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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33:20 作者: 林笛兒
    「是,是!」圖書主編唯唯諾諾。

    「關於《瞻》,你是如何定位的?」他扭過頭,問雜誌主編。

    「顧名思義,我們的雜誌就是要站在各行各業的最高處最前沿。」主編斟酌了下,回道。

    何熠風笑得一派溫和親切,主編生生打了個寒顫。「據我所說,目前全世界沒有一家雜誌能涵蓋各行各業。報紙是大眾的,平民的,雜誌則是小受眾群,高雅的,精緻的。我佩服你的勇氣,這是一個美妙的夢想,卻不實際。一般來說,一本雜誌都會給自己定個點,這個點叫個性,叫特色。圍繞這個點,再慢慢地向外延伸。四不象,作為動物,是珍奇的,如果是雜誌,則如一個硬邦邦的冷笑話。」

    一字一句,漫不經心,卻如鋥亮刀鋒,寒氣逼人。何熠風推開面前的雜誌,又問道:「大大小小的商家,都知抓住聖誕節這個商機,大搞特搞各項活動,我們為什麼沒有想到發行一期聖誕特刊?」

    主編瞪大眼睛,嘴巴張張合合。他知道特刊是怎麼一回事,卻從沒想過與《瞻》有什麼聯繫。

    「沒關係,不久就是情人節,我可以期待你的表現。」何熠風仿佛讀出了他的腹語,迅速收斂視線,即使餘光也不多看主編一眼。

    濱江的地理位置偏南,冬天沒有暖氣,即使室內開著空調,效果卻不是很明顯,幾乎外面幾度,室內就高個一兩度,特別難熬。大家習慣了進屋不脫外衣,半敞著,還是會凍得縮手縮腳。此刻,在何熠風的目光下,許言後背已是冷汗涔涔。

    下面就該談到報紙了,躲是躲不掉的。

    「許主編,今天的大樣帶來了嗎?」明明沒有和眾人見過面,何熠風卻沒認錯一個人。

    許言命令自己鎮定,大樣頭條開天窗,不是頭一回。「帶來了。」

    林雪飛走過來,她遞過去時,手還是有點抖。

    林雪飛瞟了眼大樣,眼中掠過一絲訝然。許言艱澀地咽了咽口水。

    何熠風從前往後細看,直到最後一頁,他才抬起眼,微笑看著許言。「許主編,似乎你應該給我一個解釋吧!」修長的手指輕點著大樣的空白版塊。

    許言並不是科班出身,原先只是一個印刷廠工人,一步一步,坐上今天主編的位置,花了三十年的時間。她很珍惜,但不畏懼。「我們正在等待一條重要新聞,何總。」她不卑不亢地迎視著何熠風。「頭版是一份報紙的開始,也是讀者閱讀的起點。因此,頭版僅選取那些重要新聞中最重要的並在當時呈顯在狀態的新聞。」

    何熠風眉梢上揚,毫不吝嗇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他聳聳肩,「你的意思是我們的記者正在新聞現場進行採訪?」

    許言抓住外衣的下襟,屏住呼吸,側耳聽聽外面的聲響,一切都很安靜。「頭版新聞是綜合的,政治,經濟,教育,科技,衛生在其中占據著主要地位,不一定有新聞現場。」

    何熠風擰起了眉頭,身體靠向椅背。「我到底是外行,越聽越不明白了。沒有新聞現場,是不是也沒有記者在路上,那麼你等待的新聞從何而來?」

    「由對方提供。」許言硬著頭皮回答。

    何熠風臉上的笑意一點點地消失,一雙俊目冰冷徹寒。他站起身,從會議室的一側走向另一側。在窗前,他停下來,背對著所有的人。「那麼報導的署名是誰,稿費由誰來領取?」

    會議室內迅即一片死寂。許言明白,一篇報導的稿費沒有幾個錢,他不是針對這個,而是借題發揮。既然頭版新聞是重要的,那麼怎麼可能隨意來由對方提供。其實,這是《濱江日報》的特色。原先由政府主管,發行的渠道狹窄,銷量也有保證,主要是面向濱江的政府機關部門和企事業單位。習慣的,頭條新聞都是刊登政府報告和一些領導活動,這些報導都是由政府宣傳幹事提供。改成民營之後,有時,頭版,大家還是會延續這種方式。對於一個剛從國外回來的總監,讓許言怎麼解釋這種地方特色呢?

    如深潭般的死寂中,緊閉的會議室門吱地一聲,被人從外推開了。「不好意思,在開會呀,那我在外面等。」壓低音量的女子聲音突兀地撞擊著眾人的耳膜,所有的人都看了過來,包括何熠風。

    許言緊繃的心突地一松,「畫塵,等等。」她拉開椅子,朝外面跑去。

    阮畫塵全身裹在一件黑色的羽絨大衣里,手裡提著一個榮發銀行的宣傳紙袋,紙袋似乎有些重量,她的肩微微側傾著。可能走得有點急,氣息還沒喘定,一團團白氣從凍得發白的唇溢出來。

    「都在等我嗎?」阮畫塵嗅出了空氣中不正常的因子,悄悄用唇語問許言,晶亮的杏形眼偷偷朝里瞟了瞟。目光在窗邊戛地定格,尖尖小小的下巴愕在半空中。接著,雙目像顯微鏡的鏡頭一樣閃了閃,又像調焦距似的眨了眨。

