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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18:39 作者: 安思源
「哦,好。」邱生憋著笑,端出一副虛心接受的表情。
「你坐下,我跟你聊聊。」
邱生愣了會兒,放眼四周,連個椅子都沒,讓他坐哪去?就在他猶豫的時候,鹿爸很豪放地靠著小鹿的房門,席地而坐。基於尊重長輩的原則,邱生也只好跟著坐了下來。這要是一男一女,肩並肩坐著,仰頭就能看見朗朗星空,應該是無限浪漫的。
可是……兩個大男人,這是幹嗎呀?
「你跟鹿寶是怎麼認識的?」鹿爸率先打破了沉默,很顯然,他是所有人中唯一保持理智的。儘管說小鹿能找到幸福,他這個當爸爸的應該開心,但是開心歸開心,至少得先搞清楚這個男人到底是「幸福」還是「災難」。
「工作中認識的,我們工作室剛巧接了她的項目……」
「不會是一見鍾情吧?」打死他都不信!自家女兒是什麼斤兩,一見鍾情這事這輩子都跟她沒緣。
「那倒沒有,第一次合作的時候她常做錯事,常被我罵,我還很懷疑她到底是怎麼坐上組長這位置的。每次罵她,她就只會傻笑,還挺可愛的。」邱生努力回想剛認識時的場景,才發現,一晃眼好像是真的已經很久很久了,久到那麼習以為常了,「她剛收到沈辰川的結婚請帖時,拉著我喝酒,說了很多胡話,可是沒有去糾纏不休,再然後……我們就結婚了。」
「我警告你,你別以為我女兒不黏人,以後想甩的時候會比較輕鬆!」鹿爸很敏感地轉頭瞪他,瞪了些會,氣焰漸漸收斂,感嘆了一句,「我們家鹿寶是好人,別傷害她。」
「……嗯。」邱生點頭,忽然覺得這種一點都不鄭重其事的託付,還挺感人的。
「這孩子實誠,以前沈辰川去國外的時候,我跟她媽都勸她別等了。兩年呀,會發生什麼事誰知道,她不聽,死活要等,就這麼認定了。最後搞成這樣,還不敢跟家裡說,要不是她阿姨,這輩子我們大概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當初那會兒,就一句承諾,她都那麼死心眼,現在都已經嫁給你了,估計她覺得自己這輩子就這樣定了。你要是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我會帶上那些加盟商把你家一把火燒了!不是開玩笑的,我們家鹿寶娘家有人!」
「我會對她很好。」邱生輕笑,想了會兒,發現其他承諾都太單薄,跟實誠的人講話,就得給出點實際性的保證。
「還有啊,我已經不計較你是個攝影師,那個什麼……你以後不准把相機帶到臥室去!」
「……我沒那個愛好。」
「哦,那個啊……你給我的那些鹿鞭,自己驗過貨沒啊,效果怎麼樣啊?」
「爸,我還沒到用這個的年紀。」
「我靠!你現在是看不起老人家?!」
門外開始吵架了,很相持不下,有越演越烈的趨勢。小鹿靠在門邊,光著腳丫子,蜷縮在地上坐著,怎麼都覺得她爸吵得很樂在其中。
她撇了撇嘴,偷偷吸了下有些酸酸的鼻子,對於這種吵吵鬧鬧也有點樂在其中了。
要是真的能像爸爸說的那樣,這輩子就這樣定了,多好呀。
可是,邱生一開始就說過,他們只有一年,這個婚姻只會維持一年。小鹿原本天真地想,如果把邱生帶回家了,見過爸爸媽媽了,他是不是就逃不掉了?就算一年期限到了,責任應該也能捆住他吧。爸爸的話卻提醒了她,有責任又怎樣,沈辰川還不是照樣轉身就走。何況邱生這樣的人,是不會被任何東西束縛住的……
爸爸說:我們家鹿寶是好人,別傷害她。
小鹿其實已經不怕傷害了,她只是怕家人總是擔心她承受不起那些傷害。
記不清他們吵了多久,小鹿靠著門聽啊聽,外加多愁善感地一番思量……
累了,就這麼睡著了。
直到感覺鼻子被人捏住,她本能地張開嘴,大口呼吸,沒料到,嘴又被人捂住了。就在快窒息的時候,小鹿腳一蹬,醒了。眼是睜開了,思維還沒來得及轉過來,眼巴巴地看著面前的邱生。
「幹嗎睡地上?」邱生半蹲著,輕拍了下她的頭,皺著眉問。
「……涼快。」小鹿反應過來了,總不能說她在偷聽他跟她爸聊天,聽著聽著睡著了吧。
「那你怎麼不乾脆脫光了等我,更涼快。」他起身,跑到床邊,丟了雙拖鞋給她,「穿上。」
「不太好吧,要是我爸突然衝進來,多尷尬呀……」小鹿笨手笨腳地把拖鞋套上,本來還想再說些什麼的,卻被邱生的手機鈴聲打斷了。
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又若無其事地直接把手機給關了。
小鹿好奇地站起身,偷偷瞄了一眼他的手機,「是蔣哥耶,你幹嗎關機呀,萬一是工作上的急事怎麼辦呀?」
「我請假了。」言下之意是,就算再急,也不准打擾他的假期。
「可是你不是要參加那個什麼攝影比賽嗎?旭堯之前說你請假是為了要採風耶,其實你也不一定非要等參加完我阿姨的婚禮再走啦,要是有事可以先走的,我會跟我爸媽解釋的。我爸很通情達理的,一直說男人當以事業為重……」
「不用了,在這裡採風就好,有你陪著,安心。」他靠在窗邊,推開窗,正對著窗戶的是一條河,對面就是一整排古色古香的屋子,掛著沒有點亮的紅燈籠。一仰頭,就是星空,大概是因為沒有燈光的點綴,這裡的星星特別亮,他不自覺地彎了彎嘴角,順手把小鹿拉進懷裡。
「可是我會很吵哦。」小鹿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奶牛」,每次只要一溺進他的懷裡,就格外踏實。
「習慣了。」生活,偶爾也需要一些聒噪的,「你爸剛才問我,什麼時候辦婚禮……」感覺到懷裡的小鹿忽然一顫,邱生收住話尾,低頭看了她一眼,試探性地輕聲開口,「老婆?」
「……欸?」
「你想要?」
廢話!要啊!哪個女人不想要一場婚禮,即便不夠轟轟烈烈,起碼能讓婚姻看起來完整些,「那個……其實……唉,算了,不用了啦,我們結婚的初衷也就是演戲嘛,我記得的記得的,你不用陪我演得那麼逼真。」
用以往的經驗來說,小鹿覺得通常回憶越美好,痛的時候也會越撕心裂肺。倒不如一場真真假假,以後沒有了還能安慰自己說也不過就是一場夢。
「演戲?」他輕哼,對於這兩個字頗有微詞,難道他那一聲聲「老婆」只是逢場作戲?
