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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19:50 作者: 姒錦
    「爺,你知我為什麼這般說嗎?因為我猜,等到我死的那一日,這世上不會再有人同qíng我,也不會有人願意為我燒紙了。他們也許都會放鞭pào歡呼,慶賀……」

    「七小姐想得太多,你若死了,本座一定會為你燒紙的。」一道極涼的聲音,冷不丁從背後不遠處的山垛子傳來。

    夏初七微微一驚,轉過頭去。

    雪地上,她先前留下的腳印處,又新添了一排整齊的印痕。那個一步步朝她走過來的人,沒有再穿大紅的衣袍,而是像這yīn山的許多將士一樣,穿著縞素的袍子,一張清冷妖艷的臉,令人驚艷得宛如一隻月光下的妖jīng。

    她問,「你不是扶靈回了京師?」

    他笑,「你不是說要永遠留在yīn山?」

    夏初七抿著唇,久久無語。

    他們的身邊,是漫天飛舞的紙錢。

    那一日在趙樽靈柩開拔前,東方青玄問過她的。他問她願不願意跟他一起回去,他可護她周全。她告訴他說,她哪兒也不走了。她要留在yīn山,永遠地留在yīn山,為趙十九守靈。他那一日並未多言,與元祐和陳景他們一道,隨著趙樽的靈柩,第一批離開了yīn山大營。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他又回來了。

    按她先前的想法,二人再見面,也會是在京師。怎麼也沒有想到,謊言會被拆穿得這麼快。

    想到那一日的輓歌,想起那一日他眸子的涼意,想到他曾經為她奮不顧身撲出的三箭,她對上呼嘯的北風他那雙揣摩不透的眸子,終是長長一嘆。

    「東方青玄,你對我的恩義,我怕是無法報答了。是,我騙了你。你既然如今回來了,想必是已然查到了我的事qíng。但我不告訴你的原因,除了不想你阻止我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我不願意再連累任何人,尤其是你。我連累不起,我也欠不起,因為我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償還。」

    她語音清楚,說得極是鎮定。

    東方青玄妖嬈的唇角一掀,卻是一抹冷笑。

    「自作多qíng。」

    一步一步走過來,雪被他的腳踩得「吱吱」作響,而他少了一隻左手的衣袖,飄dàng得似是比右袖更高一起,但那天然的妖孽風姿,仍是無人可比。只是唇角若有似無的笑意,看上去有些涼。

    「七小姐,你太高看自己了。你憑什麼以為本座就是覬覦你的人?本座一早說過,我與你之間,是合作,我找上你,也只是為了合作。你能走出找趙綿澤這麼孤注一擲的一步,為何不肯考慮一下,與本座合作,你亦可以達成所願?」

    看著這樣的他,聽著他一句句的質問,夏初七心裡有些犯堵。但正如她所說,她還不起,便不能再欠。

    更何況,她要做的事,並非他想的那麼簡單。

    冷冷的一笑,她一字一句,說得極慢。

    「我要做的事,你做不成。」

    「你未說,怎知我做不成?」

    「你敢幫我把皇帝拉下馬?你敢宰了當今的天子?你敢顛覆了大晏的河山……你敢拿整個大晏江山來為我的趙十九陪葬?行,就算這些你都敢,我也怕花的時間太長,我怕他等不及我,我得選最快的方法……」

    帶著一種偏執的低吼,她看著他,眼波楚楚間,慢慢的,吸了一口氣,又添了一些暖意。

    「即便你都敢,我也不願。大都督,我知你是皇帝的人,興許還有旁的什麼身份,我曉得你不簡單,也曉得你很有本事。但是,我想要告訴你的是,若是這世上,還有誰是我不願傷害的,你一定是其中之一。」

    東方青玄鳳眸一眯,默默看她。

    她在笑,沒有絕望,甚至也沒有悲傷。

    就那麼笑著,笑得極有力量。

    「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朋友應當珍視,而不能拿來利用。我並非心善之人,我並非沒有想過藉助於你……但是,你有家有業,不像我,獨自一人活在世上,無親無故,無牽無掛。」

    東方青玄盯著她,快步走到他的面前。

    伸出手,她似是想要抱她。

    可她退了一步,他的手便僵在了空氣里。

    二人對視著,東方青玄冷笑了一聲。

    「七小姐野心不小,可你還是高估了自己。你說的這些事,即便是趙樽活著,也不敢說他三年能做到,就憑你一個手無縛jī之力的婦道人家,憑什麼以為能行?你知道後果嗎?」

    夏初七笑了。

    「大都督,你理解錯了。我不怕做不到,就怕等太久。」說到此處,她盯著東方青玄,突然彎腰,脫掉了自己腳上的鞋襪,就那般光著一雙雪白腳丫子踩在冰冷的雪地上。

    「看見沒有?赤腳的人,什麼都不怕。這世上,再無我可以失去的東西,也就沒有我會害怕的事qíng了。失敗又如何?大不了一死。人的一生,不過一瞬,感官的痛楚,遠不如靈魂的不安來得可怕。你以為,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她還能怕什麼?」

    「不怕?!」

    東方青玄笑得極是淒冷,突然他踏步過來,一隻手緊緊圈住她,往懷裡深深一裹,便將她拎了起來。這一次的擁抱,他用盡了全力,似是恨不得把一生的力氣都用到此處,抱緊了她,一低頭,便往她的唇上湊。

