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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33:20 作者: 林笛兒
「其實何總這樣做也有他的道理,以後,他工作才會開展。」許言真是好員工,這個時候,還維護著何熠風。
畫塵頭點得像小雞吃米。
「改天,讓他請你吃飯,他欠你的。」
說到吃,何熠風還真不欠她什麼。不過,找個時間向他把U盤要回來。
下班時,畫塵又接了一通電話。看了又看來電號碼,畫塵滿腹疑惑地接聽。是高中同學簡斐然,兩人曾經同桌過,也做過朋友。後來上了大學後,就不怎麼聯繫了。
最近遇上,也是在翼翔。畫塵撇嘴嘖了下,不分析也罷,一分析發現最近許多事好像和翼翔都有關。
簡斐然是翼翔航空的乘務長,現帶著新招的國際航班空姐實習。
畫塵呆了呆。簡斐然是漂亮的,這個有目共睹,讀書時,一直是年級前十名,大活動小活動,不是主持,就是擔任壓軸演出。高考也順利,是寧大國際金融專業。她怎麼也沒守節呢?
簡斐然卻不以為是,工作就是混生計,她有可發揮的資源,沒必要為誰忠貞不二。
簡斐然約畫塵一塊吃晚飯,畫塵心裡泛起了嘀咕。
師太亦舒的書里經常會寫到這麼幾句話,男女分手了,男人問:以後我們還是朋友吧?女人苦澀地笑:是朋友,為何還要分手?
是呀,如果是真的朋友,無論風雨彩虹,這份友情隨著歲月如美酒般,更加香醇。
她和簡斐然顯然不是真朋友。
簡斐然是作為尖子生被寧城十中搶過來的,畫塵卻是花錢進來的擇校生。是簡斐然主動示好的,對畫塵表現出異乎尋常的熱情,做什麼,都一起,就連去廁所,兩個人也是形影不移。進入高二,畫塵生理痛,請了假回家。走到校門口,想起姑姑今天有事回老家,家裡沒人,她折身去了醫務室,吃了粒止痛片,暈沉沉在裡間躺著。上午第四節是體育課,八百米測試,有個女生中途摔倒,胳膊和腿都磕傷了,簡斐然和幾位女生送她去醫務室。塗了藥之後,幾人坐著聊天,不知怎麼就聊到了畫塵。
阮畫塵除了氣質不錯,其他真的太一般。受傷的女生說道。
另一個女生接過話,有什麼稀奇的,讓你學兩年芭蕾舞,往哪一站,你氣質肯定比她強。
她爸媽是幹什麼的,從來沒見過。
在外地打工。這回說話的是簡斐然。
女生們不約而同哦了一聲。斐然,真是不懂了,你怎麼會和她做朋友?從成績和名字,你們都不搭。
畫塵----落在畫上的一抹塵埃。斐然---有顯著文采的樣子。
她不是我朋友。簡斐然斬釘截鐵地說道。要不是班主任讓我多幫助她,誰願意和她一起。人家朋友都是互相幫助,她能幫我什麼?
醫務室內突然安靜了下來。那是一個陰天,空氣清新微涼。畫塵坐起身,目光轉到窗外,遼闊的天空是灰紫色的,大團大團的雨雲聚集高空,隨時會下大雨。
「你找我是有什麼事吧,在電話里講也一樣的。」世界上哪有白吃的宴席。工作一天,吃點好的慰勞自己,不要太委屈自己的胃口。
「怎麼,老同學一起吃個飯,難道還要預約?」簡斐然不悅地反問。
哦,是老同學,而不是朋友,畫塵吁出一口氣。「行,一會見!」
這年頭,不管什麼樣的約會,都去咖啡廳。濱江街頭的咖啡廳像雨後春筍,一家接著一家的開,一家比一家文藝、小資。
簡斐然不愛星巴克,美國人的咖啡太粗糙,她喜歡「真鍋」,日本人的東西還精緻些。
推開咖啡廳的廳門,燈光由大門長驅直入鋪滿吧檯,一大蓬雪白的海芋在吧檯的燈光下嬌柔地綻放。
簡斐然已經到了,坐在一處臨窗的卡座里,一手托腮,側臉望著窗外。
「嗨!」畫塵咳了一聲,拉開椅子坐下。簡斐然抬起頭,烏黑的長睫撲閃得像受了驚的蝴蝶。「你來啦!」她快速收起臉上的糾結。
咖啡廳有商業套餐供應,畫塵點了一客蛋包飯,簡斐然只要了杯檸檬茶。
「我是不是曬黑了,前幾天飛了趟火奴魯魯。」簡斐然並不看畫塵,專心地搖晃著手中的檸檬茶。
「和男朋友去度假?」火奴魯魯,別致的說法,其實說夏威夷更通俗易懂。在翼翔遇見簡斐然那次,恰好碰到一個斯文男人來接簡斐然。那種曬在陽光下坦然自如的親昵,只會是男朋友。
「明年,翼翔將有直飛夏威夷的航班。」
畫塵一笑,原來是出差。
蛋包飯上來了,嫩黃的蛋衣,上面用番茄醬畫了個明亮的心型符號,像件精美的工藝品。
「那兒真的很美,沙灘,海風,落日,就連下雨也別有風情,不懂舒意為什麼不去夏威夷。哦,你看舒意的書嗎?」
「很好看?」畫塵嘴中塞滿了飯。
「我記得你以前愛看這些隨筆,遊記的。你最崇拜《廊橋遺夢》里的羅伯特,帶一台相機,開輛吉普,拍攝世界上最美的風景。」
「理想很豐滿,現實太骨感。」畫塵回以一笑。
簡斐然覺得畫塵不配說這兩句話。這世上能有幾人比她更幸運的?少女時的畫塵,一顰一笑就吸引著自己的全部注意力。
