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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19:50 作者: 姒錦
她眨著眼睛,說得極是歡快。
趙樽眸光微微一眯,嘆息。
「你這婦人。」
「如何?爺,你是不是心動了?」
她看著他,就像在京師奢華的京師晉王府,或在漠北淒風苦雨的氈帳中一樣,將自己偎入他的懷裡,假裝只是在與他圍爐夜話,天亮了,太陽就會升起來。
兩個人漫不經心地說著話。
煙霧茫茫,光影婆娑。
若不是有三日之限,這確實是美好的日子。他的手,慢慢地梳理著她的頭髮,淡淡問,「阿七,你當真不覺得這般陪我赴死不值得?」
她微翹唇角,頭靠在他肩膀上。
「我說很後悔,你信不信?」
他說:「信。」
她問,「我說我若早曉得今日要死,早就把你吃gān抹淨了,你信不信?」
他愣了愣,笑了:「信。」
她嘴裡嘻嘻有聲,突地伸出纖細的手指,使勁戳了戳他的肩膀,懶洋洋的說,「那趙十九,我表白了這樣多,你到底有什麼想法?是做呢,是做呢,還是做呢?」
趙樽看著她,奇怪的皺眉。
「做什麼?」
「呃!」夏初七差點咬到舌頭。
她鬱悶地瞪他一眼,突地反應過來,他似是不懂那個詞的。想想,不由又好笑地「嘰嘰」一聲,然後湊到他的耳邊,呵一口氣,拔高嗓子大喊,「做那個……愛!」
「嗯?什麼?」他果然不懂。
夏初七哈哈大笑,覺得這場面太過喜感,太偏離憂傷軌道,太不像死亡約會,趕緊清咳一下,換了個表qíng,滿臉羞紅的對他說:「意思就是說,良日美景剩三日,dòng房花燭趕緊來。郎君,你願是不願嗎?」
趙樽身軀微僵,低頭看她。
「阿七,你這腦子成天都在想什麼?」
夏初七唇角的梨渦像盛了兩汪美酒,似笑非笑,「那你到底肯不肯答應?」
「不肯!」
她沉下臉來,五官擠得極是難看。可仔細一看,他的眼睛,比清凌河邊上還要熾烈,雖然說的是拒絕的話,但眸底的溫存之色,卻半分不少。
她咬了咬唇,逗他,「真的?」
「真的。」
「好吧。」她挑了挑眉,就像沒有說過一般,「那我兩個聊聊天好了,爭取把剩下來的三日,聊出一個天荒地老,聊出一個海枯石爛,聊出一個千秋萬代,聊出一個……」
「阿七!」
他苦惱地撐了撐額頭,冷眸剜著她。
「爺改變主意了。」
「啊?」她眼睛眨了眨,無辜的看著他,心臟「怦怦」直跳,耳根發燙,長翹的眼睫在他專注的視線下,輕輕地打著節拍,一雙水汪汪的眼兒,被沸水熱霧的一陣薰染,有羞澀,也有惶惑。
「為什麼?咳,突然又想了?」
他不說話,喉嚨一緊,一隻手托起她的下巴來,大拇指在她半開半合的唇邊縻挲了片刻,看她的目光越發深邃幽暗。
「因為你太吵,爺怕了你。」
「!」
她稍稍窘迫了一下,正想推他,下巴卻被他猛地扼住,抬起,她只好無可奈何地與他對視。
「難道阿七也改主意了?」
「我……沒,沒吧。」先前她說得毫不矜持,可如今看著他炙熱的眼,她卻像懷揣了上百隻小兔子,心臟一陣胡蹦亂跳,愣是不敢再面對。
「呵!」就像知她有賊心,沒有賊膽,趙樽低笑一聲,促狹地揉了揉她的腦袋,動作像在逗小動物,頓時惹得她惱羞成怒。
「你在笑什麼?」
他沒有回答,略一低頭,用行動告訴了她。
炙熱的吻,堵在她的唇上,四片唇jiāo接一處,兩個人同時嘆息了一聲。吻是愛人間最真實的qíng感表達,瀕臨死亡前的絕望之吻,更是幾乎帶出所有的qíng緒。
夏初七抬著頭,踮著腳,感覺著他熱吻的力度,慌亂得像一隻溺水的小shòu兒,緊緊的攥住他肩膀上的衣料,像是想要急切的抓緊什麼,樣子極是無助地承受著這份喜悅。
「阿七!」
他吸吮她的唇,視線卻在她的紅如胭脂的臉上,片刻,又喘著氣離開,目光爍爍地看她。
「等一會,還有一件事沒做。」
「嗯?」
事到臨頭,又要退縮?
