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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19:50 作者: 姒錦
    她必須先弄昏他,才有機會送他上去。

    若只能一個活下去,她希望,是趙樽。

    然後,她的手還未落下,腕部便被他抓住,他動了動嘴皮,說了一句「阿七,對不起,這次我先,下次換你」,然後,他手掌落下,直接砍在了她的脖子,在她驚恐萬狀的瞪視里,攔腰抱住她就往天梯走去。

    「阿七,爺又騙了你。」

    時間不等人,他看著昏過去的女人,撐著最後一絲力氣,將她的身體放入石椅上,怕她昏迷後身體會滑入機刮被絞,他又把自己的衣裳脫下來,撕成一縷縷的布條,將她的腰身捆綁在石椅上,打了一個活結,靜靜地看她片刻,把桃木鏡放入她的懷裡。然後,他狠狠掐了一下她的人中xué,退開兩步,雙手放在了鐵製的轉輪上。

    一圈,又一圈。

    轉輪繞動,石椅慢慢地升了起來----

    他看著,唇邊露出了一抹笑意。

    「阿七,我會一直在奈何橋上,等著你,你好好活著,活夠一輩子再來找我。我一直在。」

    石椅越升越高。

    他抿著唇,仰著頭,希望東方青玄還會在開室里。

    也希望,他能好好照顧他的阿七。

    久不運轉的鐵鏈,發出一陣刺耳的「嘎支嘎支」聲。

    沸水裡的熱làng,一股一股湧上來。

    趙樽光著上半身,身上肌ròu全部汗濕,他用力地轉動著鐵製轉輪,看著已然不見的石椅方向,突然聽得「嚓咔」一聲,放置石椅的石門關上了。

    那人說過,只可使用一次,如此看來,是徹底無法開啟了。

    他手上沒有停下,仍在掰動轉輪。

    他的眼睛,也沒有移動方向,一眨不眨地盯著合攏的石壁。

    也許是霧氣太重,他俊朗而蒼白的臉,模糊了一片。

    轟鳴聲,慢慢地消失了。

    轉輪似是到達了極點,再也無法轉動。

    他試著掰了幾下,沒有動靜。

    石壁恢復了原樣,石樓又下沉了些許,已然看不見剛才的地方。

    他終是慢慢地跌坐在地上,久久看著閉合的石壁,陷入了沉默。

    那個石椅帶去了他此生最愛的女人,而這個石樓,將要永遠地沉入黑暗,埋藏他的身體。

    但他不後悔。

    他的一日曾比一生更長。

    他的三日曾是三生三世。

    (卷二完)

    ☆、第167章世上最暖和的地方。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請金佛為媒,為我鑑證:我趙樽與楚七qíng投意合,今日yù結為夫婦。從此,夫妻同心,生死與共……若違此誓,天誅地滅,永世不得超生。」

    「阿七,不要害怕。若只得一人生還,何不一起赴死?」

    「阿七,爺不會丟下你。」

    「阿七,對不起,這次我先,下次換你。」

    「阿七,爺又騙了你。」

    ……

    「阿七,我會一直在奈何橋上,等著你,你好好活著,活夠一輩子再來找我。我一直在。」

    ……

    夏初七耳朵「嗡嗡」響著,嘴唇一張一合,卻沒有發出聲音。不知她夢見了什麼,雙手緊攥身上的被子,一張臉被熱氣熏蒸之後,恢復了原樣,顯得gān燥蒼白。氈帳里很冷,爐火「噼啪」輕爆著,燭火映照下的,她的額頭布滿了細細密密的冷汗,表qíng一會喜,一會憂,一會五官皺成了一團,顯得扭曲不已。

    「拿冷毛巾來。」

    「她還在發燒?」

    「嗯。」

    「這燒一天一夜了,不會燒壞吧?」

    夏初七聽見有人在身邊說話,其中又夾雜著趙十九的聲音,她分辯不清哪一個是真實,哪一個是幻覺,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何處。身子一陣熱一陣涼的哆嗦,想要睜開眼睛,卻怎麼也睜不開。

    一隻冰涼的手,摸上了她的額頭。

    又一張冰冷的毛巾,搭在了她的額頭上。

    那毛巾好冷,她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神智微清。

    「趙十九……」

    她咬著牙,拼盡了全力在喊。

    她以為自己喊得很大聲,可實則微若蟲鳴。

    人中xué被趙樽掐了一下,在石椅的上升過程中,她便悠悠醒轉了過來。四周黑dòngdòng的什麼都看見,她的雙手在黑暗中無力的抓扯,但什麼都抓不到,沉重的、漏風的、沙啞的、惶恐的……qíng緒抓扯著她的心臟,魔鬼一般在黑暗裡向她撲過來。

    她一聲聲喊趙十九。

    但機括的震動聲,壓住了她微弱的吶喊。

    她再一次失去知覺。

    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裡,她意識里只有趙十九。

    腦海里的迴光返照樓,明珠光華爍爍,薄薄的霧氣中,整個石樓虛幻得如同夢幻里的海市蜃樓,他在她的面前,唇角揚著輕笑,眉宇英氣bī人,仍是一身的戎裝。朱紅的戰甲,黑色的披風,腰上的佩劍,胯下的黑馬,威武昂揚一如往昔。

