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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31:16 作者: 顧婉音
    莉姨娘這一番話,竟是話里話外的,全是針對齊氏。一則說齊氏生了個災星,二則,卻是抱怨齊氏生產得不是時候。特特的選在了這個時候說,莉姨娘未嘗沒有投機取巧的意味。要知道,這個時候張氏早已經是精疲力竭,巴不得要休息休息,聽了這些話,哪裡能心中痛快了?再被莉姨娘三言兩語這麼一說,自然更是容易生出什麼疑惑來:譬如,齊氏的孩子,果真是妖孽不成?

    若是不是張氏一直對莉姨娘有所防範,只怕說不定還真被三言兩語忽悠了。只是她如今心存了防備,那麼莉姨娘這番話,自然是不起作用了。

    只是,看著莉姨娘灼灼得幾乎放出亮光來的雙眸,張氏心中卻是微微一動,當即嘆了一口氣,言道:「齊氏也是沒趕上好時候。若是沒有這些事情,她生產也是好事一樁,咱們府上也都高興。如今這麼一來,倒是冷落了她了。她既然生產了,那就讓她安心做月子吧。也省的老爺心中牽掛。」

    說到這裡目光輕輕從莉姨娘面上掃過,卻是看見莉姨娘的面色成功的陰沉了幾分,當下心中笑意更勝幾分,面上的疲憊和冷淡卻是更明白了幾分,隨後繼續言道:「這幾日我事情也著實有些多了,顧不過來齊氏了。莉姨娘你替我照顧齊氏吧。總要讓她安心養著身子才是。什麼吃食藥材,可都勞煩你了。還有那孩子----聽說齊氏生產時候受了苦,放在齊氏身邊也是讓她操勞,不如你著人帶著吧。你生養過孩子,又養了瑢音這個女兒,比我強上太多了。否則,我倒是想……」

    後面的話雖然未曾說完,不過張氏相信;莉姨娘必定是明白那意思了。

    莉姨娘微微遲疑了之後,便是將此事應了下來。面上雖然看著為難,可是實際上眼底那一抹一閃而逝的狠辣,卻是出賣了她。

    莉姨娘從來不是什麼心善之人,這一點張氏很清楚,也很明白,更是牢牢記在心底。不過,這狠心毒辣用在旁人身上,甚至是她的對頭身上,她自然卻是該笑的。

    否則豈不是辜負了?

    相較於顧家這頭的忙亂,顧婉音的院子裡,卻是十分清淨,甚至清淨得過頭了。

    顧琮琦看著站在書桌前一筆一划認真練著字的顧婉音,一顆心卻是焦灼得厲害。雖然他已經明白什麼是形色不露,可是這個時候,在自己姐姐面前,他到底還是做不到。顧家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情,他若是還能平靜如水,那就是冷血了。

    自然,顧婉音的「無為」和冷靜,卻不是冷血。而是……靜觀其變。自然,也未嘗沒有一絲絲的報復在其中。

    顧琮琦起先還能坐著,只是越坐便是越覺得心慌,漸漸的只覺得屁股底下猶如針氈一般,根本就是坐立不安。起先他只強忍著,不住的在心中念叨,鎮定鎮定。可是最後他到底還是忍不住,再偷偷看了一眼顧婉音之後,他便是悄悄的起了身。隨後見顧婉音仍是置之不理,置若罔聞,當下便是又斗膽走了幾步。這一下,便是一發不可收拾起來,他就那麼在屋裡不住的踱步,手中原本就是拿來裝樣子的書,也早已經不知道扔到了哪裡去了。