簡斐然知道自己是美女,但美女有先天的和後天的。先天的,經得起時光的浸潤,時光越長,越有味道。後天的,時光一長,就如被雨打落的花瓣,玫瑰也成了一坨泥巴,慘不忍睹。她現在雖然談不上老,但是不上妝,就沒勇氣出門,像一朵花快要開敗。而阮畫塵,素著一張臉,一樣清麗出塵,似一朵花剛綻出個花苞。明明一般大,不用問別人,她都覺著自己是阮畫塵的姐。
外表上還可以靠化妝品修補自信,但是工作呢,阮畫塵讀的只是個本二,還是中文專業,卻進了榮發銀行。她這名正言順的金融專業,卻做了空姐。開始,簡斐然也是有宏偉壯志的。她去了北京,進了家證券公司。那家公司里,最一般的都是留洋的碩士生,她一個本科生,又算得了什麼,像個倒茶小妹似的,拿的工資都不夠給房租。無奈,她改道上海,進了一家外企。好不容易有了點表現,上司卻出了問題,她跟著受牽連,一塊被踢了出來。
紅顏自古命薄,她如此寬慰自己。
也是巧了,翼翔航空在上海招考空姐。她真的是走投無路,就去報了名。歪打正著,就考上了。因為英語出眾,很快就被重用,升為乘務長。似乎從這時起,她開始走運。
可是那不過是自欺欺人,她跑死趕死,都不及畫塵的閒庭漫步。
「我昨晚遇到你老公了。」簡斐然抬抬眉。
畫塵放下湯匙,拿起紙巾擦了擦嘴。「真的呀,這人我認識麼?」
「別裝了。你們快結婚了吧?」聲音是慢條斯理的,但是語氣卻有點急促。
「說你,還是說我?」
「青梅竹馬,終成正果。是不是很得瑟?」
畫塵這才明白過來,拿起湯匙,繼續喝湯。「害我空歡喜一場。他不是我老公,是我的家教老師。」
「他為你回濱江。」簡斐然握著茶杯的手微微加了力,指尖蒼白。
這想像力豐富了,要是何熠風在場,額頭上青筋不知會暴立成什麼樣。他深惡痛絕這種只有白痴才會做得出來所謂浪漫所謂瘋狂的行徑。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畫塵不想向別人多解釋她和何熠風之間的事。其實那都是久遠的往事,但是非常溫馨美好。現在的她和何熠風之間的距離,有如在大海上漂浮的船與天空翱翔的飛機,沒有一點可交集。
「如果你們不是戀愛關係,我會……我會追他。如果是,我會死心。我對別人的男朋友沒興趣。」簡斐然正視著畫塵,明確的,毫不躊躇。
這算告知,還是警告?
畫塵足足有一分鐘沒辦法說話。果然,沒有無緣無故的約會,可口的蛋包飯變得難以下咽。「你有男朋友。」
是的,她有,人也好,可是和何熠風站一塊,就少了點東西,那叫傑出。像他這樣的男人,傍晚的站台,一站一大群。他們體貼,遷就,愛家,勤快,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出軌,但又怎樣,一塊不上顏色的調色板。「這是我的事。你和何熠風現在是不是男女朋友?」簡斐然單刀直入。
畫塵此刻真的很慶幸,那年,她在醫務室聽到了簡斐然的真心話。不然,現在,她的心將會痛成什麼樣!她沒有立場指責簡斐然的寡義廉恥,至少,她非常坦白,或者講她毫不在意他人的感受。
「不是!」
她不是將何熠風推給簡斐然,她只是尊重事實,不模糊真相,不玩曖昧。簡斐然為何熠風拋棄男友,那是簡斐然的自由。何熠風會不會接受這樣的簡斐然,那是何熠風的決定。
畫塵丟下蛋包飯的錢,走了。她不願意接受這頓飯是約會的晚餐。
華燈閃爍,夜色迷離。深深淺淺的暮色,一層一層的寒冷。雙腳像站在冰面之上,寒氣由足底向上蔓延,很快循環全身,抵達腦袋,上下牙情不自禁地打戰。
並沒有特別強烈的情緒,何熠風和簡斐然都曾是畫塵生命里重要的人。一切美好,終究過去。從前發生過的,正在發生中的,即將發生的,很多事都無法阻擋。
打車回家,走到半途,手機響了。她沒接,以為又是簡斐然。手機停了會,又繼續叫了起來。她不耐煩地拉開包拿出手機,心砰砰直跳。「邢總?」有點不敢確定。
電波那一端靜寂如一片夜海,微微的喘息都非常清晰。「是我。小鄭感冒了,我在華興酒店,呵,喝高了,估計沒辦法把車開回去。」
計程車立刻改道,十分鐘後,停在華興大酒店的門口。
早幾年,華興酒店在濱江那是非常紅火的。能在華興辦婚宴,酒宴,很是體面。但現在晟華百貨樓上的餐廳,才是濱江最頂尖的。無論中餐,西餐,得提前一個月訂。這並不誇張,《觸不到的戀人》里,基努里維斯想約桑德拉吃晚飯,提前兩年去訂位。兩年後的今天,他們要在這裡牽手,約會。可惜,那一天,她沒等到他。
選擇在華興為孫子辦滿周宴,於行長辦事低調。畫塵上樓找了一圈,沒看到邢程,急忙趕去停車場。
停車場的燈光灰暗,靜得令畫塵心裡直發毛。在角落裡,畫塵看到了邢程。雙臂支在引擎蓋上,一動不動。那背影不知為何,看上去特別的孤單,淒涼。離他不遠,還站著一個女子,丰韻高雅,此時,正手足無措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