    「試試你就知道,怕不怕。」

    夏初七沒有想過他會突然發難,怔了一下,人已整個落在他的懷抱。幽幽的淡香直撲鼻端,帶著一種風塵僕僕的涼意,將她的思緒撕扯得七零八落。

    「東方青玄……你要做什麼?」

    她偏開頭,雙手狠狠推他。

    可他雖然少了一隻左手,但左臂還在,武藝又極qiáng,摟住她的力度,竟是出奇的大。一隻胳膊攬住她的腰,順勢便將她按倒在雪地上,撞得她腰眼發麻,痛得抽氣一聲,一時動彈不得。而他就著摁壓她的姿勢,一隻手狠狠掰過她偏開的下巴,在燦若銀輝的雪地上,妖冶的鳳眸複雜地盯住她,嘴唇彎出一抹冷漠的弧度,聲音極是喑啞。

    「七小姐,你說我是要做什麼?」

    夏初七心裡一驚,看著不遠處還在燃燒的火盆,想到今日是趙十九的「三七」之日,恨得不咬死他。喘了幾口濁氣,她不要命的掙扎,兩人在雪地上廝打起來。

    氣喘吁吁,良久不歇。

    北風白雪,翻騰不已。

    好一會兒,他終是一隻胳膊扣牢她的腰身,一隻手扼住了她折騰不已的兩隻手,壓制住了她全部的力道,唇再次落下,吻她,樣子極是瘋狂。

    「東方青玄……」

    在他滾燙的身軀抵壓下,夏初七咬牙切齒,偏頭過去,下意識張嘴,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帶著恨不得撕碎他的力度,牙齒直接入了ròu。

    他疼了。

    沒有放開,動作卻是停了下來。

    感覺到她身子的退縮和目光里的厭惡,他盈盈一笑,修長如玉的指尖,帶了一點撩拔的意味,撫上她的唇。

    「七小姐,這般難以忍受,談何報仇?」

    「你放開我。」她怒了。

    「你得知道,全天下的男人都一樣。我今日如此,趙綿澤來日也會如此。你以為他會把你當菩薩一般供起來,只為好看,不碰你的身子?」東方青玄挽開的唇角,涼了又涼,「既然你都願意跟他,為何我不行?」

    「那是我的事。」

    「若我是趙綿澤,你又當如何?也這般,與他打一架,抵死不從?還是小意的討他歡心,等著他將來給你一個貴妃娘娘做?」

    她氣得直磨牙,冷冷一笑,使勁兒甩了甩手,衝口而出,「若你是趙綿澤,敢這般對我,早就去見閻王了,還輪得到你來欺負我?東方青玄,若不是我怕弄傷了你,怕碰到你的傷口,你有機會嗎?」

    東方青玄微微一怔。

    躁動的喉結滑動著,一下又一下,鼓鼓地在脖間輾轉。一雙盈盈的鳳眸,一眨不眨地對上了她憤恨的目光。

    她的頭髮散亂在雪地上,墨一般鋪陳開來,她頭上的白花也在掙扎時掉落在雪地上,黑白相間的顏色,極是刺目。她看他的目光,沒有絲毫畏懼,身子微顫,豐盈起伏,不若男子一般的美好……一一看在眼裡,腦中的紛雜,慢慢地順了開來。

    氣促的呼吸,歸於平靜。

    他鬆開了扼住她的手,從她的身上爬了起來,便順勢拉起她,拍了拍彼此身上的積雪。

    「對不起,是本座孟làng了。」

    「不必道歉,算我還你的。」

    「我原本只是想……唬你一下。」

    「好,恭喜你,唬住我了。」

    他說的是實話,一開始是真的想唬她一下,讓她放棄這麼愚蠢可笑的計劃。但抱了她在懷裡,那瞬間腦子一炸,便忘了初衷。

    解釋太過蒼白,他索xing閉了嘴,靜靜而立。一襲白雪的孝衣上,鮮血從他的肩膀上暈開,一點一點順著蔓延下來,蔓延到那一截沒了手掌的雪白袍袖,像一條猙獰的小蛇在爬行。

    那血一樣的小蛇,刺了夏初七的眼。

    但氣氛低壓,太過尷尬。

    她微微垂著頭,一陣整理衣裳,有些透不過氣來。

    「東方青玄,我說過,我當你是朋友。」

    他沒有說話,眉宇間從一開始的憤怒,衝動,歉意,想解釋,到如今的冷漠,平淡,揶揄,也不過一瞬之間。

    唇角一勾,他海棠chūn色一般的笑意,再次揚起,一雙鳳眸淺眯著,上下打量她的láng狽,帶著戲謔,也帶著一股淡淡的嘲意,莞爾道。

    「七小姐,本座始終不明白,就你這般姿色,晉王為何這般迷戀?而且還能引來皇太孫的垂涎。如今試了試味道……本座以為,也不怎麼樣嘛,七小姐可否解釋一二?」

    夏初七抬眼,看了看他,沒有辯解,只是輕笑。

    「比起大都督府上的美人們來,確實差qiáng人意。所以,大都督也不必介懷。你那個問題,不過是全天下所有男人的問題----為什麼別人的女人,會更香一些?」

    東方青玄目光微眯,「呵,也是。」

    夏初七搓了搓臉頰,岔開了話。

    「天冷了,回吧。」

    知她是故意迴避著尷尬,東方青玄突地扯著唇,笑了笑,「七小姐,你怎的不問我,怎麼知道你的計劃?還有……」

    夏初七微笑,打斷他,「這個不重要。」

    她這般回答,他微微一愣,卻是自顧自答了,「在每一個軍驛里,都有錦衣衛的人,很多往來信函,都要經過錦衣衛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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