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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24:39 作者: 三月微草
顧念宜把她扶起來,道:「你先去我辦公室吧,冷靜一點,我等下再跟你談你兒子的病情!」
那女人哭哭啼啼的跟保安一起往顧念宜的辦公室走去。
陳墨陽道:「院長,沒事了,謝謝你。」
院長道:「陳總,真是不好意思,在我們醫院發生這種事,讓你們受驚嚇了……小顧,你幫我送送陳總和陳太太。」
顧念宜送陳墨陽和徐依可出去,道:「她是我一個病人的母親,平常挺柔弱的一個女人,也不知道怎麼突然對你們這樣!」
徐依可問:「她兒子怎麼了?」
顧念宜道:「被燙傷了,說起來挺可憐的,她丈夫剛去世不久,獨自帶著一個一歲多的兒子,她自己出去工地上做工,把孩子交給智障的小叔子,孩子口渴了竟然給他灌滾燙的開水,也沒有人發現,送到醫院來孩子的喉嚨都燒得不成樣子了,經濟上又困難,我已經向醫院申請幫她兒子免費治療,可上面還沒同意。」
家庭困難病重的病人每天都那麼多,醫院的那些領導也已經麻木了,能有幾個還存著真正的醫者之心。
徐依可道:「她的兒子治得過來嗎?」
顧念宜道:「消化道嚴重燙傷,那么小的孩子,體質本來就弱,能救過來已經是奇蹟了,做了氣管切開手術才勉強維持呼吸,隨時有生命危險。」
回到家裡她很沉默,他過去所做的事情她不想記得,可是總有人幫她記著,不是她忘記了就可以,掩耳盜鈴有什麼用。
他道:「你生氣了?放心,我一定會弄清楚那個女人是怎麼回事。」
她沒好氣的道:「你怎麼查?你犯下的事情連你自己都不清楚,你知不知道剛才在醫院的那個女人她丈夫死的時候她兒子才三個月大,你知道她丈夫怎麼死的?不知道吧!就是上次古鋒帶人到工地用磚頭活活的砸死,可在你眼裡不過就是鬥毆中死了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民工!你知道因為你還有多少個像這樣的家庭嗎,別人的命在你眼裡一文不值!你欠下的債有多少你知道嗎!」
他找不出話來回答,這些他確實不知道,他不知道他一句話交代下去就會造成這麼多的不幸和悲劇出來。那些死去的工人他沒有一個知道名字的。
她可真痛恨他這個樣子,從來不知道慈悲為何物,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即使肯為她收斂一點,也是本性難改。
她現在不想理他,自己上樓洗了澡就上床睡覺,一會兒他也進來,在床邊坐了一會兒,掀開被子躺在她身旁,她轉個身背對著他。
她知道他一直沒睡,她都感受得到他身體的僵硬和緊繃。
她何嘗不知道他心裡的煎熬,她可以拿他出氣,但是他能跟誰說他心底的懊惱啊?氣歸氣,可到底還是心疼和不忍。
她開了床頭的檯燈擁被坐起來,他也跟著起身。
她將額頭抵在自己的膝蓋上,她這樣子比殺了他還難受,他伸手抱著她,吻著她的秀髮,低聲道:「對不起,明天我就找最好的醫生給那個孩子動手術,所有的醫藥費我都會負責,其他的死者家屬我也會找適當的方法來補償……」
「對不起有什麼用,你現在才開始做這些又能挽回什麼,我們以後怎麼辦,怎麼辦……」
他說:「總會有辦法的,相信我,我一定會解決的。」
他那樣子真的讓她怨也怨不起來,她轉身抱緊他的腰,把臉埋在她的懷裡,道:「對不起,我也知道你不好受,我只是難過,我害怕沒有人會原諒我們,害怕我們不能在一起,你知不知道犯下的錯,造下的孽總有一天都是要還的,這世上是有因果報應的。」
他說:「如果真有報應的話就報應在我的身上,我絕不會讓別人動你一絲一毫的。」
「你別說混帳話了,你要是出事了,我還能過得安然嗎?」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要激動。」
他讓她躺下來,吻著她的額頭,道:「睡吧,一切都交給我。」
這兩天她情緒受到太大的波動,再加上胎兒不穩定,他連公司都不敢去,一直留在家裡陪她。
陳太太那邊終於坐不住了,過來看她。
懷孕以來徐依可還是第一次見到陳太太,她有點手足無措,還好陳墨陽在她身邊,要不然她真不知道怎麼面對陳太太。
陳太太問道:「快八個月了是吧?」
她點頭:「預產期就在下個月月底。」
「身子這麼沉了,要擔心點,人手夠不夠,要不要我讓家裡的王阿姨過來幫忙,她別的不說,做事倒麻利,照顧人也有經驗。」
陳墨陽道:「以後再說吧,現在還不需要,等坐月子的時候再讓王阿姨過來。」
陳太太道:「也行,總之越是到臨盆的時候越要注意,身邊不能離開人。」
陳墨陽道:「我會照顧好她。」
陳太太感到可笑,道:「你照顧?誰禁得起你折騰!行了,我也得回去了,墨陽你跟我下來吧,剛才來的時候帶了點補藥過來,忘在車上了,你跟我下去取一下。」
陳墨陽也知道自己的母親有話要講就一起下去了,到了樓下,陳太太停下來,道:「你以後預備怎麼辦?」
陳墨陽道:「什麼怎麼辦,當然是結婚!」
陳太太冷笑:「結婚?你說的倒輕巧,結婚是兒戲嗎,你說結就結?你以為你把她帶去見外公,讓外公點頭了我就非得同意是不是!好,退一萬步,就算我拿你沒辦法,同意你們結婚,她家裡人能同意嗎,能原諒你接納你嗎?」
陳墨陽的臉色訕訕的,道:「媽,你別管了,這些我自己會看著辦。」
陳太太道:「還嘴硬,我倒要看看你能怎麼辦……算了,孩子生下來再說吧,你看看你乾的這些混帳事,沒一件讓人省心的!」
陳太太開了車門拿出幾包藥給他,道:「行了,上去吧。」
他跟陳太太說他自己會看著辦,但是他能怎麼辦,傍晚六點多鐘,他站在徐家的門前,躊躇著就是沒有勇氣去按門鈴,他自嘲,自己竟然也有怕的一天,真是現世報!
