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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33:20 作者: 林笛兒
想寫就寫吧!
你說如果我以後寫文章,取個什麼筆名?
他想了想,叫舒意好了。舒意-----不為世事煩惱,不為生計疲累,每天過得舒心愜意。
訪談結束已是下午兩點,在電視台吃的午飯。為了新年和春節,電視台里忙得像個菜市場,走廊上,人撞人。主持人黎少特地送他到停車場,說這次是採訪鳴盛的總監,下次要好好採訪何熠風這個人,是什麼原因讓你一次又一次挑戰不同的領域。
何熠風微笑與他握手告別。
一陣狂風打著旋掃過,早晨晴朗的天空,突地變得灰暗,路邊兩排法國梧桐樹,乾枯的枝椏,在風中倔強得令人揪心。
街市沒有四季,只有層出不窮的節日,熱鬧,喧譁,櫥窗上的聖誕老公公已換上了被星星簇擁的「Happy Near」。
「喜歡上濱江真不難。」車開得很慢,林雪飛不時瞟瞟路邊笑靨如花的年輕女子們。
「想在這裡安家?」何熠風松松領帶,往後躺了躺,讓自己舒服些。
林雪飛笑道:「這個由不得我,看你的意思。」
「別講得這麼曖昧。」林雪飛是個聰明人,其實能力很強,但他就是不願獨擋一面,認為壓力大,太操心。做個秘書,做個助理,有工作就接,做完就丟,輕輕鬆鬆。
「哈,要是傑妮在,又要講我倆有基情。」
突然冒出來一個名字,何熠風皺了皺眉頭。林雪飛安靜地開了會車,然後,無聲地嘆了口氣,「你是不是給傑妮回個電話,她沒本事你,有辦法我,也不管時差,大半夜地用電話轟炸我,我都覺得在拍《午夜凶鈴》。」
何熠風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看看有沒重要的來電。剛剛訪談時,手機調成會議狀態。
林雪飛明白,他這幅態度,就代表自己一番話,已徹底被過濾。「我也不知她在較什麼勁,一直問濱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東經119·6,北緯31·9!」
林雪飛啼笑皆非,這個位置,傑妮怕是已在地圖上用飛鏢戳住,她不懂的是,這麼一個中國二線城市,有什麼特別之處,把何熠風的目光牢牢粘住。
何熠風不解釋,是認為沒必要。傑妮和他合作過幾次節目,那時,她,他,還有林雪飛,被稱作「鐵三角」。後來,傑妮被上面看中,讓她改做行政。他辭職時,她去加州出差,他就沒特地通知她。公司里來來去去的人多了,他並不是特別重要人物,別搞得像少了自己,公司就運轉失靈。他離開得非常低調,一如他一向的處事方式。
「下午還有什麼安排?」到這裡,這個話題打住,沒有深入的必要。何熠風考慮著儘快召開部門會議,討論哪些人進特稿部。
林雪飛咂了下嘴,我都忘了,印經理一小時前就在你辦公室等了。
應該是航空雜誌的事,何熠風這幾天忙,把這事擱在一邊。說實話,他對航空雜誌沒一點概念,只記得是插在飛機座位後面的一本雜誌,特沉,特厚,花花綠綠的,大部分是頂尖奢侈品牌的廣告。他寧可閉著眼休息,沒興趣翻到底。
「熠風,你可回來了。」印學文像見到親人似的,聽到腳步聲,沖了出來。「別進屋了,我們去機場。」
「有事?」何熠風不著痕跡的抽回手臂,他討厭與他人有肢體接觸。
「我們的國際航站樓快要完工了,看看去。順便我們聊聊上次在酒吧談的《航空雜誌》。」
「我後面有個會議。」何熠風隨口編了個理由,想把印學文打發掉。
印學文是出了名的「牛皮糖」,黏著你,就不太好扯開。「推了。熠風,我告訴你,航空雜誌可是高端定位雜誌中比較特殊的一種,覆蓋所有高收入人群。封二跨頁廣告每年五十萬,第一個跨頁四十七萬,第二個跨頁四十五萬……要我再列舉下去麼?雙月刊,預定廣告截止日期,出版前十五天。」
印學文歪歪嘴角,很是得意。「怎樣,我這事重要吧?」
何熠風表面上無動於衷,心中卻是強烈的一緊。他暗暗斥責自己的大意,怎麼就沒察覺這裡面巨大的利益。
「書讀得多,就會擺個譜,我最恨這點。有什麼好想的,走吧!」印學文不由分說,推著何熠風就朝電梯口走去。「別讓邢程那傢伙等太久。」
何熠風不解地看著印學文。
印學文朝著天花板翻了個白眼。「榮發的錢沒那麼好拿,不肯一次性到位,而且還要同步跟進貸款使用情形。媽的,我等於找了一小爹。」
沉得住氣的是何熠風,林雪飛忍笑得嘴角像中風。
天色越來越昏暗,風住了,視線迷迷濛蒙。濱江依江,氣溫一回升,江面上就會起霧。這種天氣最難受,寒氣都融成了霧粒中,嗅進體內,一寸寸的冷往骨子裡滲。東北人冬天來濱江出差,嚷嚷著吃不消。北方的冷是乾乾的,像刀子刮。南方是濕漉漉的寒,如針刺。
