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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33:20 作者: 林笛兒
    受不了,小言裡的情節,顯示一個人的身份,不是喝名貴咖啡就是穿名牌服裝。其實,咖啡的出身不太值得炫耀。發現它的是漫山遍野尋找糙料的衣索比亞山羊。那些製造了世界名牌咖啡的國家,幾乎都長不出咖啡樹,但這些國家靠賣咖啡大賺世界人民的錢。而那些給他們提供咖啡的國家也就是是地處「世界咖啡帶」(北緯25度到南緯30度)的國家,卻一個比一個窮。畫塵摸摸耳朵,摸摸鼻子,嘴唇的動作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印學文卻沒錯過,哼了聲。

    磨好咖啡,煮上,每人面前一小杯,室內確實芬香四溢。印學文誇張地直嘖,此味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嘗。

    「我沒喝過超過五十元的咖啡,怕褻瀆了它的神聖。」畫塵把咖啡推給印學文。印學文看看畫塵,偏過身和邢程說了個網上的段子。

    「一個老婆問老公:你那個秘書來公司多久了?老公回答:兩三年吧!長得怎麼樣?一般。工作能力呢?湊合!身材呢?還行!穿衣服呢?挺快的!哈哈!」

    他笑得前俯後仰,還在桌下跺著腳。

    邢程實在做不到陪笑,卻又無法發作,這玩笑明顯開過了頭,他憤怒地攥緊拳頭。畫塵到是平靜,坐在對面的何熠風慢慢抬起眼,「你快嗎?」他問的是林雪飛。

    林雪飛回道:「比你慢半拍而已。」

    印學文笑聲像被誰半路搶劫了,戛然而止,他疏忽了在座的不是阮畫塵一個秘書。一時間,不知怎麼下台階,很是難堪。

    還是何熠風幫的忙。「印經理,我考慮了下,我接受關於翼翔航空雜誌的委託,但有個要求,廣告收入,我要分成百分之十。」語調堅決,毫無商量的餘地。

    好狠啊,簡直殺人不見血!印學文默算著,一年這是多少錢?

    「這事不能印經理一個人說了算,得董事會開會決議。」邢程冷冷地開腔。

    印學文最討厭別人提他作不了主,漲紅著一張臉,口沫紛飛:「邢總,銀行可不是大爺,你們若質疑翼翔的還款能力,大可當初不要答應。我告訴你,翼翔現在今非昔比。而且不久以後,翼翔將與晟華聯姻。」

    這是一枚輕型炸彈,在印學文布置華麗的小會議室炸出滿屋硝煙。如果這煙散出去,濱江上空將會出現一道絢麗的風景線。

    晟華名下只有兩大公司:晟華百貨和晟華商業酒店。晟華百貨,國內沒幾家,主要分布在幾大經濟發達的城市,面向的是高端消費層。而晟華商業酒店,走的是大眾路線,遍布全國各地,甚至遠達新疆、西藏下面僻遠的小城,會員幾十萬。從品牌上,晟華沒有翼翔這麼響亮,但是,晟華雄厚的實力,翼翔也不敢輕視。如果這兩家聯姻,幾乎濱江的大半個市場就被切割了。

    見沒人答話,印學文拍著胸脯,急了,「縱觀濱江身家上億的公司,除了我和晟小姐的年齡相當,其他沒第二人選。只要我開口,晟茂谷絕對喜笑顏開。」

    哦,十字原來還沒一橫。

    邢程沒聽說晟茂谷有女兒,到是聽說了其他的一些趣事。晟夫人是個大醋罈子,看晟茂谷看得很緊,幾乎市面上能買到的監聽工具,她全有。兩人成天上演諜戰劇。晟茂谷特遷就夫人,商場上的朋友一提這事,他就呵呵乾笑。

    仿佛看穿了邢程的疑惑,印學文說道:「晟小姐自小就出國,在國外讀的書,明年回國。」

    「漂亮麼?」女人都是外貌協會的,畫塵也不例外。

    印學文咽了口口水,「這不重要。」

    「萬一她是大麻子,體重二百斤,作風豪放,怎麼辦?」畫塵眨巴眨巴眼睛。

    「她姓晟就行。」印學文咬牙切齒,很想上前撕了阮畫塵。

    「真可憐!」畫塵自言自語,不知說誰。印學文聽得刺耳,「空姐個個漂亮,有什麼用,她們配得上我麼?」

    「有錢人連自己也當商品的。」嘖!嘖!

