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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19:50 作者: 姒錦
    「閉上眼!」

    聽得趙樽的低斥,夏初七奇怪了。

    滿屋都是huáng金,人也沒有死,他為什麼不高興?難道是因她喝了他的血?想了想,她唇有抽搐一下,吃力地坐起,有氣無力地瞄著他。

    「趙十九,你不高興?」

    「沒有。」他聲音低啞,眼波微潤。

    「不對啊,我兩個大難不死,還平白得了這些金銀珠寶,應當慶賀才對。可你的臉色為何這般難看?」

    她想站起來,走過去看看他。可剛一曲腿,那膝蓋便是一陣鑽心的疼痛。

    「趙十九----」

    她委屈地喊了一下,疼得不行。可他卻沒有動靜,任由她可憐巴巴的坐在地上,只看著他,一動也不動。

    「趙十九,你看不見我嗎?」

    他蹙起了眉頭,「看見了。」

    輕「呵」一聲,夏初七挑高眉頭,不滿地嘟囔,「既然看得見我,我在這掙扎,你就狠心袖手旁觀,不來扶我一把?」

    「你該受點罪。」

    「……趙十九,你好狠的心腸。」

    夏初七無語地瞪過去,見他嚴肅著臉,不像在開玩笑,並知他還在生氣她跟著跳入鴛鴦池的事qíng,不由哭笑不得。

    「好了,別生氣了,我不跳已經跳了。我倆來探討一下,我倆怎麼會掉到這個地方來?難道這便是死室的jīng髓----置之死地而後生,大難不死得huáng金?真是jīng,妙,絕,牛,跩,哈哈,我好佩服她……」

    她故意打趣的笑,趙樽卻沉了聲音。

    「你為什麼要跟著跳?」

    「你說過的呀,有你在的地方,就有我。咦,難道晉王爺不想遵守承諾?」

    見他噎住,她狡黠的笑著,又向他伸出手。

    「好心人,樽哥哥,你老人家先扶我一把可好?讓我先起來欣賞一下這滿屋的huáng金。」

    趙樽黑著臉,終是伸手拉起她,往懷裡一帶。她順勢撲過去,美美的貼著他,可他的臉上,卻沒有半點歡悅。

    「你這人,huáng金滿屋,應當高興啊,一直板著個臉做什麼?我沒欠你銀子吧?若是欠了,欠多少,你直接說,我立馬去清點了給你。」

    她笑嘻嘻的說著,與他開玩笑。他卻只看著她,似是不想中斷了她的快活,又似是想說的話難以啟齒,動了幾下嘴皮,仍是沒有說話。

    但最終,夏初七還是自己發現了,在他的右側,有一塊同款的石碑,上面仍然寫有幾行字。

    「此間為『迴光返照樓』,建於沸水湖之上,沸湖之水從皇陵地底的火山口流出,水中含有『百媚生』。在『迴光返照樓』的機關啟動後,石樓會一寸寸下沉,三日之後,整體沉入沸水裡,九宮八卦陣徹底塌陷,永不現世。」

    夏初七微微張開嘴。

    這字不是拼音,趙樽自然是看過了。

    原來他們並不是死裡逃生,而是再入虎xué。

    看著他暗沉的眸子,她突地笑了。

    「我們運氣不錯嘛,原以為在鴛鴦池就要見閻王,沒想到,竟然還有三日可活。這『迴光返照樓』的名字取得好。看,有這麼多的金銀財寶,有這麼奢侈華麗的建築,有這麼喜歡的人在身邊。簡直就偷來的三日浮生嘛。趙十九,你說你到底與我生什麼氣呢?」

    「阿七!你太不聽話!為何非得送死?」

    他攬著她的腰坐下,讓她坐在他腿上,闔了闔眼睛,似是生氣又似是無奈的低頭看她。

    「我已經查探過了,四周通體光滑石壁,不過攀爬,石樓為懸空,下方十來丈便是沸水湖,裡面蓄著沸水。這裡正是鴛鴦亭熱氣的源頭。石樓越往下沉,氣溫就會越高,直到我們掉入沸水中為止。」

    「呵呵。怪不得,我是說咋這麼熱。」

    夏初七隨意的扯了扯領口,看著他眼中的擔憂,笑得極是甜美,「不怕,沒多大點事。反正人早晚都是要死的,我能與你死在一處,很高興,你不必這般黑著臉看我。」

    她的笑容是真的,qíng緒也不是假,即便眼下只剩下三日壽命,她也要在這最後的三日與他快活的過完。她不記得誰說過了,有愛,瞬間也是永恆。無愛,永恆也不過瞬間。

    「這裡多好?只有你,和我。」

    說到這裡,她突地目光一涼,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斂住了嬉皮笑臉的神色,問趙樽。

    「甲一呢,你可有看見甲一?」

    趙樽目光微冷,「我只撿到你,沒有撿到他。這石樓,共有八個房間,全是堆砌的金銀珠寶,我都查看過,並未見到旁人。」

    「難道沉入池底,並非都掉到一個地方?」

    夏初七想到甲一,心裡有些揪痛。

    希望他所在的地方,不要像這迴光返照樓這般奢華,也一定不要有什麼三日期限,而是一條真正的生路,他能真的置之死地而後生。

    兩個人靜默片刻,在夏初七的qiáng烈要求下,趙樽抱著她參觀了一下他們的「臨時居所」,又研究了一會出路,最終,不得不以失望告終。

    這一回,是真正的死路。

    就連趙樽都無計可施,她能怎麼辦?

