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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19:50 作者: 姒錦
「不能啊,這分明就是沸水。」
看著仍在「咕嚕咕嚕」冒氣泡的沸水,沒有人相信她的話。此處接近地面已然熱得受不住,水裡的溫度得有多高可想而知。更何況,如今這一塊空間都刨出來,根本就沒有人見到夏初七說的「迴光返照樓」,更沒有人看見半塊她說的huáng金,先前的信任感,自是又低了不少。
人人都在拿懷疑的眼睛在看她。
他們甚至都在想,從「迴光返照樓」到「遍地的huáng金」,根本就是她中了百媚生之後產生的臆想,本來就不曾存在過。甚至於,他們也在想,晉王殿下……也不是她臆想的。
「不相信?我下去試一下。」
夏初七說著,一咬牙,就要上前。
「七小姐!」東方青玄攔住了她,「你不要命了。」
看著冒著氣泡,熱氣驚人的水面,夏初七腦子裡靈光一閃,突然恍然大悟一般,緊緊攥住了東方青玄的袖子,激動的低低吼道。
「大都督,這個是油鍋,油鍋。」
「什麼油鍋?」
他吃驚不解,但夏初七來不及與他解釋那麼許多,只一邊快步走下斜坡,往沸水走去,一邊對緊緊跟隨的東方青玄說,「你可有見過江湖藝人往油鍋裡面撈鑰匙的絕技表演?那都是哄人的。我估計這湖水底有硼砂這樣的物質,受熱會產生大量的氣泡,看上去像是水沸騰了……實則上水溫雖熱,卻遠遠沒有達到沸點。快,快下去撈人。」
她說得極快,神經處於一種莫名的亢奮狀態。
可東方青玄卻拽住她的手腕,不入她下去。
而正在這時,耳邊突地傳來「啊」的一聲慘叫。
一個原本站在石堆上觀望的兵卒,突然抱住腦袋,痛苦地大口呼吸著,身子一軟,就滾入底下的沸水裡。
有人在驚叫著喊他的名字。
「是百媚生。」
他是中了百媚生的毒,失去意識產生了幻覺這才失足跌下去的。可是,qíng況與夏初七想像的「油鍋原理」根本就不一樣,那個人在霧氣騰騰的沸水裡喊著,掙扎幾下,就撕心裂肺的叫喊了起來,他高高伸出的手,還有浮在外面的臉,被燙得通紅一片,雙目圓瞪的痛苦樣子,極是猙獰。
到這個時候,說它不是沸水,不會有人再相信。
「大都督,是沸水,是沸水。」
「不……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夏初七喃喃一聲,升起的希望,瞬間跌入了谷底。她想不通,明明甲一在水裡,他說水燙,但是他沒有事……證明那時不是沸水的,為什麼現在又會變成沸水?看著一片黑壓壓的,渾濁不堪的沸水湖,她站高高壘起的石塊上,終是抱著雙膝無力地跌坐了下來。
先前qiáng忍的qíng緒,崩塌一般傾泄而出。
「趙十九,你在哪裡?」
她先是低低的喊,然後用力全盡嗚咽般吶喊。
「趙十九,你聽不聽得見?你倒是說話呀。」
她一吼,嘶啞的聲音,幾近破碎。
「趙十九,你這騙子,騙子!」
他騙她小金老虎被盜,騙她簽下了賣身契,騙她做了他的奴婢,騙掉她所有的銀子,騙掉她的心,騙她的吻,騙她的身子,騙了她的一切一切之後,結果騙得她與他天人永隔……
她低低哽咽著,卻沒有哭。
可有的時候,哭不出來,比哭得慟動更加難受。
人人都在憐憫地看著她,她卻沉陷在自己的思緒里,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側過臉來,看著東方青玄。
「他是一個騙子。」
東方青玄眉梢微揚,「是,他是很會騙子。」
「對,他就是一個大騙子。」
她抿了抿唇,嘴唇顫抖幾下,竟然笑出了聲來,「所以,我不能就這麼輕易饒了他。」
「嗯?」
看著東方青玄不解的樣子,她笑了。
想她當初從清崗縣,追他到了京師。從京師,又追他到了盧龍塞。從盧龍塞,又追他到了漠北。從漠北,又追他到了yīn山。這一路走來,她也已經追了他一路。
難不成,她不能追他到閻王殿嗎?
