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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19:50 作者: 姒錦
他斜眼,看著她,唇彎下。
「是。」
她又抿了抿唇,一嘆。
「若是讓人知道,有兩個傻子守著無數的huáng金財寶,就快要被餓死,或者被煮死了,會不會笑掉大牙?」
「……」
他沒有回答,只是眸色柔和的看她。
兩個靠在一起,如同往常的任何一次敘話,永遠都是她說得多,他說得極少,但他卻是她最好的聽眾。當她需要長篇大論時,他默默地聽著,當她需要人來附合她的意思時,他總會適時地奉上最為妥當的回答。
看著那越來越濃重的霧氣,夏初七扯了扯濕透的衣裳,抬頭看他,幾不可見的蹙了下眉頭。
「還剩下多少時辰了?」
「約摸十幾個時辰。」
她癟了癟嘴,看著他,伸手摸他肚子。
「你餓不餓?」
他搖頭,看著她的嘴唇,「餓了?少說話。」
「不說話就不會死嗎?」她有氣無力地翻了個白眼,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唇角翹了起來,略帶自嘲的說,「我一直覺得,錢是這世上最好的東西,總想有很多很多錢,但我從未有想過,有朝一日,我會坐擁無數的金銀財寶,卻餓得前胸貼後背。」
這一回,換他挑眉,眼波噙笑。
「如今總算懂了,還是爺比錢更為管用?」
看著他俊朗的眉眼,她還是那般沒心沒肺地咧著嘴發樂,然後想想又纏上他的胳膊,將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是,你管用。」
說到這,她想到兩人先前沒日沒夜的歡好,耳朵尖略微一燙,眸子半垂下,眼睫毛眨得極快,「爺,你還有力氣做麼?做那個的時候,確實不覺得餓,好像只有快活……」
「……」
他低頭,目光凝在她的臉上,唇角揚起,側過身緊緊擁住她,捏了捏她瘦削的身子,又嫌棄般低低道,「早說過讓你多吃一點,把身子養好,你看挨不住餓了吧?就爺這身板,餓上七天不是問題。」
她再次朝他咧了咧嘴,可因為臉兒瘦了,下巴更尖了,一雙眼睛顯得更大,黑幽幽的兩汪潭水,眼眶略略陷下,看上去極是可憐。好在,仍是神采奕奕。
「那再來?」
他眉梢揚起,一下子把她拽到懷裡。
「你這吃不飽的小婦人。」
「呵,那爺你管不管飽?」
她低哼一聲,伸手纏住他的手,蔓藤似的緊,整個人軟在他的懷裡。他的吻落了下來,從她的眼,到她的唇,一點點憐惜的吻。
他的唇很燙,她微微顫抖著回吻他。他親得很快,親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那吁在臉上的熱氣,帶著一種奇怪的溫暖,比沸湖之水更熱,燙得她心驚緊緊一縮,眼眶紅成了一片。
「阿七,怎了?」
「沒事。我是……太快活了。」
她吸了吸鼻子,輕笑一聲,緊緊環抱住他,全力地投入與他的歡好里。有了今朝,沒有來日的恩愛,掐著時間在算計,她不願意làng費一點點的時間去傷感。
……
迴光返照樓到底已經下沉了多久,誰也不知道。
在這短短的時辰里,他們歡好了很多次,可以說是毀天滅地一般的瘋狂。也說了數不清的話,可以說是掏心掏肺的真話。不過,即便到了生命的終結,二人也是沒有忘了互相貶損。
他說她又瘦又小話又多,就連睡著了還會磨牙,就像一隻嘰嘰喳喳的老鼠。她就諷刺他,說他竟然喜歡上一隻老鼠,還和老鼠做那種事,不是傻子就是癲子。他說她貪財好色,她說這樣才叫得償所願,財色兼得。她比他更加不要臉,說話肆無忌憚,他每每說不過她,便親她啃她,用男人的方式懲罰她。她掙扎不了,便大聲叫他壞蛋。在她心裡,他是真的很壞。可壞蛋這個詞,一般女人也不會隨便用在男人的身上。壞蛋,壞蛋,壞蛋,這是極恩愛的一個稱呼。
她想,這是真的。
這是一個即將與她共赴huáng泉的壞蛋。
在共赴huáng泉之前,每一天,他們都要當成一生來用。
於是,往常的從來沒有哪一天,像這般有意義。
往常的每一天,他們都有太多的yù望。唯有此刻,變得這般純粹。在他們所有的yù望里,都只有彼此。除了彼此,再無其他。
可是,夏初七不怕死,卻怕趙樽死。
她心底存有僥倖,她想,她若是真的死了,說不定還能回去,回到屬於她的那個時候。可趙十九若是死了,又會去哪裡?他這樣的一個男人,不該就這般葬送在這個地底,被黑暗永遠的掩埋,就連陵墓都是別人的。
在又一次jīng疲力竭的歡好後,兩個人吃力地爬到了迴光返照樓的平台上。空氣悶熱得幾乎令人發狂,但是在這個平台,有一縷淡得不能再淡的微風輕輕掃過。對他們來說,這已經是至高的享受了。
四周黑壓壓的,什麼也看不清楚。夏初七吃力地將從石室裡面帶出來的兩顆夜明珠擺放好,然後坐在平台的中間,看明珠閃爍,看霧氣薰染,將身體靠在趙樽的身上,笑吟吟地喊他。
