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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24:39 作者: 三月微草
她去開燈,他聽到聲響,道:「關了。」
她手按在大燈的開關上沒動,閔正翰下手果然狠,陳墨陽一點都沒占到便宜。甚至他傷得比閔翰重多了。白色的襯衣上血跡班班,眼眶周圍都是血,腫得老大,整個人癱在沙發上。
她還從未見過他這麼狼狽的樣子,她想起了上次車禍的時候,周落潔說他滿身是傷。
他換衣服的時候她也看見過他身上的那些疤痕。她可以想像那時候他傷得有多嚴重,閔正翰也說他今天很不頂事,看來還是上次的傷沒好全。
他又重複了一遍,道:「把燈關了。」雖然口氣狠,但聽得出他已經沒有什麼力氣了。
她順他的意思把燈滅了周圍又陷入黑暗,她可以聽到他輕微的喘氣聲。他就像一頭負傷的野獸,不允許自己暴露在別人面前,只肯在黑暗中獨自舔著傷口。
她站在旁邊,道:「你沒去醫院?」
他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道:「怎麼,以為自己找到靠山了,還知道回來!」
他也沒想吵,因為說完這句話他就已經沒什麼力氣了,喘息聲也顯得吃力。他的視線都是模糊的,不僅僅是因為周圍光線暗的緣故,最主要的還是那一陣陣的眩暈感所致的,自從上次車禍後就留下這個毛病,時不時的就會感到眩暈。當時醫生說沒什麼大問題,到底人年輕,身體底子好,過一段時間不適感就能清除。
可是他現在只感到無比的痛,頭都快要裂開了。好像有重物一直敲打著他的腦袋一樣。嘴裡,喉嚨里都是血腥味,有一股血在翻滾著要湧出來。他也不敢咳嗽,怕牽動胸口上的傷。
她道:「你最好還是去醫院看看。」說完,好一會兒沒見他的動靜,就好像死了一樣,但她知道他還清醒的喘著氣。
她站了幾分鐘就回臥室,留他一個人在外面,命是他的,他如果不珍惜,她難道還得替他揪心嗎?要換做以前看見他傷成這樣,她都不知道自己得心疼得哭成什麼樣了。可現在不是以前,她覺得自己的心開始變硬了,原本那顆為他柔軟得一塌糊塗的心經過這段日子的這麼多事情後已經再也找不回來了。
她很從容的去洗了個澡,躺在床上甚至還開電視看了半個小時的娛樂節目,最後熄了燈,閉上眼就是睡不著。翻來覆去的就是難以成眠,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心裡一陣陣的焦躁湧上來,心煩意亂得不行。
她又開了床頭燈擁被坐起來,她想或許是因為太早躺下去了,所以才沒有睡意,她更不想去解釋自己內心的焦慮是為了什麼。
她不由自主的去聽外面的聲響,沒有聲音,連他的喘息聲都聽不見。
她想,隔著這麼厚的門,當然不可能聽見,可是總該有些動靜的。
怎麼外面就像沒了人一樣,周圍怎麼安靜得讓她難以忍受。
她想,張阿姨怎麼就這麼安心的睡下來,也不上來看看,萬一今晚他真的……
她掀了被子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出去的時候走的有點急,差點被自己的睡裙給絆了一下,把燈開了後,她看見他蜷縮著身子縮在沙發上。
她過去在他面前蹲下來,他一點反應都沒有,眼睛緊閉著。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覺得她感受不到他的呼吸,心裡突然一陣窒息,心也跳得慌亂。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竟然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到他鼻子下想去探看看他還有沒有鼻息。
顫抖的手伸到他的鼻子下,卻突然聽見他開口道:「我還沒死!」
她嚇得啊了一聲向後跌在地上,他依然是閉著雙眼。
她從地上爬起來,道:「去醫院吧。」他一向是最愛面子的一個人。
她知道但凡好過一點他都不會縮成那個樣子。她不知道他幹嘛發神經的不去看醫生,讓人知道他被人揍成這樣雖然有失他的顏面,但總好過痛成這樣吧!