    「那就是我們的新總監,正在問頭條的事。」許言嘆了口氣,「我替你介紹下。」她拉著畫塵直接走到何熠風面前。「我們總監何熠風,這是榮發銀行的總經理秘書阮畫塵。」

    何熠風從沒有像此刻這般,像一隻無形的手,拉開了幽暗走廊盡頭的一扇門,他一時承受不住明亮光線,不得不緊緊閉上眼睛。

    「何總!」林雪飛在身後來清咳一聲。

    何熠風回過神,鎮定地伸出手,畫塵遲疑了下,接住。外面實在太冷,即使戴著厚厚的手套,指尖還是凍到了冰點。

    「你好!」何熠風輕輕頷首。

    只是輕觸了下,畫塵連忙收回手,從背著的包包里拿出一份列印好的稿件還有一隻白色的U盤。「車堵得太厲害,本來會早半個小時。」

    「其他人先回去,許主編和版面責編留下。」何熠風接過稿件,艱難地把目光從畫塵的臉上挪向桌面,他飛快地看了看。稿件寫得不錯,語句明快,利落,卻不單調,重點部分的修辭也恰到好處。榮發銀行通過對翼翔航空十二億的貸款項目,分三批,將在年後陸續到位。比傳聞多出了二個億。十二億,不是不巨大,對於正在節節上升的濱江經濟,將是一股宏偉的推力。要想富,先修路。交通發達了,才會引來四面八方投資者。這條新聞配得上頭版頭條的條件,但何熠風還是決定捨棄。

    「為什麼?」許言急得直跺腳。

    「新聞的來源可以是記者主動去捕捉,也可以由對方提供,卻不是坐享其成。等待是被動的,這已失去了新聞的價值。這篇稿件放在後天的副版。」何熠風臉上的神情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他收拾桌上的資料,準備離開。

    這樣的話,許言無法反駁,可是這條新聞真的不一般。報社已經和濱江機場訂好協議,飛往濱江的各大航空公司的客機上,向旅客提供的讀物里就有一份《濱江日報》。如果其中有投資者,看到這樣的一條新聞,將會帶來什麼樣的商機。

    她一把拽住畫塵,向何熠風追去。

    何熠風身高腿長,已經回到了辦公室,給自己倒了杯水。

    看到許言和畫塵進來,他回過身,平靜地注視著畫塵。「還有什麼事?」拒客之意明明白白。

    許言悄然推了下畫塵,這時,應該由她來爭取了。

    畫塵卻不是很著急的樣子,她很安然,很恬靜,細細微微的眸光悄無聲息地環繞著何熠風。

    「你到是說話呀!」許言催促道。

    「何總真帥,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見過?」畫塵歪著頭,努力思索著。

    許言一口氣差點背過氣去,這丫頭是傻了還是瘋了,這個時候能發花痴麼?

    好爛的搭訕,從外面進來的林雪飛譏諷地眯了眯眼。

    「有女朋友了麼?」畫塵向前一步,湊到桌邊,仰起頭,眼睛一眨不眨。

    何熠風不動聲色,不言不語,端起桌上的茶杯。

    許言已近崩潰。

    林雪飛輕挑眉梢:「如果沒有,阮秘書是想毛遂自薦?」

    畫塵搖搖頭,「不,我是拉拉,對男人沒興趣。」

    「拉拉?」傳說中的女同?

    畫塵明淨的面容緩緩罩上一層陰霾,一如窗外的天空。「嗯,我曾被一個男人深深傷害過。」

    「他始亂終棄?」

    「我們倆一起坐電梯,不知怎麼,跟進來一隻大狗。那狗對我好像很熟稔,圍著我的褲管嗅來嗅去,還仰起脖子朝我哼哧哼哧。我自小最怕狗,驚恐無比。躲又無處躲,逃又無處逃,情急之下,向身邊的人求救,跳進他的懷中。沒想到,他一把推開我,我跌在地上,那隻狗叫了一聲,長舌頭朝我舔了過來,眼前,一座大山向我壓來……從那以後,我就只能愛女人了!」

    噗,何熠風含在嘴邊的茶噴了阮畫塵一頭一臉。

    許言和林雪飛臉上的表情也古古怪怪的,其實,不知該作如何表情。

    「對不起!」何熠風抓起一把紙巾遞過去。

    畫塵不介意地抹了把臉,「沒事!」,別過臉看許言,「許姐,事情說完了,我們是不是該下去了?啊,天都這麼黑了呀,不知能不能趕上夜班車,今天又降好幾度,現在南北還有差別麼,我千萬別凍成路邊一座冰雕。」

    許言沒辦法正常思考了,眼前的畫塵像是換了張臉,讓她非常陌生。

    畫塵又想起了件事:「何總,我拍了幾張照片在U盤裡,留著配文字,你簽字前,看看能不能用。聖誕快樂!」這次,是她拖著許言出的門。

    進了電梯,畫塵就笑個不停。

    「你沒發熱吧,怎麼盡講糊話?」許言忍不住埋怨道。

    畫塵笑得更歡了,把一直提著的紙袋遞給許言。那裡面是作為新年禮物發行的紀念幣,很是精美。看她那樣,許言哭笑不得,也沒心事追問,頭條的事還懸在那,一會再想辦法去。

    兩人就在電梯口告的別,許言剛進辦公室,版面責編與她差點撞上,林秘書來電話,何總書監簽好字了,他上去拿大樣,然後送印刷廠。

    這麼簡單?許言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茫然看向窗外,外面的小雪粒,不知何時,變成了翩然的雪花,風大了。一輛黑色的輝騰迎著風雪,駛出鳴盛的大門。

    路邊站台等車的人還少,少男少女緊牽著手,好心情絲毫不受天氣的影響。畫塵拉上頸後的帽子,繫緊圍巾,她只站了一會,繼續往前走。走走還是暖和的,就是臉凍得可憐,肌肉都硬了,寒冷緊貼著皮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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