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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19:50 作者: 姒錦
二月初,朝廷為晉王舉行了隆重的喪禮。
但喪禮雖過,大晏各地的民間祭祀活動卻未結束。各地的廟宇、學堂、公館、宅院,有敬重趙樽的人品者,皆設立靈位,如同孝子賢孫一般,向他的靈位行三拜九叩之大禮,哭聲震天。尤其邊疆各地的百姓心目中,今日的停戰,百姓的安穩,都是晉王用命換來的。
人故去了,卻不能忘本。
百姓猶記,但史官筆下,卻模糊了這一段歷史。
晉王小記云:皇十九子,名樽,字天祿,洪泰元年臘月初八生,母柔儀殿貢妃。洪泰十年,分封諸王,詔封樽為晉王。洪泰十四年,投身金州衛,隨梁國公徐文龍征討遼東。十五年,擊敗阿日斯,平定福余,受封鎮國將軍。十六年,率師北伐,十戰十勝,敕封神武大將軍。二十三年,出征烏那,勝召還朝,受封神武大將軍王。二十四年,帝第七次北伐,晉王率軍北渡灤水……至二十六臘月卒於yīn山,年二十六,諡號肅,配享太廟。
街頭巷尾的議論未絕,晉王之事已蓋棺。
相對於民間的猜忌,朝中的動向更是風波迭起。
晉王歿後,傳聞洪泰帝從此輟朝,悲慟萬分,每日皆去柔儀殿,安撫貢妃。但貢妃心xing極高,任他日日去,都只捧一碗「閉門羹」。
從此,洪泰帝除去坤寧宮看望張皇后,再無別宮留宿的彤史記錄,後宮諸多妃嬪如同擺設,甚至有一些還是如花似玉的新晉美人兒,從未見過君王面,便深宮冷藏,哀怨無助,卻又無可奈何。
連續一段日子的折騰,原本身子不太好的洪泰帝每況愈下,許久不再召見臣工,不理朝政,可即便如此,貢妃亦是閉宮不出,並不理睬。
宮中朝堂,如籠罩了一層愁雲慘霧。
二月十五,恰逢張皇后壽辰。
大抵為了緩解宮中多日來的yīn雲,張皇后差了宮中六局的尚宮過來,反常地高調張羅起了自己的壽誕。說是要把各宮的娘娘和內外命婦聚到一處,請皇帝過來,一同湊點歡笑,排解一下陛下心中的悵惘。
宮中之人,都知張皇后賢德。
這般做派,人人都猜是為了皇帝與貢妃拉線。
沒有料到,許久不出柔儀殿的貢妃到是如期出席了張皇后的壽誕。但是,眾位宮妃和命婦面前,她身穿白衣,頭戴白花,披散著頭髮,大步入了坤寧宮,指著張皇后的鼻子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大罵。
罵仗的內容,無非劍指張皇后,說皇后數十年不辦生辰,不受朝賀,如今她的兒子剛剛亡故,她就迫不及待的慶賀,欺人太甚。
貢妃的不知禮數,不懂尊卑,氣得張皇后差一點背過氣去,當場昏厥在地,幸虧太醫來得快,差一點殞命坤寧宮。
此事鬧得宮中風雨不休。
妃嬪宮娥們,私底下議論不止,都說總算知道梓月公主像誰的個xing了,貢妃娘娘恃寵生嬌,如此張揚跋扈,絲毫不念皇后撫養十九爺多年的恩qíng。而且,這麼多年,她獨霸皇帝的寵愛,張皇后都對她步步退讓,她竟然得寸進尺。
可此事洪泰帝親眼所見,卻半句都沒有責備。
如此一來,多少人心底都明鏡一樣。洪泰帝對張皇后客氣尊重,相敬如賓。他敬她,卻不愛她,待她終究沒有與貢妃一般的男女之qíng。
於是,也就有人私下猜測,單論皇帝對貢妃的恩寵之勝,若是十九爺不亡,這大晏的天下,端怕遲早會落入他母子的囊中。
可人不死,也是已經死了。
嘆惋一陣,事qíng也就過去了。
壽誕的第二日,二月十六,病中起榻的張皇后,親自前往乾清宮,跪地請旨,要去靈岩山的庵堂中潛心修行,為大晏祈福,為皇帝祈福。
皇后要出宮祈福,事態頗大。
雖張皇后並無意表,但從後宮到前朝,人人都知,她是為了與貢妃之間的矛盾,想要出宮避她。
眾人唏噓之餘,張皇后的德行端然,更上一層新高。有朝中老臣紛紛上奏,要洪泰帝肅清宮闈,嚴懲貢妃的以下犯上,樹張皇后為女德典範,立祠撰書,以期後世。
雪片似的奏摺,越過文華殿,直入乾清宮。
可洪泰帝稱病不起,日日病臥於寢宮之中,不再召見任何朝臣,也不理此間事務。
至此,大晏的大小政務,全由皇太孫決斷。
趙綿澤不負所望,每日裡勤於政事。但任憑他管天管地,卻偏生管不了他皇爺爺的女人們爭風吃醋,更是不可能接下這個燙手的山芋,去動貢妃。
二月十八,張皇后輕裝簡從去了靈岩庵。
讓人津津樂道的後宮風雲,暫告一個段落。
二月二十一,自遼東返京的定安侯一行人,抵達了京師。趙綿澤親自迎至金川門,紅毯十里,駕輦千騎,以昭恩寵之意。
朝堂中人最有「慧眼」,一眼便看出趙綿澤的籠絡之意。且菁華郡主是皇太孫的胞妹,定安侯位極人臣指日可待。
