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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33:20 作者: 林笛兒
「我好像又欠你一次。」她低下頭去,摩搓著1993年的紙質,不太滑潤,被時間打磨得粗糙了。
「你也送我一份新年禮物,我們就扯平了。」何熠風正經八百地建議。
「我明天去買給你。」畫塵羞慚,她想都沒往這方面想。
「不要那麼刻意,你在包里翻翻,一包紙巾也可以。」
畫塵像是有點為難,咬了咬唇,不過,還是拉開了包。那隻像湖水藍的禮盒還在。「原來你想給我個意外驚喜。沒關係,我當沒看見,走時,你悄悄擱在玄關那。」這一刻,何熠風心裡咯噔了下,血液流得飛快。
畫塵臉紅了,窘的!「拆吧,看看喜不喜歡?」唉!逛遍晟華百貨三層樓,腿都細了,才買到這支筆。在包包里又擱了一周,最終,沒機會,也沒勇氣送給邢程。現在作為何熠風的新年禮物,也算不委屈。
喜歡的,鍍金的水筆,簽字用正合適。何熠風看了又看,珍惜地放進貼身的口袋。「我們先去吃晚飯,這隻箱子,我改天送你家去。你手機號給我。」
他一筆一划地在屏幕上寫下畫塵的名字,心滿意足。
「我請你!」那一箱子的碟,讓畫塵如獲至寶,她要好好地感謝何熠風。
何熠風沒反對,只是說:「我不想再吃西點。」
畫塵吐吐舌,兩人相視而笑。
兩人去吃火鍋,很時新的有機火鍋。鍋底清淡,每一種食材都是來自農場的有機食材,吃起來後韻十足。其中一道豆腐,完全手工製作,吃起來豆味濃郁,嘴裡甚至會有微微回甜。作為調料的醬汁,也是純自家製作。
「這家老闆有個占地五百餘畝的有機生態農場,籌建之初,因為土質問題,老闆將整個土壤表層剝去了一翅,這才逐步建立現在的生態系統。農場的產品不僅供應這家店,還出口日本呢!」畫塵是個萬事通,說什麼都一套一套的。
何熠風環顧下四周,用餐的人談吐舉止皆不俗,也有帶著孩子來吃的父母。孩子對有機無感,嘟著嘴,說想吃肯德基。「像這樣有特色的店,濱江多嗎?」
畫塵鼻尖上密密地滲出一層汗,臉被火鍋熏得紅紅的。「很多,榮發的午餐要多難吃有多吃,我經常偷著溜出來覓食。以後我們還像以前一樣,一家家的吃!」
還像以前……除了學習,他們的生活里只有彼此。何熠風夾了一筷碧綠的菠菜,細細咀嚼,甘甜滿津。
如果問何熠風有沒什麼疑惑,有的,畫塵不問他分開的這幾年,經歷過什麼,遇到過什麼人,過得快不快樂。她不想知道,而他非常想知道和她有關的一切。
吃完出來,在收銀台前,何熠風抓住畫塵拿錢包的手,遞上自己的卡。收銀員是老闆娘,送上一瓶自製的專配海鮮吃的香檸醬,說歡迎下次光臨,最後告訴兩人,已經有人買單了。
誰?
「你好!」
畫塵回過頭,看著笑吟吟打招呼的丰韻女子,想起是在華興酒店停車場見過一面,叫馬嵐。「不要介意,你是邢程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約都約不到,請給我個機會。」
真是會講話,付了錢還這麼客氣,畫塵不好拒絕,只得道謝。
何熠風點了下頭,接過畫塵的包包,在一邊安靜地站著。
「那天,我一晚都沒睡好,擔心邢程,寶寶又鬧。」
寶寶?難道她是於行長的……
「是的,於行長是我公公,我和邢程是同學。你沒給我回電話。」馬嵐笑著提醒。
畫塵沒有忘記那件事,但邢程很清醒,她認為應該回電話的人是他。她模糊地笑了笑,不作解釋。
「男朋友呀,晚餐約會?」馬嵐挑起眉頭,看了眼何熠風。
「不是!」兩人同時否認。
「不是男朋友。」畫塵加了一句。
「是老公!」何熠風補了一句。
啥?畫塵和馬嵐,共四隻眼,全瞪出了眼眶。
「開玩笑。」何熠風幾乎沒有任何表情。
畫塵差點犯心臟病。「開玩笑,要配上表情的。你簡直像在宣布憲法。」
「這樣才有笑點。」
「我笑點很高的。」
「下次我會改善。」
「不要有下次,我對紅塵很留戀,會被你給嚇死。」
馬嵐含笑看著兩人鬥嘴,默默轉身離開。
這個晚上,何熠風沒有熬夜,早早上了床。只留了床頭柜上一盞小檯燈,他打開《風景之下,心情之上》。
書一共十二章,以月份作為章節名,他直接翻到十二月。
「十二月一到,街上的每個櫥窗,每棵樹,每個人,似乎都在告訴你,聖誕節快到了。其實,中國人並不了解聖誕節的真正意義,只是隨著商家的炒作而起鬨。十二月,我記起的是一個隆重的節氣:冬至。這一天,白天最短,夜晚最長。南方人會吃湯圓,北方人則吃水餃。我對節氣很著迷,植物的生長,漁季的時序,鳥兒的留與候,氣溫的變化,都與之有關。很多人喜歡在冬天選擇去熱帶島嶼度假,我覺得那是躲避四季。每一季的風景都是獨一無二,無可替代。一旦錯過,便是一季。多麼遺憾!我不愛熱帶島嶼,那裡適合情侶去。有愛情作主線,風景只是襯托。那些沾染上商業氣息的景點,他們能坦然接受,而我會心疼,會失望。冬天,我喜歡窩在家裡。抱著胖乎乎的熱水袋,趿著毛茸茸的拖鞋,穿厚厚的家居裝,站在陽台上看星星。冬夜的天空最潔淨,像洗過一般,星星也被擦亮了。如果下雪,拿上岩井俊二的《情書》,在柔和的燈光下閱讀。那個故事很淡,多看幾頁,少看幾行,沒關係。困了,就熄燈,睡吧!」
他躺下,把書放在枕頭邊,熄了燈,翻個身,睡了!