「是你說的啊,我們這個婚姻就只維持一年,一年後你會按時離婚,各奔東西,是你說的……」她轉頭,有些期盼地看著他,只希望他能丟出一句承諾,無論真假,能讓她放心把自己交給他就好。
「我說的是,如無意外這場婚姻就只有一年,可是你難道不知道,要跟你還有你家人相處,就會隨時發生一堆意外嗎?」
「啊?那也就是說……」沒有一年了,她可以肆無忌憚地賴著他一輩子了?
「還是說,你至今仍然沒有忘記沈辰川?嗯?」這是邱生一直不太想去觸碰的問題,對於他來說蘇飛的存在或許只是調劑,然而沈辰川不同,那是一個真真切切在她心底徘徊過的男人。
小鹿想也沒想,就脫口回道:「怎麼可能?!人要往前看!不能回頭,一轉身,什麼都變了。」
「沒關係,我在呢。」她說得很慷慨激昂,他卻只是把頭埋在她的發間,低低地回了句。
似是說得漫不經心,卻惹得她心癢,仰起頭溢出陣陣傻笑。
她想,幸福吧,大概就是這樣,兩個人,一個家,溫溫暖暖走完一世,年輕的時候擁抱著說情話,白髮蒼蒼的時候手牽手去載滿記憶的大街小巷閒逛。嗯,就這麼簡單,很滿足。
黃昏的時候,小鹿興沖沖地拉著邱生衝去橋頭的那家裁fèng店。
店裡的陳設很簡陋,掛著一些成品旗袍,兩台老式的fèng紉機,最值錢的就是店鋪中央那套根雕桌椅。幫工的學徒給邱生泡了杯龍井,置身在這樣的場景中,會讓人忽然間恍惚,分不清年月,似是轉眼就到了民國。
邱生越來越發現,選擇在「貞潔古鎮」採風是個很對的決定。說不清是真的景太美,還是心境問題,總之這裡的一景一物、一人一事,都會給他許多靈感。
龍鳳橋那邊的王伯伯,每次見到他,都要拉著他給自己拍寫真;賣粉蒸肉的公公和婆婆,就比較喜歡讓他用相機記錄那些粉蒸肉;還有開民宿小旅館的劉叔,喜歡跟邱生講他女兒是小夥伴報的記者,家裡那隻肥貓很愛吃。
「漂不漂亮?」 小鹿穿著剪裁合身的旗袍,在邱生面前轉啊轉地顯擺。
詢問聲把他拉回了現實,偏著頭,凝視了會兒,他不自覺地提起嘴角,點頭。
小鹿的身材本就屬於嬌小型的,好在該凸的凸、該翹的翹,配上那種短款的改良旗袍,素雅的嫩粉色,精緻的盤扣,的確襯出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大約就是那種,讓人看盡繁華後,會心底一暖的味道。
「我爸最愛看我穿旗袍咧,哈哈,有沒有風姿綽約的味道。」為了證明自己的話,小鹿還故意扭腰擺臀地走了幾步。
這姿態著實稱不上美感,很引人發笑。
「沒有。」邱生想也沒想,就回道,「不過,我也喜歡看你穿旗袍。」
「真的嗎?那我不換啦,我們穿著去逛老街吧,那裡有好多吃的,餓死了。」小鹿很興奮地撲到他身邊,隨性地撒著嬌。
「隨你,開心就好。」
「怎麼樣,丫頭?我就說你老公肯定喜歡,我的手工沒話說的。」裁fèng師傅從裡頭走出來,自我炫耀了起來,「花樣年華知道嗎?」
「呀!陳伯給花樣年華劇組做過旗袍了?」小鹿瞪大眼,哇咧,他們鎮子出名人了!
「我是看著那電影琢磨過的!」
「……」
小鹿沉默了,邱生低下頭溢出一聲低笑。
「這丫頭是長大了,一轉眼都結婚了呀,以前小時候他爸一直抱著她滿街走,經常光著屁股,到店裡來找我做旗袍。現在是別人的了,等過些日子陳伯給你做結婚的旗袍,保證手工精良,讓你穿最好的衣服,嫁最好的男人。」陳伯笑得很慈祥,說得很由衷,那批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裡,現在也就小鹿還會時不時地往老家跑。年輕人呀,大多容易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