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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24:39 作者: 三月微草
手術室的門開了,他看見醫生出來,但是他卻沒有站起來去問。
醫生脫了口罩過來,道:「我們已經替她清洗了腸胃,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你等下可以去看她,多勸勸她,生命寶貴,有什麼想不開的。」
陳墨陽一直頹廢的坐在地上,醫生皺眉,道:「陳先生,你沒事吧。」
他開口了:「她吃了什麼藥?」聲音乾涸,他覺得自己的喉嚨就像生鏽了一樣,連吐出一個字都很艱難。
醫生道:「一種安定藥,因為藥性強,所以一般醫生不輕易給病人,但是她吞了不少進去,還好送來的及時。」
他木然的道:「我知道了。」
醫生走了,他還坐在地上。看來她真的是謀劃已久,從什麼時候起?大概是從她爸爸去世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存了這樣的念頭了吧,她一直裝得那麼好,他真是個傻子,竟然還妄想著一家三口快快樂樂,竟然還妄想著和她白頭到老。
這世上竟然沒有人,沒有事讓她留戀,他加上孩子都留不住她。有冰涼的液體落在手背上,竟然是他自己的眼淚。
他竟然像個孩子一樣不可抑制的落淚。她用這樣慘烈的方式來和他訣別,她成功了,真的成功了,以後他的人生只會是一片焦土,從此再無生機。
陳太太打電話給他,道:「發生什麼事了,我聽你家裡的阿姨說,依可不見了,找到了沒有?」
他聽到電話那頭寶寶的哭聲,道:「我在醫院,你把寶寶抱過來。」
陳太太問了地址,和陳正國兩個人抱著孩子趕到醫院去。
見到陳墨陽,陳太太道:「怎麼到醫院來了,依可呢?」
陳墨陽不說話,抱過還在哭的女兒往病房去,陳太太和陳正國對視一眼,也跟在他身後。
徐依可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還沒清醒過來,他抱著孩子坐在床沿,孩子在懷裡一直哭個不停,他也不去哄。
陳太太看這情形已經猜到個大概了,她向陳正國使了個眼色,然後掩了病房的門,夫妻兩個先退了出去。
他把女兒柔嫩的小手從袖子裡掏出來,然後拉著徐依可的手抱住女兒小小的手掌,他親著女兒滿是淚水的小臉蛋,道:「寶寶,不要哭了,爸爸知道你難過,好好的看看媽媽,記住媽媽的樣子,免得以後忘記了。」寶寶像聽得懂似的,哭了幾聲後就真的停下來了。
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像足了徐依可,此時眼眶還掛著眼淚,顯得特別的可憐,他抱緊孩子,將臉貼在孩子的臉上,道:「寶寶,不要怕,還有爸爸,爸爸會一直陪著你……」
徐依可迷迷糊糊中一直聽到孩子的哭聲,她心好疼,她想開口哄寶寶,叫她不要哭了,可是她說不出話來,喉嚨怎麼都發不出聲音,寶寶的哭聲越來越弱,好像都哭得沒了氣息,為什麼沒有人哄寶寶,為什麼沒有人去抱寶寶,她很慌,使勁的睜開眼,寶寶就在她的眼前,小手還擱在她的手心裡,她一陣欣喜,接著就看到了陳墨陽的臉。她眼珠子轉了一圈,是在病房裡,手上還打著點滴。
意識慢慢的回來,一個片段一個片段的在腦海里重現,墓園,爸爸,還有不斷響著的手機,以及自己倒下去的那一幕。所有的一切都想起來了,是的,她自殺了,她想死在爸爸的墓前,她想把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了,再也不想受那樣的煎熬,只有死才能解脫。
他看見她睜開眼,道:「你醒了……」
她沒有說話,疲倦的又閉上眼睛。
他道:「晚上寶寶一直哭,誰都哄不了,因為她知道她的媽媽不要她了,她才滿月,她的媽媽就狠心的拋棄她,扔下她不管,她怎麼能不哭……」
她的眼角溢出了淚水:「你不要說了,求你了,不要在寶寶面前說這些……」
寶寶可憐的打著嗝,小手握成拳塞到嘴裡,眼睛向上看著爸爸,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孩子那天真的樣子讓他越發的心痛不舍,他喉嚨發緊,哽咽,道:「徐依可,你怎麼能這樣,怎麼能……我跟孩子算什麼,你說你愛我,你就是這樣愛我的!」
徐依可道:「對不起,我可以為你去死,但我不能只為了你而活著,我忘不了,我忘不了爸爸的死,忘不了媽媽的恨,我受不了了……我何嘗不想忘記一切跟你和孩子好好地生活,可是那是我爸爸,小時候自己餓著肚子做苦工也要把帶去的乾糧省回來給我吃的爸爸,但我親眼看著他因為我被活活的打殘,我看著他去世,陳墨陽你告訴我我怎麼能不痛,怎麼能不恨……」她哀聲哭起來:「我沒辦法恨你,我只能恨我自己……」
他面色灰白,聽著她的哭聲,他很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道:「你告訴過我一切都有因果報應,是的,是報應……」他把孩子放在她的懷裡,自己也側身躺在孩子的身旁,隔著孩子伸手抱她,他把臉埋在她的脖子裡,她感受到冰冷的液體順著她的脖子留下來,他在哭。連打死人都不會皺一下眉頭的他,現在竟然在哭,她的心跟他一樣的痛。
