?」

    林雪飛偷笑,這並不奇怪,百分之九十的女人第一次見到何熠風都會有一點緊張。

    簡斐然是沒想到自己這麼幸運,她是極不情願地被拉來代班,這架航班乘務長的父親突然發心臟病,匆匆趕去醫院了。在艙門站了一會,何熠風稜角分明的面容毫無阻礙地闖進了她的視線。她的身體裡蕩漾著一種海浪的聲音,遙遠而莊嚴地喧鬧著。

    「如果可以,請給我一杯白開水。」何熠風擰亮頂上的閱讀燈,放下小桌板,打開手提電腦。

    「你……」她的聲音有一點發抖,沙沙的,像磁帶倒帶的聲音。

    她第一次看見何熠風,是高一的下學期,學校突然來了次摸底考試,大家都沒準備。畫塵最慌亂,自然的,考得一塌糊塗。晚自習結束,何熠風在門口等畫塵。畫塵苦著臉,向他一一匯報各科的成績。她站在一棵濃密的香樟樹下,燈光透不進,整個人被黑暗籠罩著。

    她覺得這個有著斯文氣質的男人一副不動聲色,沉著冷靜,幾乎閃著金屬光澤的表情下面有一種柔軟,甚至是溫情的東西在慢慢地充溢著,她看得出來,她感覺得到,雖然這個男人整潔清晰,一絲不苟,自覺地跟人保持著一個足夠維持自尊的距離,傲驕那是一種假象。

    至今她都記得那個夜晚,剛下過一場雨,地面濕濕的,整個城市的燈光都變成了路面上繽紛的倒景。街道是安靜的---這並不常見。

    何熠風朝畫塵笑了,安慰鼓勵的笑意。

    他的眼睛就像是很深很黑的湖,而那個微笑就是丟進湖裡的石塊,盪起糅著燈光的斑駁,她幾乎聽得見心底的吶喊。

    她迷失了自己。

    「什麼?」何熠風抬起眼,睫毛一顫。

    「飛機上還供應含酒精的飲料,要來點嗎?」

    「不用了,謝謝!」目光收回。

    前幾天才見過,他又一點不記得她,簡斐然神情不禁多了點幽怨。

    她給他送來了一杯白開水,林雪飛要了杯咖啡。兩個人都翻開了航空雜誌,埋頭研究了起來。

    飛機有點顛簸,今晚的氣流很大。兩人渾不自覺,應是坐慣了飛機。

    航程短暫,沒有人入睡,機艙內談話聲很大。

    翻了幾頁航空雜誌,何熠風明白印學文那種慌不擇路的急切心情。翼翔的航空雜誌簡直就是一本廣告合冊,而那些廣告,從創意到描述,都不夠吸引人。「回來時,我們坐另一家航空公司的航班。」他把雜誌塞回去,關上電腦。

    空姐們開始派送飲料了,顯然,過一會,飛機就要降落。

    這次,簡斐然自作主張給兩人送了兩杯熱橙汁,另外,是兩條熱毛巾。

    「她看你的目光很特別。」又是乘務長親自服務,笑容格外甜蜜,林雪飛調侃道。

    何熠風側過臉,牽牽嘴角。「看你還是看我?」

    林雪飛失聲笑道:「你真是太會打擊人了。不過,何總,我承認你很優秀,但在某些方面,你非常遲鈍。」

    「別叫我何總。搞傳媒的,沒必要分那麼多的等級。」印學文是小印總,邢程是邢總,他是何總,一塊石頭從天上砸下來,怎麼的,都會砸上一個「總」。何熠風討厭和那些人相提並論。

    「那叫我什麼,何監?」

    「大家都叫名字!」

    「這樣是好,可是以後你交了女友,她叫你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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