也不知道他是不領情還是沒力氣回答了,又一片死寂。
她過去,在他的身旁坐下,去撥他的頭髮,他的頭髮還是短的,蟄著她的掌心,刺刺的。她很容易就看到了他頭上的那處傷,血把周圍的頭髮都粘在一起了。頭皮向外翻開,顯得特別的猙獰。
她都不忍心看下去,又問道:「真不用去醫院?」
他無力的揮開她的手,道:「行了,你進去睡吧。」
她看他不是隨便說說,好像真的是要撐著挻過去一樣。她莫名的有點生氣,回到臥室,在屋子裡踱了幾步,又砰的拉開門,氣沖沖的出去使勁的拉扯他,叫道:「起來!去醫院聽見沒有,我叫你起來!起來!」他高大的身軀很沉,尤其是他自己一點勁都沒使上,只靠她的氣力在拉著,他被她拽著整個人摔到了地下,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他頭上的傷口又開始淌血,地板上都沾了血跡。他捂著嘴咳嗽,竟然咳出一團血來。
她朝樓下大聲叫道:「張阿姨……張阿姨……你上來!你趕快上來!」
張阿姨本來就不敢睡沉了,一聽到叫聲立刻就披著衣服上來了。
張阿姨看到這個場景驚呼道:「怎麼成這樣了,趕快扶起來。」
徐依可有點手忙腳亂了,眼睜睜的看著他在地上縮著身子咳血,然後漸漸的沒了動靜。她卻呆呆的,什麼都不知道做。
張阿姨叫道:「不好了,陳先生昏過去了,送醫院趕緊送醫院。」
徐依可爬起來給周落潔打電話。她覺得自己很鎮定,很冷靜可是話出口才發現聲音是顫抖和破碎的,她道:「周姐,他……他吐血了,怎麼辦……」
周落潔馬上反應過來,道:「你們在哪裡?」
「家裡。」
「叫救護車了沒有?」
「沒有……」
周落潔道:「我馬上就到。」
周落潔是和救護車一起到的,她站在那裡看著醫務人員把他抬上了救護車,周落潔拉她,道:「愣著幹什麼,上車。」
她呆呆的道:「我去幹什麼?」她去幹什麼?醫院裡有醫生,她能做什麼?最後周落潔還是把她拉上了救護車。
他被推進了手術室,周落潔和她等在外面。
周落潔道:「怎麼弄的,怎麼又傷成這樣?」
她木然的道:「跟閔正翰打架。」
周落潔一聽也就知道是怎麼回事,道:「簡直是胡鬧,閔總不知道他身上有傷,你還不知道嗎?真要出點事,你哭都來不及!」
徐依可眨了眨眼,想她怎麼會哭呢?她巴不得他死,他今晚要是就這麼死了她從此就脫離苦海了,到時候她放鞭炮,開香檳慶祝都來不及,怎麼會哭呢!
心裡這樣想著,可是眼淚卻真的掉下來了,她真的沒想要哭,也不知道那些眼淚是怎麼流出來的,好像不是她能控制的一樣,如失控了的水龍頭,自然而然的就出來了。
周落潔也是急的,看著她那副樣子,也不忍心,遞了張紙巾給她,道:「不會有事的,他身體硬得很。」
其實周落潔心裡也沒數,畢竟他剛才被推進去的時候是那個樣子,難說有個好歹。
周落潔剛才是從家裡出來的,走得急,頭髮都是亂的,她攏了攏自己的頭髮,接了杯熱咖啡給徐依可,陪著徐依可坐在手術室外面的椅子上等結果。
手術室的門終於開了,醫生出來叫病人家屬。她也不敢過去,一動不動的坐在原地。只有周落潔急急的過去了解情況。
醫生和周落潔說些什麼,她一句都沒聽,只是低著頭喝手中的咖啡,像是做錯事的孩子再也不敢輕舉妄動。
一會兒,周落潔過來,道:「已經脫離危險,等下會送到加護病房,進去看看吧。」
周落潔見她沒有什麼表示,沒有一點去的意思。就道:「他還沒這麼快清醒過來,你就是進去看他一眼也行,上次車禍傷得比這次還嚴重,他恢復意識後第一句話就是問你有沒有事,那時候他估計睜開眼第一個想見的人就是你,你不知道那段日子他每天都乾巴巴的等你來看他,又好面子不肯說。
等不到你,心裡不舒暢了就拿病房裡的護士護工開刀,所有人都覺得他脾氣暴躁難以相處,其實他只是想見你而已。依可,我知道你恨他,要是有人那樣對待我的家人,我也會恨得牙痒痒,但所有的事情必然都是有前因後果的,他當時會那樣絕情的待你,你只要想一想也肯定明白是怎麼回事,只不過你不敢想,所以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他頭上。
他是有錯,並且錯得不可饒恕,但你肯定也不希望他有事,所以你不管心裡有多恨,現在他躺在加護病房裡,你都應該進去看他一眼。」
護士過來告訴她們可以進去探視了。
周落潔拉她,道:「走吧。」
她跟在周落潔後面,穿著無菌服進去,麻醉藥還沒過去,他還昏迷著,臉色跟白紙似的,鼻子上插著呼吸管。平常生龍活虎的一個人現在跟稻糙人似的躺在床上,還真有幾分可憐。
探視的時間很短,一會兒護士就來通知她們出去。
周落潔道:「那我先回去了,你今晚也早點回去,好好休息,過兩天他可能就能轉到變通病房了,以後醫院這邊就麻煩你了。」
徐依可嚅嚅的道:「可我要上班,周姐,你能不能過來……」
她現在一點都不想面對他,她好怕自己會心軟,害怕看到他那副樣子會淡化她的恨意。對一個人死心徹底的愛或刻骨銘心的恨都不算是最痛苦的,最怕的是陷入愛不能,恨不能的境地。她越來越害怕有一天自己會走到那一步,她現在只想遠離他。
她怎麼能動搖。是他害得她有家歸不得,是他害得她原本幸福的生活變得支離破碎,她必須得恨他!
周落潔道:「這幾天我把女兒從學校接回來了,想多陪陪她,又有天星那邊的事情需要處理,沒有辦法過來,我會請兩個看護過來幫你,你只要每天下班後過來看看他,跟醫生了解一下情況就行,不會費多少時間。」
她還是支支吾吾的道:「不然……要不要通知他的家人?」
周落潔道:「最好還是不要驚動他的父母,陳省長和陳夫人平常都很忙,能瞞下來最好是瞞下來……醫生說是斷的肋骨插到肺裡面,造成血胸……」周落潔笑了一下:「要是一開始斷裂的肋骨就插到肺里,拖了那麼幾個小時他早就沒命了,可能是你把他推倒的時候那根肋骨才刺到肺里,你就當是補償過錯,這幾天多過來照顧照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