他說:「依可,別再做這樣的傻事,否則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他說:「依可,我讓你走,以後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好好的活著,我的依可,我讓你走,我再也不這樣逼著你……」
她再也控制不住的放聲痛哭,生離死別,生離死別,還是走到了盡頭。
寶寶被嚇到了,也癟著嘴哭起來,她留著淚不停的吻著寶寶的臉:「對不起,對不起,是媽媽不好……」
萬水千山,可有歸路
第一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上)
寬大的會議室里,企劃部的主管正在台上展示新一季產品的營銷策略:「我們的產品一直針對的是年輕的時尚女性,於影小姐的形象很符合這一季產品的代言,而且已經形成了一定的市場認同,所以我認為現在沒有必要更換代言人。」
銷售經理道:「於影的外在形象是比較符合我們的產品的,但是她的知名度還不夠,我們的服裝想要打進高端市場,形成自己品牌,請一線明星做代言是必須的,她們的知名度可以提高消費者對我們產品的信任。我認為趙詠薈是個很不錯的人選,撇開她的外在條件和在大眾心目中的形象不說,她本事就算模特出身,而且這兩年來知名度越來越大,上過不少國際知名時尚雜誌的封面,要是讓她來做我們這一季服飾的代言人,宣傳效果必然顯著。」
在座的人都看向坐在會議桌首位的陳默陽,大家多多少少都聽說過趙詠薈和自己老闆之間的曖昧,至少趙詠薈一直對外放話,明里暗裡的表示她和陳默陽的關係不簡單,而陳默陽從來沒有出來承認或否認。
相當於在座各位的西裝革履,陳默陽只是穿了條休閒褲,襯衫的袖子卷到小臂處,面對眾人的時候他一直是沉默的,甚至很少有表情,只有在低頭看他懷中的女兒時會露出會心的微笑。
對於這樣一個從裡到外都透著冷峻氣息的男人抱著孩子來工作,剛開始的時候員工確實感到萬分的不可思議,私下流傳的關於孩子媽媽的版本也是千奇百怪,有點說是死了,有的說孩子的媽媽是一個酒家女,陳家只肯要孩子,給了一筆錢把那女的打發走了,還有的說那女的水性楊花生下孩子後卷了一筆錢跟別的男人私奔了。總之什麼樣的流言都有。畢竟他之前的感情世界實在是太豐富了,人們難免有種種的聯想。
但是經過了兩年多的時間,再稀奇的事情這些員工也習以為常了。只是每次見到老闆抱著女兒來公司,員工們都會感嘆,真沒見過這麼沖女兒的爸爸。
陳默陽懷中的女兒聽了一個多小時喋喋不休的發言已經開始不耐煩了,不安分的扭動著身子,想爬出他的懷抱去抓會議桌上的茶杯。
杯子裡還裝著熱咖啡,陳默陽趕緊將=將杯子移遠了一點,把筆和紙放到女兒面前,輕聲的哄道:「來,彎彎,你先畫畫,爸爸馬上就好了,乖乖的坐著好不好。」
這小丫頭時不時的就會偷懶不肯去幼兒園,非跟著他來公司。
他哄好了女兒,抬頭,道:「公司跟於影的合約還有多長時間?」
「到這個月底結束。」
「那就換代言人吧,去跟趙詠薈的經紀人聯絡,看看她能不能排出時間。」誰知道趙詠薈這兩年為什麼莫名其妙的就紅起來了,國內外粉絲大把大把的。但是在商言商,撇開私人感情,趙詠薈確實是個合適的人選。
還不滿三歲的彎彎那懂得畫什麼,拿著爸爸的鋼筆在紙上胡亂畫著圈圈又不耐煩了,癟著嘴,可憐兮兮的拍著肚子,:「拔爸,肚子餓餓……」
小丫頭長得唇紅齒白的,皮膚粉嫩,還有點肉肉的,留著娃娃頭,要多可愛有多可愛,尤其她撒嬌的時候,任誰都抵不住,公司里的員工也喜歡得不行,但知道自己老闆的寶貝女兒,所以都不敢輕易的去逗她玩,真的跟個小公主似的。
對於陳默陽來說,女兒是他生命的意義,是徐依可在他身邊的延續和另一種方式,這兩年也只有女兒能讓她笑。
他聽到女兒喊餓,再看看剩下的會議內容都是一些細節,沒有什麼大事,因此道:「剩下的會議內容由張特助代替我主持吧。」
陳默陽帶她去吃午餐,她吃了兩口就不吃了。
怎麼哄她,她都不肯張開嘴,陳默陽看看表,確實還不是小丫頭的飯點,估計她就是不想坐在會議室里才撒謊,他覺得好笑,這么小竟然還學會耍小計謀了。
他給女兒擦嘴,商量道:「彎彎,下午,拔爸很忙,你去幼兒園好不好?」
「不要。」軟軟的聲音拖長了尾音,使勁的搖頭。
「為什麼不要,幼兒園裡有好多小朋友,還有漂亮的老師給你唱歌跳舞,多好玩。聽話,去幼兒園好不好,你看別的小朋友都會唱歌跳舞,你不去的話就不會了。」
他第一天送她去幼兒園的時候她很興奮,背著個小書包到處跑,貴族幼兒園,都是家裡當成寶的孩子,第一天入學,每個孩子身後都跟著一對父母,她突然就停下來看那些小朋友。
他問她怎麼了。
她抬頭跟他說:「麻媽為什麼沒來?」
從彎彎會說話開始,他就拿著徐依可的照片給彎彎看,告訴她,那是麻媽。可畢竟照片是死的,彎彎有時候都不耐煩看,對她來說她的世界裡只有爸爸,媽媽這個詞只是一個虛幻的名詞,她或許還不知道那是什麼,而且從來沒有開口說過『媽媽』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