這個晚上,馬嵐把孩子哄睡之後,陪婆婆看了會電視劇。丈夫去了杜拜,五天後回來。杜拜是沙漠裡的綠洲,像《一千零一夜》里的城堡。那裡有黃金築成的酒店,景色迷奇,美酒佳肴,是人間仙境。
要不是孩子小,我就帶你一起來了。丈夫在電話里說。
她相信這是一句真話。前年的三八節,婦聯和電視台聯合舉辦演講比賽,她代表環保局參加,拿了個銀獎。這次活動的贊助商就是丈夫的公司,給她頒獎的人是丈夫。他不說一見鍾情,而是說一見如故。一見鍾情,聽著浪漫,一見如故,覺著溫馨。
她是個現實的人,被溫馨感動了。
丈夫非常認真,認識一個月後,就帶她回家見父母。半年後,兩人訂婚。一年後,兩人結婚。兩年後,她給他生了個兒子。
丈夫雖然自小在優裕的環境長大,卻沒沾染上任何不良習氣。性格平和,待人真誠。疼愛她,尊重她的家人。
她是這麼的幸運,她是這麼的幸福。認識她的人都這樣說。
日子應該過得非常舒心……她苦笑。現在的這一切,是她以「拋棄」邢程的代價換來的。午夜從夢中醒來,伸手一抹,一掌的淚水。
電視劇終於到了尾聲,婆婆打著呵欠進屋睡覺去了。她關了電視,查看了下門鎖,
走向陽台。
能見度不過五十米,對面的樓房模糊一團,樓下的路燈艱難地在霧中撐起一片光輝。她站了會,鼓起勇氣撥了邢程的號碼。
邢程並沒有和她交換號碼,寶寶周歲那天,她給阮畫塵留了手機號,實際上是給邢程的。她知道他的酒量,不會醉到不省人事。但邢程沒有打來。自從分手,他們就無聯繫過。
在周歲的酒席上,看見邢程,她挺意外的。不過,邢程看上去很好。禮貌地和她打招呼,誇獎孩子,和丈夫,公公婆婆寒暄。要不是邢程喝成那樣,她以為那是真的。
邢程仍不能釋懷她對他的「傷害」麼?
「你好,馬科長。」邢程的聲音和外面的寒霧一樣的冷。
他記下她的號碼……這個發現讓馬嵐整個人顫抖起來,讓她瞬間穿越了時光,回到了和邢程相戀的過去,她任性地說道:「如果你再叫一聲馬科長,我就把這手機給砸了。」
那邊沉默如山。
「我晚上吃飯時遇到了阮畫塵。」馬嵐不想讓山壓得自己不能呼吸。
邢程笑了,嘲諷的。「據說一個女人最得意的事,就是嫁得不錯,而初戀男友又終生未娶。」
「我……不會這般無恥。」喉間一窒,馬嵐連忙仰起臉,把奪眶的淚水生生咽了回去。
「那你幹嗎說起阮畫塵,不是想打聽我和她的關係?」
「她有男朋友,我看見了。」
邢程又沉默。
今天下午和晚上,邢程都不太順利。印學文完全拒絕溝通,不管他是迂迴還是直接。回市區時,機場高速關畢。任京不知找的哪條小道,坑坑窪窪,龜速。兩人又冷又餓,找了家小飯館,喝了點酒,四肢才緩了過來。
酒瓶見了底,任京舌頭打結,半醉半醒問他對畫塵了解多少。
畫塵來榮發,宋思遠之前沒透露半點風聲。宋思遠飄了句,說二十七樓差個秘書,明天來報到。這很不合規矩,榮發招人,都得經過三道關。先是筆試,然後中層面試,最後他們高層定奪。如果預先為某個人保留某個位置,那也是暗箱操作,程序一樣走的。
畫塵是個例。認識畫塵後邢程才明白,畫塵是真不能參加筆試,除了能把自己的名字寫正確,那張專業性特強的考題,估計得繳白卷。
他也曾好奇地試探過人事部長,問畫塵的來頭。人事部長是精明人,笑得滴水不漏。這不都是你們三個頭拿主張的事,邢總你消遣我!
他聞弦歌知雅意,就此打住。
杭副總私下猜測,會不會是宋思遠偷養的外室?他直接否定,宋思遠和畫塵相處的模式沒有一絲曖昧,畫塵也從不恃寵而嬌。
後來,宋思遠自己說了,遠房親戚家的孩子,爸媽在外地工作,他幫著照顧兩年。也就是,遲早畫塵是要走的,在這只是過渡。
一切疑惑都解開了。
怎麼突然對阮秘書好奇起來,不會動什麼壞念頭吧?你可是有主的人,當心有報應。邢程開玩笑地對任京說。
任京又是搖頭又是擺手,借我一百個膽我也不敢,我家那位可是野蠻女友,再說,阮秘書也不是我這樣的人高攀得上的。宋總的親戚怎會是等閒之輩?
他一怔,就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