    她不想睜開眼。

    這樣她可以一直和他在一起。

    「可有好些嗎?!」

    又一道低緩柔和的聲音傳入耳朵,將她雜亂的思緒絞得七零八落。她眼睫毛動了動,想要睜開眼睛。可眼皮很重,想出聲也困難。恍惚之間,有人影在晃動,有人在餵她喝水,有人又握了握她的手,有人在為她擦拭著額頭的汗。

    但不論旁人做什麼,她的身子都很冷,額頭明明在冒汗,她還是覺得冷,爐火明明燒得很旺,卻再也無法將她烤暖,那冷意就像從心底里躥上的,如同無數的利刃在切割著她。

    「趙十九……」

    她想要掙扎醒來,又想要徹底放棄。

    「趙十九……」

    她低低地喊著,聲音嘶啞,但總算出了聲。

    「他死了。」

    頭頂上莫名的一道沉重聲音,冰冷無qíng。

    誰?她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

    「不!」

    她猛地一下睜開眼睛,眼皮顫了幾下,看到chuáng邊正定定看她的男人。一襲紅袍妖艷似火,傾城絕艷,一雙狹長的鳳眸,妖冶如火,璨若星辰,繡chūn刀柔和的線條,飛魚圖案的弧度,「錦衣衛」腰牌……

    「怎麼會是你?」她啞啞出聲。

    「很失望?」

    東方青玄低低一笑,笑聲啞然泛著冷意。

    她不願意承認,但那是實事,她很失望。

    「失望也無用。」東方青玄眸色微冷,看著她憔悴蒼白的小臉兒,還有一動也不動的視線,彎了彎唇,又殘忍地道:「他死了,這是他給你的。」

    他遞上來一個桃木鏡,還有一張字紙。

    「鏡子在你身上,字條夾在鏡柄里。」

    夏初七沒有說話,吃力地抬起手,拿了過來。

    紙條顯然被趙樽夾在鏡柄里,但還是受了濕氣,如今被東方青玄烤gān,但上面的墨汁暈開了一些,如果不是夏初七自己,一定認不出來上面的全部內容。

    但她太熟悉了。

    因為字紙前面的一段話,是她自己寫的。

    「趙樽與楚七自願以一局定輸贏,趙樽讓先,讓子八十。楚七若勝,趙樽必須達成楚七一個願望,馬上實行。趙樽若贏,楚七必須達成趙樽一個願望,不可反悔。雙方願賭服輸,蒼天為鑑。誰若不願執行,可趴在地上學狗叫三聲。立據為證,絕不食言----洪泰二十六臘月初六。」

    在這一段話的後面,有另外一行好看的字體。

    「阿七,若我有事,你好好活下去。」

    這是趙樽臨去yīn山之前,在錫林郭勒的爐火邊上,讓八十子的qíng況下,贏了她的賭籌。

    夏初七看著這個,唇角微微一翹,心臟像被人狠狠攥住,沉痛無比。

    趙十九,老狐狸啊,算計了她兩年多也就罷了。

    臨到死了,都沒有忘記算計她。

    他那個時候便知yīn山之行可能會有危險。

    隻身領兵五萬人去押糧,面對夏廷德的二十萬大軍,是覺得生死未卜吧?趙十九他不是神,他不敢百分之百的保證,老皇帝收到他的家書,會不會如他所想的來那一道手諭。所以,他將「賭籌」夾在了桃木鏡里,要bī她遵守承諾,卻沒有想到,用在了迴光返照樓。

    「還有嗎?」

    東方青玄唇角微抿,搖頭。

    「你希望還有什麼?幾根破布條,要不要?」

    夏初七閉了閉嘴,狠狠咽了幾口唾沫。

    是的,沒有了。在迴光返照樓,他說沒有遺憾,所以,沒有遺言。而最後那一刻,他也來不及留下什麼話給她。

    「七小姐,你是一個重諾的人!」

    東方青玄的聲音雲淡風輕,說得極是委婉。她又怎不知她的意思?瞄了他一眼,她就著gān啞的聲音,平靜地說,「學狗叫是我的拿手好戲,三聲而已,我並無不可。但,不是現在。」

    說罷,她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可大概身體太虛,半抬起身,已然無力倒下。她嘴唇哆嗦一下,終是一把抓住了東方青玄的袖子。

    「大都督,咱們組織軍隊刨開皇陵……」

    東方青玄眸光微沉,慢慢地,扶住她的肩膀。

    「已然在刨了。」

    她一喜,眸底有希冀,「可有發現?」

    東方青玄不忍與她目光對視,別開了頭。

    「無。」

    「我們怎樣出來的,不能再怎樣進去?」

    聽著她沙啞疲憊的聲音,東方青玄好看的眸子微閃,嘲弄的一笑,「你以為我沒想過?那日,你與晉王從死室陷入鴛鴦池後,我們一行人就入得了開室。但在開室待了三天,找不到出口,也沒有任何的兇險。第三日,開室的機關,突然自行啟動……然後,我們發現了突然打開的石壁,還有出現在石壁里的你,我將你從石椅里抱出來,石壁就自動閉合了。」

    「在你出現的同時,開室出現了一個前朝太祖皇帝的靈位。我們照要求磕了三個頭,觸發了機關,開室便有了出口,甬道直通yīn山軍囤的石倉。我等出了皇陵,便組織軍隊營救,鑿開石倉那處的石壁,但裡面已非我出來時的樣子。」

    「你知道的,整個皇陵的設計極是巧妙,裡面機關重重,八室更非一般人可闖,石壁也是整生的石頭,要鑿開入內,進展極是緩慢……」

    夏初七哆嗦一下唇,氣兒有些喘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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