    「你……」印學文騰地站起來,脖頸上的血管像要炸開了。

    阿嚏,畫塵又打了個噴嚏,手臂一揮,不小心把桌那袋牙買加咖啡豆給碰翻了。骨碌碌,滾了一地。畫塵踩了兩粒,差點摔倒。「印經理,怎麼辦?」畫塵從眼帘下方偷看印學文,怯生生地問。

    邢程和何熠風仿佛沒看到這一幕,專注地品嘗面前的咖啡。心中都在想:得罪誰,千萬都別得罪女人!

    印學文打落牙齒和血吞,能怎麼辦,只是幾粒豆,可這是很貴的豆子,有錢都買不著,他好不容易才找了點。但說來說去還是個喝的東西,能和個小秘書翻臉不成。何況邢程和何熠風都在,他裝也要裝得雲淡風輕。

    「邢總,航站樓也看過了,不敢耽誤你寶貴時間,有事我們再聯絡。」其實,他只想說一個字:滾!

    邢程沒有動彈,他擔心印學文頭腦發熱,會答應何熠風廣告分成的事。翼翔十二億的預算里,航空雜誌是一筆不小的支出。雖然他很不情願留下,但他向來是工作第一,心情第二。

    任京把畫塵帶出了會議室。

    任京覺得自己該對畫塵刮目相看了。受荀念玉的影響,他覺著畫塵憑後門進榮發,什麼本事都沒有,確實是只粗瓷花瓶。沒想到,挺有個性。

    畫塵真凍了,喝了兩杯熱茶,也止不住鼻水。「幹嗎用那種研究小白鼠似的眼神看我?」

    「你挺有膽的,敢那麼刺印學文。」任京又給畫塵買了杯熱橙汁。

    畫塵嫌燙,兩隻手換著拿,呼呼地吹著氣。「也不是刺,就是氣不過。『富二代』怎麼成了一個貶義詞,他就是罪惡根源之一。」

    任京斜視著畫塵,兩臂交插,圍著走了兩圈。「怎麼聽著你像是憤憤不平,莫非你也是富二代?」

    畫塵慢騰騰地喝了口果汁,「真是富二代,還被人這樣欺負。」

    任京笑,指指畫塵手腕上戴的一隻表,「幾毛錢?」

    畫塵舉了下手。「五十塊的地攤貨。」

    「別這么小心,我不會綁你票的。」任京早就注意這隻披著地攤貨外衣的電子表,實際上是最新款的Opus8----電子表的外觀,機械錶的「心」,全世界限量發行。

    畫塵手一抖,果汁潑上外衣,胸口很快印上一塊黃斑。她急忙跑去洗手間,用紙巾洗了又洗,黃斑才淺了點。怔怔地看著鏡中的自己,眼露驚恐,嘴唇直抖。她慌忙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看著雪白的瓷磚,心,慢慢地平靜。出來時,何熠風和林雪飛都站在會議室外,任京不在。她四下尋找,林雪飛說,邢程召喚他有事,讓她搭他們的車回市區。

    畫塵看看外面,霧更濃了,一會,機場高速說不定會關閉。她點點頭,和他們一塊去了停車場。上車時,何熠風想起一件事,要林雪飛去收集各大航空公司的幾期航空雜誌,問問旅客的意見,晚上寫份報告。

    林雪飛愣住,這怕是一會半會結束不了。

    「你就搭印經理的車吧,我自己開車。」何熠風接過林雪飛手中的車鑰匙。

    林雪飛看看何熠風,看看畫塵,腦中靈光一閃,訝然的表情僵在半空中。不會吧?!