因為大霧,一些航班進不了港,一些航班上不了天。機場亂糟糟的,到處可見拖著行李箱,無助地走來走去的旅客。客服台前擠滿了人,廣播裡取消航班的消息一條接著一條。
一場大霧,讓機場成了一座孤島,卻不妨礙印學文一行參觀新航站樓。
一般來講,機場與航空公司屬於租賃關係,航空公司租賃機場跑道等一系列設施,機場負責對硬體的日常維護並提供安全服務和客流物流的管理。但有些航空公司也有自建的機場。這次,濱江機場升級,算不上是翼翔自建,卻是大股東之一。
明年春天,國際航站樓將交付使用。隱隱綽綽,只覺著眼前屹立著一龐然大物。迷霧中,有三人向印學文走近。
「不好意思,讓邢總和任特助等久了。」印學文打著招呼,態度都有點輕慢,完全忽視走在最後的阮畫塵。
阮畫塵頭髮上密布了一圈水珠,可能在霧中站了有一會,臉凍得青白青白。看見何熠風,她撅了撅嘴,用唇語說道:真冷。
何熠風閉了下眼,代表他聽見了。
都是認識的人,不用再特地介紹。印學文儼然主幹人物,揮著手臂,問這航站樓看著像什麼。
任京踢開腳下的石子,低聲道:白痴一個,這大霧天,看得清那是菩薩的法眼。
「再想想?」印學文一幅高深莫測藏著秘密的樣子。
阿嚏!畫塵很不捧場地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這座建築物是由設計師遲靈瞳和她愛人合作設計的,借簽翼翔的標誌:一對張開的翅膀。從高空俯看,它像憩息的候鳥,當飛機入港,它立刻會張開雙翼。那對翼是這次設計的亮點----自動收放的廊橋。」何熠風拿下眼鏡,用手帕擦去上面的水汽。
印學文嘴巴張得像只青蛙。「熠風,你簡直就是我的知音。」
「門口的路碑上有介紹,我剛好看到。印經理,天氣寒冷,我們進候機樓喝點熱飲。」他明顯地看到畫塵的眼睛倏地一亮,不覺彎起嘴角。
印學文忙不迭地點頭,在前面領路。
邢程悄然從一邊打量著何熠風,他想,這人和印學文不是一類,是有幾份能耐。不過,有幾份能耐的人,印學文儘管是自己是糙包,卻不屑理睬。顯然,這人和印學文一樣,有著肥沃的土壤。
土壤的不同,樹的長勢就不一樣。在貧瘠的高原,一棵五十年的樹,像低矮的灌木,而平原,特別是肥沃的長江中下游平原,四季分明,氣候濕潤,陽光充沛,五十年,足以讓一粒普通的種子長成參天大樹。如果再是一粒優良的種子,那更是樹幹挺撥,枝繁葉茂。
這世界從來就無公平可言。
「邢總何故這麼深沉?」印學文見邢程落了後,放慢腳步等著。
「沒事,沒事!」邢程小心掩飾自己的走神,忙跟上。
進了候機樓,儘管空氣品質不太好,畫塵還是深吸一口氣。餐廳,咖啡館分布著二樓,三樓,這個時段,裡面擠滿了人。印學文建議去他辦公室喝咖啡,這時邢程的手機響了,說了聲抱歉,走到十米外,背著眾人接聽電話。
其他人挑了座位,坐下等著。
一對空姐拉著小杆箱,列隊迎面走來。齊聲向印學文問候:印經理好!鶯語燕啼,印學文作勢地嗯了聲,等到隊伍走遠,笑得眉飛色舞。「我這人最愛吃窩邊糙。因為我屬虎,不屬兔。」
任京翹起二郎腿,撇嘴,湊到畫塵耳邊:「虎只吃人,不吃糙。蠢豬!」
畫塵覺得任京今天有點怪,平時,他嘴巴沒這麼刻薄的,而且,他也會刻意和她拉開距離。
邢程的那個電話接得有點久,任京掏出手機,開始保衛蘿蔔,音量也不調。畫塵聽著那隻頂著一頭像沒水沖洗的泡沫羊羊淒烈的嘶叫,起身去自動販賣機買了兩杯熱茶,也不管隔了三四個座位外的幾個人,塞給任京一杯。
任京道了聲謝,放棄保衛,長長地嘆了口氣,不像是冷。
「怎麼了?」畫塵問。
任京苦澀地笑笑,「我可能沒多久就要辭職了。」
「去上海?」任京的女友在上海讀研,明年該畢業了。
任京點點頭,「現在這份工作,無論薪水還是福利,我都非常滿意。到了上海,想找同樣一份工作,我這資歷不夠。省個幾年,在濱江買房買車,都不是件難事。我勸她來濱江,她死活不依,怎麼說都是上海好。上海是好,金光閃閃。奶奶的,在上海,我就是一隻螻蟻。」
「再好好溝通?」畫塵知道這話聽著很蒼白,可是又不知說什麼好。其實,在任京的心裡,怕是千折百回,什麼都想過了。
「除非掰!」任京一用力,一次性紙杯折了半邊。
「別亂說,遇到一個喜歡的人不容易。你看,邢總比你年長,還單著呢!」
「他在等一個人。」
畫塵差點嗆著,「誰?」
「肯定不是你。」任京心情稍微好點,拿畫塵打趣。
畫塵臉一紅,逞強道:「難說!」
「阮畫塵,我可是提醒你了,別給自己添堵。好了,邢總來了,我們走吧!」他拿過畫塵的紙杯,扔進垃圾筒。
印學文又賣弄起學問來,拿出一袋咖啡豆,說產自牙買加山海撥兩千多米以上,陽光,風向,水汽都剛剛好,一年的產量只有幾百斤。想想看,全球六十億人,就幾百斤咖啡豆,能喝到的不是皇室就是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