「爺……美不美?」
「美。」
「你快活嗎?」
「嗯。」
她咽了一口唾沫,儘量忽略掉那讓她頭暈眼花的飢餓感,側過臉來,一眨也一眨地看著趙樽仍舊雍容高貴的面孔,眸子裡略略閃過一抹遺憾,略有不甘地咬了咬唇,看向平台對面的石壁。
「你說,真的就無法可想了嗎?」
趙樽蹙起眉頭,掌心攬在她的肩膀上,「這個地方離地太深,整個石樓除了下方正在不停下沉的石柱支撐,別無它物,無可攀爬。今日……」
他側過眸子,看向對面半隱在霧氣里的石壁。
「約摸又下沉了好幾丈。」
石樓下沉的速度其實不算快,身處其間的人,若不是仔細感覺,根本就察覺不到在下沉。只有溫度的差別,人體最能體會。這會兒的熱氣,比她睜開眼的時候,更加灼人,感覺就像整個人都處於沸水的上頭,那霧氣讓他們的衣裳根本就沒有gān過。
「爺,你看對面的石壁是不是在上移?」
她偏著頭,睜著對面的石壁,虛弱地開口。
「是,石樓在整體下沉,而石壁沒有動,這般看上去,便像是對面的石壁在移動一樣。」
夏初七瞥他,「想不到爺也懂得參照物。」
「參照物?」
他不解地看她,她吐了吐舌頭,正準備解釋,突然愣了愣,微眯起眼,指向對面的石壁。
「爺,你快看。」
迴光返照樓在下沉,但過去的十來個時辰里,四周石壁的場景卻從來沒有變化過,永遠的光滑平整,但就在這時,似乎是石樓下降到了一定的程度,平台與石壁錯開的時候,她發現石壁上有一塊長方形的碑文。
拿起夜明珠,她看向上面的鑿字。
「金玉滿堂,財富滿倉,不可守,不可用,無可奈何。jīng確計算,第二日已經過去了。再過十二個時辰,迴光返照樓就要整體陷入沸水湖。到了jiāo代遺言的時候了。」
jiāo代遺言?
該說的話,都說過了。還能說什麼?
再說,jiāo代遺言又能說與誰聽?
夏初七看著那石碑,微微翹了翹唇。
「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她低低地罵了一句,可這輩子第一次覺得罵人的無力。因為她罵的人早就作了古,骨灰都不知道哪去了,永遠也不可能聽見她說的話。再說,人家防的是盜墓賊……她自己,好像差一點點,也成了盜墓賊?
咽了咽唾沫,她qiáng忍著飢餓感,笑著看趙樽。
「爺,說說唄。」
「說什麼?」
她潤了潤喉,低低一笑,「遺言。」
趙樽目光微微一暗,將她環抱在懷裡,手臂微微一緊,「我沒有遺言。」
「嗯?為什麼?」
「因為沒有遺憾。」
他說,想要留下遺言的人,是因為對這個世界眷戀太多,故而不舍。所以在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才會有千言萬語。他沒有遺言,也不覺得有什麼遺憾了。
目光微微一亮,她緊緊地靠著他。
「你就真的放得下嗎?你的皇圖霸業還未開始,你的錦繡河山還沒有走過?你還沒有看見你的孩子出生?」
看著她清瘦的小臉上,一雙大眼睛瞟來瞟去,趙樽眉梢微微一揚,低頭吻了一下她的額。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其他,浮雲罷了。」
「趙十九……」
喉嚨哽咽了一下,她的聲音已是啞得不行。
「還剩下十二個時辰,我們來說說往事吧?聽人說,在夜明珠下,將死之人把這一生經歷過的事qíng都說出來,到重新投胎的時候,閻王爺就會給安排一個好人家,有錢有勢,少受罪。」
「聽誰說的?」
「我自己啊。」
趙樽嘴角微微抽搐,瞄她一眼。
「如不能再遇見想遇的人,投生到再好的人家,又有何意義?再說,什麼叫做好人家?皇家好不好?富不富?有沒有權勢?」
這反問太尖銳,夏初七愣了愣,微微一笑,「那這樣好了,你一直扣緊我的手,我們去奈何橋的時候,便能一起打昏孟婆,搶了她的銀子,然後不喝孟婆湯,也不會忘記彼此。即使再投胎,天涯海角,我也能再找到你的……」
「好。」趙樽cháo濕的大手扣緊了她的,兩個人十指相扣,緊緊握牢,對視一眼,除了彼此眼中的qíng義,真無半點遺憾。
二人靠在一起,又是一陣沉默。
此處的環境,極是糟糕。
缺水,缺食,外加高溫熏蒸,這樣的環境太容易讓人崩潰。好在夏初七有過特種兵的訓練底子,身體素質雖不算極好,但jīng神層面上得去,而趙樽亦是從小訓練,武藝高qiáng,二人又有愛qíng在支撐,故而,相對於正常人來說,他兩個雖然同樣虛弱,但jīng神氣仍在。
撫了撫發燙的臉,夏初七擦了擦額頭的熱汗,突然嘆了一口氣,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我不是夏楚。你知道嗎?」
這是她心裡的秘密,原以為他會詫異。
可他卻淡淡說,「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