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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19:53 作者: 令令七弦
    樓下人多噪雜,大姐總是一吃完飯就拉著她躲進這裡,消磨時光。喝喝茶,聽聽音樂,有時候一整天都不下去。張世峻知道了之後就買了張床搬上來,說是給大姐休息的。

    有時候她在想,真不明白張世峻愛大姐什麼,是什麼樣的感情可以讓他卑躬屈膝到這種地步,幾乎卑微的地步。那天當她躲在二樓角落裡聽到他同意讓寶寶姓江的時候她簡直想啐他一口,這樣沒骨氣還算是個男人嗎?

    可是當她看到他投注在大姐身上那種想愛不敢愛,明明深情似海卻又要裝作淡如潭水的眼神。當她從他助理那裡知道公司里有對他示好的女同事被他開除或派往分公司,他從來沒有沾染過那些女人。她的心亦不免動容,若是憑二十四孝老公的話張世峻肯定會折桂的。

    大姐這樣水做的女人,花一般的風骨,玉也似的脆弱,合該就是生來被男人保護、疼愛的,也只有張世峻這樣痴情、自製、溫雅的男人才能與她相伴。從安逸、舒適的角度來說,爸爸為她挑的這一門婚事是對的,至少要比當初大姐喜歡的那個畫家要強十倍百倍,聽說那個畫家後來娶了位教授的女兒,本想借著教授的提攜平步青雲,但是一直不溫不火,時至今日也沒有實現當初跟爸爸夸下的豪言壯語,抑鬱不得志,結婚後被發現有暴力傾向,經常把妻子打得鼻青臉腫,妻子不堪忍受毅然離婚。如果大姐嫁給了那種男人恐怕也要以這種悲慘的結局收場吧?

    還是爸爸有眼光,懂得為大姐謀取最好的幸福。

    那她呢?爸爸是否也為她精挑細選考察過雷厲風或是她前三任男友?應該是沒有的吧?還記得爸爸當初命令她結婚時的話,「雷厲風這小子不錯,你給我好好把握!也不看看你的死樣子,除了那張臉還有什麼?拒絕?你有什麼資格?要不是你大姐嫁的早,這麼好的男人也輪不到你!」他的心裡只有大姐,她不過是江家的賠錢貨而已,連丈夫都要先緊著大姐。

    大姐的命真好!江若岩鋤著花圃中雜糙的動作停了下來,眼睛盯著江似玉若有所思。

    大姐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壯,纖細的身材日漸豐腴,白皙被紅潤取代,倦怠的神情也漸漸轉好,整個人散發著一股祥和靜好的柔麗氣質。張世峻請了專門的家庭醫生定期來為她檢查、調理,孩子的也發育得非常好,爸爸和大媽每天樂得合不攏嘴,已經開始為小寶寶想名字了。

    從一開始的戒嗔戒恐到以後的應對自如,江若岩對姐姐的照顧沒有因為三個媽的到來而放鬆,即使面對大媽的視若無睹,小媽的冷嘲熱諷依然我行我素。

    不知為什么小媽對她的敵意越來越深,笑容都掩飾不住,尖酸刻薄諸多挑剔之後總是會流露一種充滿殺機的可怕眼神,好像吃人的獸,張開長滿獠牙劍齒的血盆大口冷看著她。

    除了小妹的事她自己沒有得罪她,除了正常的言語上衝撞幾句再無其他,何以她會這樣濃烈的敵意?不過有一點很奇怪,小媽已經很久不問小妹的事了,還打電話要小妹回家住,說不再逼她相親、找對象了。可是她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所以不顧小妹的強烈反對又把她送回李拓疆家了,至少她在李家會讓她安心,李家人把她當做寶貝一樣疼,絕對比待在小媽身邊強。

    沒有去探詢的意願,身在大家族的悲哀誰也躲不過,縱然不諳世事如大姐也不能倖免,何況是不被期待、不受寵愛的她?

    那又如何?水來土掩,兵來將擋。她江若岩是不會被她幾個眼神嚇到的!