說罷,她縱身一躍,往沸水裡跳去。
可在鴛鴦池她已經有過一次這樣的作為了,東方青玄早就察覺到了她的異樣,又豈能再給她這樣的機會?幾乎霎時,他一隻手攔腰勒住了她。
「你這個瘋子!要死也不是這般死法。」
「東方青玄……放開我……我找他算帳去,我不能讓他這般欺負我……我不能便宜了他,我定要撕下他的ròu……我要咬死他……」
她有氣無力的吶喊著,像一個癲狂的野shòu,臉上像被人扒了一層皮,滿臉通紅,樣子猙獰,目光卻空dòng無物。明明在看他喊,可他卻沒有在她的眼睛裡看見自己。
一直堅持的信念沒有了,她綿軟得像一團棉花。
眼前是黑的,耳朵「嗡嗡」直響。
她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
沒有了趙十九,眼前縱有千萬人,於她而言,亦是無物。
心力不濟地掙扎著,她眼前倏地一黑。
看著她軟倒在懷裡,東方青玄抿緊了唇,緊緊攬在她的腰上,大喊了一聲「如風」,樣子悽厲到了極點,那一張美艷如花的臉孔上,神色也是說不出來的扭曲。
他左手垂著,右手緊緊勒住她。
試了幾下,連將把攔腰抱起來,都做不到。
看著如風默默地抱著他上去,東方青玄汗濕的額頭滴下滾滾的熱汗,回頭再看了一眼冒著熱氣的湖面,他終是淡然了下來,輕輕一笑,吩咐眾人。
「想辦法撈,無論如何,也要把晉王屍體打撈出來。」
……
夏初七被安置在趙樽原先的營帳里。
東方青玄jiāo代了孫正業和鄭二寶照看,自己又去看望了一下受傷昏迷的夏廷德。接著,他在大帳里他見到了元祐。兩人相對而坐,心思各異,片刻都沒有開口。
凝重的氣氛,讓空間裡的氣壓極低。
終究,還有元祐先開口。
「她怎樣了?」
「老孫頭說,沒有大礙,只是太過虛弱,休息幾日便會好。」
他說得雲淡風輕,可元祐卻是苦笑。
這又豈是休息幾日就能好的?
接下來,又是一陣久久的沉默。
先前,元祐怎樣看東方青玄,怎樣不順眼。但這幾日看著他對趙樽的營救,還有對夏初七的照顧,不可謂不盡心,屬實挑不出一絲毛病來,他的看法又稍稍有了一些改觀。
「不枉你與天祿相jiāo一場。」
東方青玄有鳳眸微眯,不置可否地笑。
「小公爺不必抬舉我。本座如今做的,只是盡職責與本分。如今,咱們還是應想好,該如何向朝廷報喪。」
元祐唇角抿緊,目光涼透,卻沒有回答。
事到如今,他的心裡也有了底……經過這一番浩劫,掉入那沸水之中,又過了這幾日,怎的還可能有活路?看了東方青玄一眼,他點了點頭。
「是該報喪了。」
頓了頓,他又說了與阿古見面的事qíng。
「這一次,北狄韃子的態度極是qiáng硬。」
東方青玄聽完,輕輕一笑,手指疲乏的撐著額頭,「換了誰家老祖宗的墳被刨了,也都得上火……看來,他們不肯善罷甘休了。」
輕嘆一聲,元祐冷笑,像是無所謂。
「不善罷又如何?我們還怕他們不成?」
東方青玄望向帳內的火盆,火光映著的臉上,帶著一絲涼薄的笑,「右將軍,此戰歷時一年有餘,勞民傷財且不說,上次陛下從京師給晉王的手諭里,已有退兵之意。想來,聖旨很快就會到達yīn山。到時候,北伐軍都得撤兵了。所以,我們得抓緊時間找到晉王,最好不要因皇陵之事再與北狄興兵,這件事……說來,是大晏理虧。」
「理虧?」
元祐眼睛赤紅,惡狠狠地瞪他一眼。
「狗娘養的……」
東方青玄挑了挑眉,然後笑了。
「罵誰?」
元祐一咬牙,橫眼過去,「罵你。」說罷,他也不管東方青玄的表qíng如何,哼一聲就站了起來。
「懶得與你說話,我看看我妹子去。」
「嗯」一聲,東方青玄並未說話,但元祐抬步走在前面,他隨後亦是跟了上去,往趙樽的大帳走去。元祐猛地停了下來,轉過頭,目光涼涔涔地盯著他。
「你gān嗎跟著我?」
東方青玄唇角一牽,仍是帶笑。
「本座自是找孫太醫換藥。」
元祐瞥了一眼他左手腕上厚厚的紗布,丹鳳眼微微一眯,終是把心底的鬱氣咽了回去,但該提醒他的話,也沒有忘記。
「東方大人,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天祿雖然是不在了,但是我妹子,你也不要肖想……哼,不要以為小爺我看不出來你那點兒huáng鼠láng之心。」
就像沒有聽出他的諷刺,東方青玄也不生氣,只是淺淺一笑,一眨不眨地看著元祐,聲色俱柔,可字字如刺。
「右將軍似是忘了,她並非你的血親妹妹。」
「那又如何?」元祐挑高了眉梢。
東方青玄看著他,唇角揚了起來。
兩個同樣英俊的男人,目光就那麼jiāo匯在一處。
久久,才聽得東方青玄嘲弄一笑。
「本座有什麼心思,右將軍未必沒有?」
「你……你他娘的胡說八道!」
看著他頓時漲紅一片的臉,東方青玄輕哼一聲,拂袖走在了前面,只留下一句。
「右將軍,本座只是監軍,並非軍中主帥,如今晉王殿下不在,北狄軍明向不向,還得你多費些心思才好。」
……
夏初七這一覺睡得有些久。
整整三天時間,一直昏昏沉沉,未曾甦醒。
經過八室,又經迴光返照樓的三日,她原本羸弱的身子,經此一激,已然支撐不住。這三日裡,她一直在發燒,孫正業心急火燎的開了無數的方子,嘴角上火,起了好幾個大瘡。鄭二寶亦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在旁邊盡心侍候著,聲淚俱下的樣子,看得東方青玄直蹙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