    嘴裡「阿彌陀佛」一聲,她抿了抿唇,很快又重置了平常的qíng緒,靠在趙樽的懷裡,看著滿屋的金光閃閃,笑嬉嬉的要求。

    「趙十九,只剩三日好活了,我有個要求。」

    趙樽低頭看她,「什麼?」

    夏初七迎上他黑亮深邃的眼,喉嚨微緊,咳了一聲,給了他一個暗示xing的眼神。

    「我的意思是說,我兩個統共剩下三天壽命。三天都要困在此處,什麼東西都無,總得找點事qíng做吧?即便是等死,也要等得有意義對不對?要不然,等到被沸水活活煮死的時候,再後悔就來不及了……」

    說起「死」字,她像個沒心沒肺的孩子,臉上掛著笑,絲毫也不以為意,看得趙樽唇角抽搐一下,無奈嘆息。

    「那阿七想做什麼?」

    還需要說得更明白麼?她擠眉又弄眼,自覺意思表現得非常明顯,他怎會看不出來?咬牙切齒,她無力地橫他一眼。

    「趙十九,你是不是嫌棄我?」

    「嫌棄什麼?」

    「嫌棄我小啊,要不然為啥不肯要我?」

    趙樽微微掀唇,眉梢揚起,「是有些小。」

    「可我十七歲了。」

    「哦,你說年歲?」

    夏初七雙頰在熱水的霧氣中,本就泛著玫瑰一般的紅,聞言更是紅得更加徹底,「不然呢,你以為是什么小?我小嗎?我哪裡小了,我已經長大很多了,你沒有發現?」

    「蠢七!」見她急眼了,趙樽好笑地敲了敲她的腦袋,不能理解這個名叫「楚七」的女人。

    面對死亡,她無所謂。

    可卻會斤斤計較於『大小問題』。

    人都要死了,大小有多重要?

    「喂,你還沒回答我?」

    她像一個撒賴的孩子,沒有得到他的答案,不肯罷休。要知道,這一年多來,她無數次削尖了腦袋想做他的人,想吃掉他「入腹為安」,可這廝總有千奇百怪的理由拒絕她。而且,還總能讓她覺得他是為了她好,感動得一塌糊塗,只等事畢又深深後悔,覺得虧得慌。

    「什麼問題?」

    他仍是笑,qíng緒好了不少。

    「我說你,為什麼嫌棄我?」

    他定定看了看她,唇角微抿,嘆息著將她攬入懷裡,輕拍著她的脊背,「不是嫌你,是想給你一個最好的,最隆重的盛世婚謀……然後,爺才好那般對你,那是尊重,你可懂?」

    「行,有道理。那眼下呢,咱倆都要死了,你再沒什麼顧慮了吧?」

    趙樽黑眸深了深,抱住她的手臂更緊。

    「阿七,我對不住你。」

    「對不住我什麼?難不成,你不舉?」

    「……」

    見她大喇喇的說起這種話,趙樽的俊臉黑了。他惡狠狠地拍了拍她的頭,教訓之後,再說話時,一雙淡然高華的黑眸,似是浮上了一層可以解讀為悲傷的qíng緒。

    「我說過,我要用天下最重的聘禮來娶你。我也說過,我一定要讓你活著離開皇陵。可如今,卻讓你陪著我,落得這般下場……」

    說到尾音時,他的聲音略微哽咽。

    趙樽是一個驕傲的人。

    能讓他說出這種頹然和沮喪的話,可以說極是不容易。夏初七猜,在她醒過來之前,他已經想盡了辦法尋找出路,卻無果。

    「你gān嘛要自責?」夏初七拍了拍他的肩膀,身子靠過去,面色收斂,難得認真地告訴他。

    「趙十九,其實眼下這個日子,才是我最喜歡的呢。不必克制,不必計較,不必害怕,不必奢求未來,我們只需安靜的感受餘生的慢慢流逝,好好享受就成。看火光,像夕陽,將沸水,做溫泉,堆金銀,為鳥shòu,聞霧氣,如聽泉。」

    說到此處,她停頓片刻,揶揄地沖他眨了眨眼睛,「另外,最緊要的是,還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兒陪你共赴huáng泉。這種好事,你偷著樂吧,多少人求之不得呢。」

    她是灑脫的。

    可對於愛她的人來說,卻是煎熬的。

    趙樽想她活。

    這樣的阿七,應當好好的活。

    他喉嚨哽咽著,看著她恬淡的臉孔,沉默良久,終是點了點頭。

    「是,很好。」

    「既然這般好,我們不該做點什麼?」

    繞來繞去,她又饒到了那點事上。

    趙樽微微一愣,唇角揚起,不由自主地帶出了一絲笑意,「我以為,阿七第一愛財,第二才是色?如今這huáng金滿屋的地方,你不是應當更喜歡看錢財?」

    「這你就不懂了。」夏初七托著下巴,笑嬉嬉地道,「趙十九,還記得我在清崗縣時寫給你的賣丶身契上寫的願望麼?」

    「嗯?」他狐疑,不知她為何發問。

    「貌好器粗,huáng金滿屋。」

    「……」

    「如今huáng金滿屋,已經實現,姑娘我就差一個貌好器粗了。如果能得償所願,也不枉此生,死而無憾了。好心人,能不能幫幫忙,完成一個垂死之人的最後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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