    顧琮琦起先還輕手輕腳的,可是漸漸的思緒上來心中越發擔憂焦灼之後,卻是克制不住的帶了幾分力氣。於是整個書房都只聽見他走路的聲音來。

    然而顧婉音面上一絲兒波動也不曾有,甚至連眼皮子都不曾抬一抬,更別說開口了。她只一個勁的寫著字,好似不知疲倦,又好似老僧入定了一般,整個人都沉迷了進去。

    顧琮琦幾次抬頭欲言,卻是最終都在看到了顧婉音沉靜的面龐之後重新又低下去。只是心中卻是越來越煩躁了。

    這樣的情形持續了整整一個時辰。顧琮琦到底還是年少心性不穩,最終在煩躁積累到一定程度之後,還是忍不住的開了口:「姐姐,難道你真的要見死不救?還是說,真的像是莉姨娘說的,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從此姐姐和我們,就不是一家人了?」畢竟還年幼,竟是有些不理解這話到底有多麼傷人,就這麼紅口白牙沒個遮攔的委婉的直接說出了口。只是,按照他的理解,他的聲音里卻也帶了一絲悲愴和驚慌失措。

    顧琮琦著實是有些害怕那樣的情形。一想到一向親近的姐姐,從此不再管他,他竟是連眼圈兒都是漸漸紅了起來。若不是竭力隱忍了,只怕是都要哭出來了。

    顧婉音只瞅了一眼,卻是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顧琮琦面上登時閃過一絲惱羞成怒來,更是浮出一絲紅暈,隨即便是攥緊了拳頭,死死的咬著唇,竟是脾氣上來了:「既然姐姐不肯幫忙,那我呆在這裡作甚?」說罷,竟是果真轉身就要走。看樣子,分明就是小孩子鬧脾氣的樣子。

    顧婉音忍了笑,這才輕聲的開了口:「你來作甚的?難道是來讓我幫忙的?還是來做別的什麼的?」

    顧琮琦一愣,旋即想起了張氏昨兒夜裡說的話來,登時心中便是茫然起來,頓住了腳步站在原地,竟是有些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了。好半晌,他低下頭去,多少有些羞赧,抿著唇搖了搖頭。

    「既然不是來讓我幫忙的,那你為何又這樣急?」顧婉音輕嘆了一聲,擱下筆起身緩緩走到顧琮琦身邊,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你還小,沉不住氣是理所應當。但是姐姐還是有幾句話想要問你----你聽別人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便是信了不成?任我與誰疏遠了,也不會疏遠了你。你要牢牢記得,我們一個母親生的,是血親,怎麼也打不散的。而其他人呢?對於你們來說,其他人不過是外人罷了。外人重要,還是自己人重要?再則,父親如今有了這樣的光景,未嘗不是多行不義必自斃?你讓我幫他,是出於孝心,還是別的什麼?若是孝心,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又算是什麼?聖上給的權力,不是讓咱們這樣用的,你可明白?犯錯受罰,天經地義。」

    顧琮琦若有所思的垂著頭,面上的茫然漸漸都散去,神色也是逐漸的緩和了。只是,他心中仍是擔憂:「可是父親是家中的頂樑柱,父親這樣了,顧家該怎麼辦才好?」

    「父親只是顧家的一份子。並不是全部。你要牢牢記得這一點。這個頂樑柱,如今是父親,可是將來卻要換成你,換成哥哥甚至是別的男丁並非是一成不變的」顧婉音輕聲斥道,語氣略有些發沉。雖然這個時候就要讓顧琮琦明白什麼是責任,什麼是現實,可是總比將來吃虧好。

    她不是不知道,顧琮琦今兒說出這些話來,就全部是他自己的意思,其中必然也有人教了些什麼。她如今嫁人了,再不能時刻跟著顧琮琦糾正他的錯處,告訴他什麼是對什麼是錯。那麼,惰性她就教他,怎麼樣分辨對錯。

    最新章節第五三三章殷勤

    顧琮琦渾身一震,好似明白了什麼,可是神情卻是越發的茫然了幾分。好半晌才聽見他輕聲問:「姐姐不打算救父親?」

    顧婉音輕輕搖頭,神色淡淡,卻是反問:「你覺得我該怎麼救?」

    「旁人都說,姐姐可以救父親。姐夫他那樣威風,只要肯出手----」顧琮琦言道,提起周瑞靖面上便是出現了幾分崇拜的神情來,那樣的神情和信心,簡直是有些盲目了。也不知道是誰跟他說了這些話,他似乎一直這樣認為,此時這樣說來,並不見半分的遲疑,顯然也是心中早就如此作想了。