    說曹操曹操到,這不,小媽端著一盅補湯上來了。

    爸爸的態度就是三個媽媽的風向標,小媽絕不會對爸爸以外的人浪費感情,現在為了討爸爸歡心自然百般討好大姐。江若岩撇了撇嘴,對她的殷勤不以為然。

    何戀戀搖擺著纖細的水蛇腰款款生姿地上來,笑得比花還燦爛無害,可是江若岩總覺得那是一朵帶有劇毒的曼陀羅花,美麗的皮囊下藏著要人性命的毒素。她扯開嗓子,「哎呦!似玉啊!你怎麼不躺著休息,起來了呢?快!快躺下!你身子不好,應該多休息!」

    修剪一株梅花花枝的江似玉看到她來,放下手中的剪刀,拉了拉肩上的白色羊毛披肩跟何戀戀淡淡一笑,算是打過招呼了。溫室里的氣溫常年保持在攝氏22度,雖不至熱到冒汗,但絕不會冷。江若岩沒有漏看姐姐的反應,從花圃中出來,換下橘紅色膠皮靴,洗淨了手,走過來。

    何戀戀將雞湯端給江似玉,坐在舒適的布藝碎花沙發上,翹著穿著時下最流行的黑漆皮過膝長靴,笑意收斂,眸色一沉,說出來的話一如往常般,疏淡著刻薄,「小岩也在呀?怎麼雷上校養不起你嗎?該行當起花匠了?這素質低的人啊生的孩子資質也差,就算是上班也就只能做做助理、花匠這些低下的工作,說出去給我們江家丟臉!」

    正撫著小腹的江似玉聽到她的話以為她說的是自己,眼睛一眨,兩顆淚珠滾下來,戚戚地說:「小媽你怎麼這麼說?我只不過是閒來無事解解悶而已,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我沒想過要改行當花匠啊?嗚----」

    江若岩瞪了何戀戀一眼,過來拍了拍大姐的背安慰。

    何戀戀忙著辯解,沒有理會江若岩的挑釁。「似玉你別多想!我隨便說說的,你怎麼當真了?這孩子?再說你是我們江家名正言順的孩子,又是你爸爸指名的繼承人,我怎麼會說你呢?」

    「是呀!大姐,你不用多想,只有那些不入流的戲子才是素質最低的,我們好歹也是正經人家。小媽你說是不是?」江若岩吃定了小媽不敢惹大姐生氣,笑得要多明媚就有多明媚,存心要氣死何戀戀。

    何戀戀自討沒趣,灰溜溜地走了。

    江似玉吸吸鼻子,在妹妹的引導下調整呼吸,調適心情,不讓不愉快的情緒長久占據,一切為了腹中的寶寶讓路。

    「姐,你別理她!吃好喝好,生個白白胖胖的大小子是正事,其他的不要管!她就是嫉妒你懷孕將來能得到剩下的那些股份!」三個媽媽打的什麼算盤她心裡一清二楚。

    而且這樣的事恐怕還會愈演愈烈,她媽和小媽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眼睜睜看著股份被大姐一人獨攬的。

    她心裡的不安越來越強烈,總覺得會有什麼事情發生。都說女人的第六感很準,她到希望自己的預感不會應驗。

    晚飯是極豐盛的,由於大姐已經過了反應期,食慾也跟著好起來,所以,所有名貴的補品都端上餐桌,燕窩、魚翅、蟲糙

    爸爸坐在主位,三個媽和美艷女秘書分列兩旁,然後才是大姐和她,對面是張世峻。

    晚上,直到大姐睡著了,她關上燈,只留一盞昏黃的壁燈,關上臥室的門出來。路過守在門口的張世峻身邊時,她對他詢問的眼光點了點頭,走回自己的臥室。

    有人!