她嘟起嘴巴,抱怨著,聲音沮喪不已。
「有啥事,一會再做不行麼?」
「不行。必須在之前做的。」
聽他說得這般嚴肅,夏初七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兒,任由他把她攔腰抱起來,在金銀架上拿了一尊小金佛,兩隻小金碗,從這間石屋繞出去,經過一個約摸十來級的石階,上到了後室的一處祭台,又拿了那裡的兩根石蠟,再上了一層石階,走到「迴光返照樓」的最高點平台,才慢慢放她下來站好。
「趙十九,我們到這裡來做什麼?」
夏初七膝蓋受了傷,跛著腳走路極為不便,她探出頭往外看了一眼。下面除了撲面而來的霧氣之外,根本看不清據說全是沸水的地面。
「誒,這裡可真美!」
她伸了個懶腰,嘴裡說著便回過頭來,突地,她訝然了。只見趙樽將小金佛放在石台上,又將兩根蠟燭用火石點燃,cha在fèng隙里,接著就往地上一跪,朝她招了招手。
「阿七,來,跪下。」
「跪下做什麼?」夏初七有些不解,可看他這般慎重其事地跪下,她也沒有猶豫,走過去,跪在了他的身邊。
趙樽沒有回答,也沒有看她,而是虔誠地雙手合十,跪在小金佛的前面,沉著嗓子起誓。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請金佛為媒,為我鑑證。我與楚七qíng投意合,今日yù結為夫婦。從此,夫妻同心,生死與共。若違此誓,天誅地滅,永世不得超生。」
說罷,他嚴肅地叩了三個頭,又望向楚七。
「該你了?」
「啊?」夏初七瞥了他一眼,覺得這廝迂腐得緊,但仍是無法,只好自行改編了幾句。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楚七今日自願嫁與趙樽為妻,無論順境還是逆境,無論富有還是貧窮,無論健康還是疾病,無論青chūn還是年老,我願與他風雨同舟,患難與共,不離不棄,直到我生命的最後一刻。還有,下輩子投胎轉世,我還要嫁給他為妻,無論順境還是逆境,無論富有還是貧窮,無論健康還是疾病,無論青chūn還是年老……」
「阿七!」
見她又重複了一遍,趙樽大概怕她念到下輩子,下下輩子,再下下輩子,頭痛地打斷了她繼續說下去,俯身將兩隻金碗端了過來。
「阿七,沒有花轎,沒有嫁衣,沒有紅燭,沒有大媒……這個dòng房花燭夜,我以血代酒,當作合卺。其他的,若有來世,我再補償你。」
「好,不許賴帳。」
夏初七笑著說完,見他匕首割入手腕,鮮血頓時流入了金碗之中,紅得刺目,紅得她鼻子微微一酸,也不客氣地拿過匕首,在自己的腕上割了一條淺淺的口子。
「用血做合卺酒,倒是高明。」
大概這個場合太「正式」,趙樽沒有阻止她。
兩人的舉動都有些瘋狂。
夏初七滴著血液,覺得渾身的細胞都在沸騰,對於三天後的死亡,再無半點害怕。
「好了,gān杯!」
她笑眯眯的看著他,與他目光jiāo匯著,彼此手腕jiāo纏一處,將碗中之血灌入了喉嚨。
她抿了抿唇,問了一句。
「從此,我們便是真正的夫妻了?」
他捋了捋她的發,輕輕一笑。
「是。我們是夫妻了。」
夏初七雖覺得趙十九有時候特別迂腐,但有了這樣一個「莊重」的儀式,不管皇天和后土看不看得見,反正她自己是心安了。
「那我往後該叫你什麼?」她問。
「什麼都好。」他回。
「夫君?」
「……」
「郎君?」
「……」
「還是叫……天祿。」
夏初七學著元祐那副吊兒郎當的語氣,沉著嗓子,扮成男聲,喊得老氣橫秋,自覺苦中作樂也有一番qíng趣。
可趙樽見她歡天喜地的樣子,卻是嘆一聲,雙臂展開,將她擁入懷裡,「阿七,來生我定要早早遇見你,早早娶你。」
「得了,別酸了。我兩個先把這輩子該做的事做了,再說來生成不?」
「可惜,只剩三日。」
夏初七仍是帶著笑,目光里有一層水霧浮動,「這你就不懂了,有的人活了一日,也是一生,有的人活一生,也只一日。若一日便是一生,我們有三日,就是三生三世了。」
這樣的邏輯,太夏初七式,典型的qiáng詞奪理。
趙樽微微一怔,眉梢一揚,臂彎收緊。
「是。」
聽出他嗓子的沙啞,夏初七心裡一激,笑了笑,順勢跳上去,便摟住他的脖子,往他懷裡鑽了鑽,下巴高高抬起,帶著點視死如歸的jīng神,提醒他。
「那麼,新郎倌,你還在等什麼?」
她的「迫不及待」太與眾不同,趙樽凝重的心qíng亮堂不少。狠狠圈緊了她,他低下頭,瞅她片刻,突地板住臉,一本正經發問。
「阿七,你可記得我兩個相識多久?」
「兩年多了吧?」
「兩年兩個月零三天。」
他看著她,眉頭斂緊,說的時間很準確。夏初七微微一愕,表qíng豐富的張著唇,半天兒合不攏嘴。
「厲害呀,這都記得住?!」
她踮腳在他下巴上啄了一口,愉快地表揚了他,卻聽見他又問,「那你知道我憋了有多久?」
夏初七噗一聲,大笑,「多久?」
趙樽眸色黯了黯,「兩年零一個月。」
夏初七挑了挑眉,「不是吧?你是想說,早在清崗縣的時候,你就已經覬覦姑娘我的美貌與才qíng,智慧和人品了,對不對?」
「美貌與才qíng,智慧和人品?」
趙樽淡淡反問一句,眉頭跳了跳,好不容易才繃住差點崩潰的表qíng,嚴肅地點了點頭,「是,一直覬覦。阿七是不是覺得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