    車速不過三十碼,開一會,停一會,前面時不時出現點小狀況,車堵得實實的。畫塵抱著盒面紙,不住吸著鼻水。何熠風也不著急,開著收音機,聽著音樂。

    平時二十分鐘的路程,兩人足足走了一小時。市區燈光密集,穿透重重濃霧,視線好轉了點。在一個十字路口,畫塵想起了那隻U盤。

    「在我公寓裡。你要?」何熠風語氣隱約有點緊繃。

    「你如果不回辦公室,我跟你回去拿。哦,你住哪?」

    「憩園!」

    「我家和你一個方向。」鼻子塞住,畫塵呼吸不太暢通,講話時,鼻音很重。

    「行!」

    畫塵對憩園很熟,說有一個朋友也住在這裡。「呶,就那幢!」她指著挨著大門的一幢樓。

    憩園都是多層建築,最高不超過四層,所以不用電梯。何熠風住三樓,打開門,不是一般的亂。客廳里到處都是貼著航空標籤的紙箱,有的還沒拆封。「行李前兩天剛到,我還沒騰出時間整理。」何熠風微微窘然,越過紙箱,走進書房。那裡算是屋內看上去稍微整潔的地方。

    畫塵沒吱聲,她的注意力被一隻打開的箱子吸收住了,那裡面是一箱光碟,按門別類地做好標記,是《世界地理頻道》《探索頻道》近五年製作的紀錄片。國內雖然開通了數位電視,但引進的節目有限。這裡面,有許多畫塵都沒看過。

    何熠風走出書房,就看見畫塵坐在地板上,腿上放了一疊,手上抱了一疊。「這些,能不能借我?不,送我!我要這些,那些也要。這箱我都要。」她熊抱住紙箱,那神情像是你不送,我就不鬆手。

    「我以為你想要這個?」何熠風晃晃手裡一隻禮盒。

    畫塵跳起來,「給我的嗎?」

    「Happy Near!」何熠風輕聲說道。

    畫塵咯咯笑,「謝謝!我可以拆麼?」

    何熠風點頭。

    五秒鐘後,客廳里響起畫塵歡快的叫聲。《廊橋遺夢》1993年的初版,還有作者沃勒的親筆簽名。「你怎麼找到的?我太高興了。」這是畫塵夢寐以求卻不敢去想會不會實現的禮物。九三年,她還不識字呢。自從初中看過《廊橋遺夢》,她就瘋狂喜歡上了和廊橋有關的一切。

    歡喜著,歡喜著,畫塵覺得有點不對頭。新年到了,是對的,送禮物也是對的,但是空氣中瀰漫著一種東西,令人不安。這本書已是絕版,不是拿了錢上街去買就能買到。必然是花了心思去找,然後,特地回濱江,送給她。真的應了簡斐然的話,他為她回濱江?

    心,突突地加了速。

    「我是到了美國不久,在舊貨市場看到這本書,只花了兩美元。」何熠風沒有跳到她的提問。

    「你怎麼知道我在濱江?」

    「我不知道。」

    「如果遇不到我,這書就送給別人了?」何熠風從來不看風花雪月的小說,陪她看部文藝片,有如煎熬。

    「沒有意外的話,我差不多能活到八十歲。我去美國時,是二十三歲。五十七年,地球再大,我們總能遇上一面的。」

    何熠風式的答案,實事求是,從不添枝加葉,卻擲地有聲。

    無由地,像一陣暖風撲面而來,吹開百花,吹綠河岸。心中也有一點點異樣,仿佛羽毛輕輕掠過,似有若無,卻又真真切切地感覺到絲絲暖意。只是她想,他對她是好,但那不是喜歡,更不是愛,更多的像是責任,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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