    顧婉音不等他說完便是沉聲打斷:「你姐夫再厲害再威風,也是朝廷官員,也是不能徇私枉法,更不能為所欲為。你可知父親犯了什麼罪?他既然貪污了朝廷的錢,那麼自然就該受罰。還是說,你想讓你姐夫,也成為那樣一個為人唾棄之人?」

    聽得這話,顧琮琦自然是再說不下去,茫然的住了嘴。好半晌才見他輕輕搖頭,畢竟還是個孩子,眼裡容不得沙子。被顧婉音這樣一說,心中原本的對錯觀念便是湧上來。貪贓枉法,自然是錯的。在顧琮琦看來,周瑞靖那樣一個人,自然不應該做這樣的事情。否則,以前的赫赫威名不是都玷污了?

    到最後,他甚至搖了搖頭,面上漸漸露出幾分羞愧來。為他說出那樣的話,想著讓周瑞靖去做那樣的事情而覺得羞愧。

    「你擔心父親,這是好事。」顧婉音淺淺一笑,拉著顧琮琦重新坐下,繼續言道:「但是你也要有是非曲直的觀念才對。父親咎由自取,誰也救不得他。就算退一萬步說,是可以替父親說好話,讓他減輕刑法,也可以讓別人去做。不一定非要我們自己去做。姑姑是聖上的妃子,而大伯三叔,也可以替父親說話。他們都還沒有行動,又怎麼輪得到我和你姐夫?」自然。最重要的,還是她不願意罷了。說句話不難,在聖上跟前求情也不難,可是她卻不願意。因為心中有些疙瘩,始終還是解不開的。

    顧琮琦若有所思,仔細想了想之後點了點頭。似乎有些惶然大悟:「對啊,姑姑和大伯三叔。都能幫忙的,可是為何他們卻只讓我來找姐姐?」殊不知,他這一問,卻是讓顧婉音也是迷茫起來。正是問在了關鍵之處----

    顧婉音喃喃重複:「是啊,他們為何只盯著我們呢?」說著說著,唇角卻是露出了一絲瞭然的笑容來。只是那笑容,漸漸的卻是冰冷得厲害。就連一貫溫和淡然的眸子裡,也是陡然滑過一絲利芒來。這其中的關竅。若不是顧琮琦的一句無心之言,她還真的想不通。

    不過現在……笑著看向顧琮琦,她柔聲言道:「最近家中事情繁多。祖母也病了,齊氏又生產了,父親也不再,母親實在是忙不過來,不如你在我這裡住一段時日吧。等這段時間過去,再回去不遲。你不是想跟著姐夫學射箭?正好他這段時間也不忙,可以教你。」

    本來張氏就跟顧琮琦說過這話,如今顧婉音也是這樣說,顧琮琦自然是沒有不答應的。只是仍是擔心顧老夫人,便是有些遲疑:「祖母病了。我理應替姐姐和哥哥侍疾。」

    「自然是應當。只是你如今還小,理應學業為重,不必日日守在床前。你好好的,祖母才能安心養病。每日我讓人送你回去看看祖母,可好?」顧婉音溫柔一笑,伸手替顧琮琦整理了一下腰間的玉佩。「一轉眼,琮琦都成大人了,如此懂事,姐姐很是欣慰。」

    顧琮琦得了誇獎,自是歡喜,當下便是丟開了煩惱笑逐顏開起來。

    顧婉音陪著他說笑了一陣,這才輕聲道出自己的疑惑:「是誰告訴你,你姐夫可以救父親的?」那些想法,斷然不會是顧琮琦自己的想法,必然是有人灌輸的。只是……那人是誰?張氏?齊氏?莉姨娘?還是旁的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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