    房門剛一打開她渾身的細胞都擴張起來,警覺地往房間一打量,提著的心放下來,就著窗外如洗的清亮月華看清了來人。她打開燈,撫著怦怦的心口嗔怪道:「媽,你嚇死我了!怎麼也不開燈?」

    坐在沙發上灼灼瞅著她的正是她親媽,譚倩。

    譚倩陰沉的臉色比窗外的夜還要黑,還要陰鬱,她略顯富態的身形在雪白的牆上投下黑沉沉的影子,似張牙舞爪的怪物,伴著一陣簌簌聲。

    打了個冷戰,江若岩走到窗邊關上半開的窗,那被風吹起鼓動的素色碎花窗簾不再為譚倩助威,偃旗息鼓靜靜伏了下去。

    「嚇死你?你這麼有本事還怕人嚇嗎?靠上你大姐這棵大樹就連媽也不要了?還是你以為似玉能給你分一杯羹?」譚倩翹著腿斜睨著不爭氣的女兒,卸了妝的臉浮現淡淡的幾條皺紋,脖子上的贅肉耷拉下來,一圈一圈,和平時路上隨處可見的婦人沒有兩樣,沒有了化妝品的遮掩反而更人性化。沒來由的,江若岩竟覺得這樣的媽媽前所未有的親切,除去她臉上可怕的表情的話。

    不用問也知道又是為了大姐的事,大姐的懷孕對媽和小媽是個巨大的打擊,倒是她們近日來平靜的反應令她頗為不適應,看來是爸爸的警告奏效了。

    她沒說話,坐在譚倩對面。

    「你結了婚把腦子也結傻了是不是?自己不努力生孩子給我跑到這裡給似玉做保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這是把錢往外推啊!」譚倩過來揪著女兒的耳朵壓著嗓子吼。「似玉的孩子要是生下來江家還要我們母女的立足之地嗎?你腦子進水了嗎?這時候你應該要動動腦子讓她生不下來,而不是照顧她,你懂不懂?你應該像何戀戀那個狐狸精那樣時不時嚇嚇似玉,讓她情緒不穩定,心情不好,這樣流產的機率就大。你知不知道現在誰最開心?你大媽!你看看她那張老臉都樂成什麼德行了?」

    原來小媽打得是這種主意!太可怕了!用心不可謂不嫌惡,心腸不可謂不歹毒。也真虧這些女人能想出來!用這種手段去對付一個未出世的嬰兒,她們也都是有孩子的人啊!

    江若岩掰開媽媽的手將自己的耳朵解救出來,坐到離媽媽較遠的位子上,捂著又紅又熱的耳朵。以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她,「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大媽是爸爸名正言順的合法妻子,大姐是爸爸最疼愛的孩子,指名的財產繼承人,爸爸擺明了就是要把那百分之三十股份給大姐,只是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為什麼你就是看不透呢?我們現在有百分之十已經足夠你後半生花的了,何必再去爭呢?大姐她是我的親姐姐,我怎麼能對她做壞事?我勸你不要動這種腦筋,不然爸爸是饒不了你的,到時候一分錢也不給你也是有可能的!」

    譚倩嗤笑,「富貴險中求!我這二十多年來給他當小三忍受父母責罵,親友指點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錢嗎?到手的鴨子我絕對不會眼睜睜讓它飛走的!你以為老娘是笨蛋呢?我當然不會親自動手,你去!我看你跟那個姓張的小保姆挺熟的,讓她做!做完之後給她一筆錢讓她躲起來,神不知鬼不覺,你爸爸知道了也不會怪到我身上!」

    簡直瘋了!江若岩一從未有過的眼光看著媽媽,仿佛從來沒有見過的陌生人。她以為她只是感情寡淡,她以為她只是有些貪錢,她以為她只是不愛她,不曾想她竟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為了錢,可笑的錢,連一個無辜嬰兒也不放過,甚至要陷害自己的親生女兒。

    心,一陣抽搐,明明關上了窗子,為什麼冷風還是這樣刺骨?江若岩冷得渾身打顫。

    「這是打胎藥,你讓小保姆每天放一點在似玉的飲食里,直到似玉掉胎為止,神不知鬼不覺。」譚倩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一個紙盒扔給江若岩,見她神色有異,臉上的陰沉狠辣隱去,換上一副慈愛的面孔,嗓音也潤上一層糖蜜,低柔和煦地說:「傻孩子,媽這麼做還不是為了我們以後打算?媽這麼大年紀了,還能活幾年?到時候還不都是你的?你怎麼就想不明白呢?你不想想,你也是你爸爸的親生女兒,憑什麼似玉結婚就可陪送百分之五十的嫁妝,而你就只有百分之十,而且要到你爸爸去了之後才能生效?我們不爭的話就什麼也撈不著了,你怎麼就不開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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