如此一來,陳大牛雖奉召可在侯府休憩數日,再行上朝。但定安侯府卻難以平靜下來。打二月二十一開始,各部院的宴請,一直不斷。侯府門前,車水馬龍。與之相對應的是,僅隔了兩條街的晉王府,卻日漸蕭瑟,門口冷落鞍馬稀。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錦上添花到處有。
雪中送炭從來無。
世道人心,可見一斑。
從登州出發返京的何承安一行人,因夏七小姐遭到不明身份之人刺殺,身受重傷,一路上停停走走,比陳大牛的行程慢了許多。
二月二十五,東宮文華殿。
早朝剛剛結束,眾位大臣還未退去,一個大內侍衛帶著一封加急文書,匆匆上殿。趙綿澤盼了好些日子,迫不及待的拆開緘口,看一眼,頓時怒不可遏,一巴掌拍在桌上。
「曹志行好大的膽子,看本宮怎樣辦他。」
趙綿澤初任儲君,平素謙虛謹慎,為人溫和有禮,很少有人見過他這般發脾氣的時候,都駭了一跳。
「殿下,何事如此急躁?」
冷冷一哼,趙綿澤看到消息,實難壓抑內心的怒火,可他坐在這位置,咬了咬牙,臉色到底還是緩和了不少。
「謝長晉,你們兵部好會辦差。」
「下官惶恐,不知殿下何意?」
「前幾日,定安侯和菁華郡主在渤海灣遇到伏擊,你們調查後告訴本宮,是海盜所為。可如今本宮得到的消息卻不是這樣。哼!永平衛千戶曹志行,私自調兵,假扮海盜,放火燒船,夜襲定安侯,簡直反了他了。」
一言既出,殿中譁然。
大晏的兵調程序相當嚴格,動用五千以上的兵馬,都需兵部出具印信,尤其邊戌兵員的調遣,若無勘合,不得調用。
私自調兵之罪,甚重。
但定安侯渤海灣遇襲之事,朝廷早已得知。
在趙如娜的建議下,陳大牛這一回很低調,回京之後,關於此事,什麼也沒有多說,直接把擒獲的九名「海盜」jiāo給了刑部調查。
那些人,都是低級兵卒,不用動刑就招了。
可朝中誰不知道,曹志行是夏廷德的人?
夏廷德眼下的勢力,如日中天,不僅因為他是皇太孫的老丈人,而且他還是皇太任能坐上這把椅子的大功臣。在奪儲之事上,他沒少出力,可謂勞苦功高,這一次在yīn山斷了雙腿,他在府中休養,皇太孫不僅親自前去看望,還多次派人撫慰。那言行中的看重之意,人人都心知肚明。所以,即便「海盜」招了此事,誰敢去觸他的逆麟?得罪魏國公,不就等於得罪皇太孫?
如今,謝長晉怎麼也沒有想到,趙綿澤今日會當廷斥責。明里罵的是曹志行和謝長晉,暗裡可不是劍指夏廷德?
難道是風向變了?
「殿下息怒!」
謝長晉頓時跪伏在地,汗流夾背地磕了個頭。
「此事兵部定當嚴懲不貸。」
「哦?」
趙綿澤已然平靜下來,目光靜靜地看著他。
「謝尚書,準備如何查?」
謝長晉面有恐色,遲疑著拖曳著聲音,斟字酌句道,「拔出蘿蔔帶出泥,下官等一定將涉及此事的官吏兵卒,一律問罪。」
「好。」趙綿澤靠在椅背上,緩緩眯起眼睛,「如此有勞謝尚書了,本宮等著你的好消息。」
此話說完,他重重甩袖,轉身出了大殿。
那帶信的大內侍衛,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後面,一路往東宮的內院而去。走了一段路,趙綿澤突然停了下來,揮退了跟隨的宮女太監,低沉了嗓子。
「為何早不來報?」
那侍衛跪在地上,聲音低小,「回殿下,前些日子,七小姐一直昏厥不醒,盧統領與何公公都以為她身上的劍傷,是那些黑衣人……哦,也就是曹志行的人所為,這些都已密奏殿下。」
「她何時醒的?」趙綿澤打斷了他。
「兩日前,七小姐醒來,痛不yù生,何公公好勸歹勸,才總算勸住了她。從她口裡,這才得知原來那日刺傷她的人,並非曹志行的人,而是江湖行幫。那殺人者說,收了宮中之人的千兩銀票……」
趙綿澤低頭看著他,面色越發難看。
「宮中何人差使?」
「七小姐未說,想來是那人也沒說。」
「退下吧。」趙綿澤擺了擺手,那人起身走了幾步,趙綿澤突然又厲聲喝住了他,直到他走近前來,他才放柔了聲音。
「告訴盧輝,守好了她,一步也不能放鬆。」
那侍衛肩膀微微一動,低低應了一聲「是」,並未多問,心裡卻清楚地知道,皇太孫雖只說的「守好她」,其實還有另外的一層含義,就是看牢她,監視她。也就是說,皇太孫未不完全相信夏七小姐。
。
東宮澤秋院。
宮女抱琴慌慌張張地跑進內殿時,夏問秋還在為沒有殺掉夏楚的事,一個人窩在榻上氣苦不已。一見抱琴倉促的樣子,更是來氣。
「你讓鬼抓腳了,不會好好走路?」
抱琴委屈地癟嘴,福身下去。
「回太孫妃話,奴婢看見,皇太孫往這邊來了。」
聽抱琴這麼一說,夏問秋蒼白的面色頓時回暖,美眸光線閃過,整個人霎時便jīng神起來,摸了摸頭髮,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快,抱琴,為我梳妝。」
鎏金的銅鏡里,她衣著雍容華貴,膚色白皙膩滑,眼中波光閃動,顧盼間楚楚動人,還是那樣美艷,可仔細看,裡面的人,卻瘦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