他深吸口氣,做好足夠的心理建設才去按鈴。過了一會兒有人來開門,是徐媽媽,她乍見道陳墨陽沒反應過來,愣了那麼三四秒才猛地甩上門,陳墨陽快了一步,手抵在門上,不讓門合上去,道:「阿姨,你讓我進去好嗎,我們談談。」
兩個人隔著門fèng對峙,徐媽媽只差沒有朝他臉上吐一口水,道:「跟你這個畜生有什麼好談的!」
「阿姨,你要罵要剮都先讓我進去好嗎。」他只知道這時候自己必須得軟,得低到塵土裡,就算今天被一腳踩進土裡面去,也不能夠有絲毫的掙扎,來的時候就已經做好準備了,什麼樣的臉色,什麼樣難聽的話自己都得照單全收。
徐媽媽依然不開門,厲聲道:「給我滾,垃圾!」
陳墨陽使力想推門進去,徐媽媽道:「你敢闖進來,我就跟你拼了!」
裡面有咳嗽的聲音傳來,徐爸爸從房間裡出來,道:「誰啊,怎麼站著門口說話?」
徐媽媽道:「沒人,你不躺著,起來幹什麼。」說著就要甩上門。
徐爸爸已經到門口了。
看見了陳墨陽,徐爸爸道:「開門吧,讓他進來。」
徐媽媽仍不放手,道:「你別管了,進去躺著吧。」
徐爸爸咳得很厲害:「讓……讓他進來……」
徐媽媽看徐爸爸那樣子,急得鬆了手,趕緊去給徐爸爸倒水。
陳墨陽趁機進去,替徐爸爸拍著背:「伯父,你沒事吧。」
徐媽媽端了杯水過來,推開陳墨陽,道:「別假好心,還不全是你害的,現在來裝什麼好人。」
徐爸爸說不出話來,喝了水坐在沙發上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對徐媽媽道:「你先去做飯吧,我那藥不是不能空腹喝嗎。」
徐媽媽只得進廚房,徐爸爸的藥正燉著,晚飯又還沒做。
徐爸爸現在的臉色都是病態的青黃,眼眶深陷,整個人就像被抽了血肉,只剩下乾枯的皮了一樣,陳墨陽一瞬間竟然想到了油盡燈枯這個詞上頭,心裡不禁一陣咯噔。
陳墨陽記得第一次見徐爸爸是在金鼎飯店的大廳,當時他只顧著看徐依可和馬俊,對徐爸爸也沒有什麼印象,只記得是個稍微發福的中年人,可是現在再看看眼前的徐爸爸,完全是病入膏肓的模樣。
他今天能理解徐依可當初的恨,徐家人是有足夠的理由恨他!
此時陳墨陽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一輩子沒對他人低過頭服過軟,此時即使心中愧疚萬分,後悔萬分,他也找不出話來講。
徐爸爸道:「依可呢?她好久沒有回來了,我想她。」
「她不敢回來。」
徐爸爸現在講話都很吃力,講兩句就要歇一歇喘氣,道:「自己的家有什麼不敢回的,不過她不回來也好,見了我這樣子,她又要傷心了。」
「伯父,對不起,全都是我的錯,是我罪孽深重,今天只要我能補償一點過錯,你叫我做什麼,我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徐爸爸道:「我能叫你做什麼,我不管你過去有多橫,犯下過多少的罪孽,我只要求你不要傷害我的女兒,我聽說依可馬上要臨盆了。」
「預產期在下個月,醫生說是個女兒,伯父,我知道我過去犯下過很多混帳事,可是我對依可絕對沒有二心,她和孩子對我來說比命都重要,我不奢望你和阿姨會原諒我,我只求你們可以接受我的照顧,只要你和家人都好好的,依可才能安心。」
徐爸爸道:「不用了,我們也沒有什麼地方需要你照顧,我今天能夠這樣心平氣和的坐下來和你說話,不過是因為想著我的女兒,她已經有家不能回了,我這個做父親的怎麼忍心讓她在外面都沒有了容身之地,如果有一天我閉眼了,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她,她媽媽現在在氣頭上還不能諒解她,如果我走了,你又不能靠,那她怎麼辦,我放心不下,家裡雖然窮,可是我的女兒我從小就寵著,怎麼臨了臨了讓她落到了這個境地……」
徐爸爸已經沒什麼精神了,可還是撐著說話,好像要把所有的話對他一次講完,說著說著已經忍不住眼眶泛紅,聲音哽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